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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天氣逐漸轉涼,忍受了好幾個月的曬,一陣及時雨灑落了大地,它與地面的親密接觸讓熱氣蒸發,像是在驅趕著夏天且宣告著:「也該讓秋冬到來了吧。」
天空灰矇矇的,雨雲正籠罩在沃爾米爾城上方,轟隆隆的悶雷,雨水一陣一陣,沒傘的,狼狽躲進了高樓矮房,有傘的,則趁著衣服還沒濕透之前趕回家裡。
人車在街道來回穿梭,地面積水被這場騷亂踐踏彈起,水花像是鼓點,啪啪啪啦、啪啪!只要閉上眼睛,就能欣賞這雨天獨有的水花協奏曲。
就在人們無所不用其極的避雨時,靠著噴水池一邊垂頭打盹的傑特,才被這場雨澆走了瞌睡蟲,他不愉快的醒轉過來,第一秒想到的,就是檢查腳邊用來乞討的小碗。
它被雨水浸滿,碗底還躺著十幾枚硬幣,傑特蠻不在乎的倒轉小碗,把水倒出,把那十幾枚硬幣收進了口袋,這時傑特的肚子餓了起來,他拿起裝錢的小碗,開始挨家挨戶的,向他們乞討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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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的。」傑特嘴裡只叨念著這一句話,然後遞出他的碗,不帶任何情感的向店家要食物。
「天啊,拜託你洗個澡好不好!臭死了,滾滾滾滾!」店員先是聞到一股刺鼻惡臭,然後就看到了衣杉襤褸的傑特,他捏著鼻子抄起湯杓,生氣的把傑特趕出了店外,還發誓下次再看見他,肯定會打斷他的手腳。
傑特心想:『既然一家討不到吃,那就再換一家。』
他沿著街道上的店面,一家一家問了過去,有些店家為了省事,遠遠看見了傑特,就打包了一些賣剩下的、賣不好的食材放進傑特碗裡,只求他別走進店裡面,打擾他們作生意,傑特就這樣淋著雨,帶著大包小包,來到街尾的花店。
他遠遠看著,不像跟其他店家乞食一樣,只會橫衝直撞的走進店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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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傑特?」從海一般的花中,鑽出來一個三十幾歲的女孩子,她的名字,叫作艾拉。
艾拉感覺店外有人,小腦袋轉了一下想想:『這時間誰會在店外呢?』她喊了一個名字,沒人答應。艾拉帶著疑問,撐起傘走出店門,在她看到傑特的同時,立刻想上前給他一個擁抱,傑特惶恐的退了一步,阻止艾拉繼續靠近自己。他想:『會把艾拉也弄濕了。』46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9F7DcBhAq7
艾拉有點失望,但也開心的說:「至少進來躲雨嘛,你看雨雲這麼濃,還要一陣子雨才會停吧?」傑特搖搖手,從口袋裡掏出硬幣數了數交給她說:「我要花。」
艾拉愣愣的拿著錢,然後握緊說著:「好吧,跟往常一樣?」傑特點頭:「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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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拉整理出一束滿天星和野菊交給了傑特,看著他答謝後便頭也不回的走進雨中,然後,慢慢消失在對面的街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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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著手上的硬幣,想起六年前,傑特家裡傳出來的一聲槍響。
當時,傑特帶著一把槍和滿身血跡向警方投案,他崩潰的哭著對警察說:『我殺了我的妻子...我、我殺了我的妻子...』警方把高舉雙手的他按倒在地,沒多久,就在傑特的家裡找到了倒地的凱倫。
住在同一個社區裡,又是鄰居,艾拉自然也有被警方提訊,凶殺案調查期間,所有的猜測與謠言傳得風風火火,全都是對傑特不利的證言。
醫師診斷出傑特得了一種叫做『創傷後壓力症候群』的精神疾病,是他在參與阿魯特戰爭時得到的後遺症,當時在巨大的環境壓力與殺人的良心譴責下,讓他時而性情大變,不時作出一些脫序行為,即使傑特一直都表現良好,還是讓上級不得不把傑特除役。46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g1fko0ME7
回到家的傑特一時之間無法適應安穩的生活,一閉上眼,總會見到血肉橫飛的戰場,耳邊炮聲隆隆,時不時都有子彈在自己的周圍掃射, 好長一段時間,傑特都是抱著槍躲在床下,整晚失眠。
凱倫每天回家面對傑特的失常,感到身心俱疲,因此常常找上艾拉喝上幾杯酒,吐吐苦水抱怨幾句,考慮著:「我是不是應該把傑特送進醫院治療?比起讓我照顧,交給專業的醫生的照顧,是不是會更好呢?」雖然傑特沒有發病的時候一切正常,還是那個溫柔的好好先生,但一發病起來,真的讓她覺得心好累。
艾拉拍拍揉揉凱倫的肩膀,只能安慰她:「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傑特只是需要時間適應,你們可以好好討論這個問題,如果兩個人沒辦法處理,我在啊,我會陪你面對的。」
當晚,傑特家就傳出了槍響,這一槍,帶走了她一個好朋友,還有一個正常的傑特。艾拉一直對這件事耿耿於懷,她總是想:「要是那天我陪著凱倫回去的話,結局會不會改變呢?」
這之後,傑特由於是發病的時候誤傷妻子,所以被強制送到了精神病院接受治療,三年的藥物治療與心理輔導,幾乎花光了傑特的積蓄,政府無意幫傑特的後續治療出錢,所以讓醫師確認傑特無害後,就草草放人了。
回到家的傑特躺在床上無法入眠,失去妻子的打擊大過於戰場的殘忍,他屏蔽掉了他的軍旅生涯,活在對妻子的愧疚裡,每個夜晚,傑特都會發狂大叫、衝出家門、在大街上狂奔!跑累了,就直接倒頭睡在大街。如此周而復始過了三年,傑特家也不回,選擇賣掉了所有物業捐給了治療PTSD的社會福利機構,開始過上了一個遊民的生活,懲罰自己曾經犯下的錯。
傑特帶著艾拉精心包裝的花束,來到凱倫的墳前,把枯萎的同種花束替成手臂中的,那不是凱倫最喜歡的花,但是是傑特此時此刻負擔的起最昂貴的花。傑特把每天乞討來的錢用來買花,一天一束,代表他對凱倫的抱歉,他也會對墓裡的凱倫聊起他們的從前,一直聊到太陽下山了,傑特才甘願離去。
黃昏時刻,傑特用幾件破爛傢俱在天橋下升起了營火,沒有遮風避雨的四面牆及電器,傑特只能靠這種方式度過漫漫長夜。他脫光了衣服跳進河裡洗澡,不知是不是季節轉換的緣故,河水變得比平常更冷了一點,傑特縱然有軍人的體質,也是在河中央瑟瑟發抖。
「喂!傑特!你的東西能不能分點給我啊?我今天沒要到什麼東西,快餓死我了!」岸邊一個客人不請自來,他遠遠就看見傑特升起的火光,打定主意,今晚就是來蹭飯的,他兩手圍著營火取暖,看來也被早上的那場雨淋濕一身。
「不然我幫你弄熱食物吧?喝點熱湯也好,聽說晚上會變冷,說不準還會下雪呢!」傑特沒想多久,就認出了那個粗裡粗氣的湯姆,看他兩手空空的拜訪,實在不樂意讓他白吃白喝。他縮著身體保持溫暖,鼻子忽然一陣酸癢的感覺襲來:「哈啾!。」讓傑特打了個噴嚏。
傑特擤擤鼻子 ,用水洗淨,這個噴嚏讓他不禁想:『看來天氣真的變冷了。』
傑特拿起乾爽的衣服多穿了幾件,這時的湯姆,已經起好一鍋雜炊,正當他拿起碗準備大快朵頤的時候,傑特卻突然打斷了他,抓著他的手腕,硬是不讓他嚐上一口。
傑特說:「一瓶酒換一頓晚餐,我知道你身上一直帶著。」
湯姆眨巴著晚餐流口水,加上力氣比不過傑特,只好拿出自己的珍藏與傑特分享。湯姆說:「小心別打翻啦,裡面一滴滴都是精華啊。」然後大口吃著自己煮的雜炊,一臉滿足的沉浸在食物的美味裡。
傑特不急著吃,接過那瓶扁平狀的隨身壺喝了一口,就坐在營火旁邊讓身體暖和,等著太陽下山,欣賞頭上那一片星辰大海。
傑特看湯姆穿的一身綠,調侃他說:「今天沒找到金幣嗎?愛爾蘭佬。」
湯姆酒足飯飽的靠著橋墩,敷衍的笑了幾聲說:「很好笑很好笑,你有看過這麼胖的矮妖嗎?再說我只會釀酒,不會作鞋,你看這肚子...」他拍拍肚子說,「怎麼彎腰?」傑特笑了。
傳說愛爾蘭有一個叫作『拉布列康Leprechaun』的生物,他穿著綠色的衣服,一身紅色的毛髮,喜歡收集黃金並把它們藏在彩虹下,藏在彩虹下的原因,是因為對人類而言,彩虹是那麼遙不可及,如果人類找到了矮妖藏起的金幣,則可以向他許下三個願望,作為贖回金幣的條件。
湯姆說:「如果你有三個願望,會想要什麼?」
傑特感傷的說:「我的凱倫,會希望看到她過著幸福的生活吧?」
湯姆蠻不在乎的繼續問:「喔喔,那還有兩個呢?」
傑特仔細想想,說著:「希望艾拉能心安理得的過日子?」皺起眉,看來不是十分確定。
湯姆拉伸背部,在傑特蒐集來的雜物堆中,整理出一個能睡的空間,他自顧自的躺下,吊兒郎當說著:「那第三個願望一定是留給你自己了吧?難得可以許願,怎麼會放過這種大好機會?你想變得有錢?有很多女人?環遊世界?不管許什麼願望都比過著現在這種日子好!要是我的話,肯定要有數不盡財富,有錢的話想作什麼都可以。」
傑特幾乎沒有動過湯姆煮的愛心雜炊,反而酒水是不斷的往肚裡吞,他看著火光聽著湯姆講故事,越喝越醉,看著那團黃橘的火焰,好像,把自己吞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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傑特再度醒來,天已經微微亮,飄著靄靄白雪,整個城市的色調染成了一片淺白色,營火被整晚的風雪吹滅,回頭看,湯姆早已不見人影。
傑特縮著身子,摸摸鼻尖已凍傷成一顆紅番茄,現在呼吸的每一口空氣都乾冷的令人難受,他望向鍋裡,裡面的食物早被湯姆清空,沒想到他居然一碗飯都沒給他留下!傑特生氣的踢翻了鍋子,從裡面,掉出了一枚硬幣。
傑特撿起它,就在他埋怨湯姆:「這算什麼?使用者付費嗎?還只丟了他媽的一枚而已?!」的時候。
他摸著硬幣的質感,跟他以往收到的,不管是重量、觸感都大不相同:「假錢?」傑特疑惑的看了硬幣上的圖樣,有一個長耳朵,樣貌其醜的矮精靈,被印在了上面,傑特想起昨晚他跟湯姆開起的玩笑,想不到他居然這麼小心眼,還真的弄了一個矮妖的金幣來嘲諷他。
傑特無奈的收起,打算讓艾拉也看看湯姆特製的藝術品,他披上一件厚棉被,拿起小碗,又來到了噴水池的旁邊。
在傑特走來的路上,每個店家、民房都緊閉著門,門縫透著亮光,嬉鬧聲從門後傳出,能清清楚楚感覺到房子裡的熱鬧氣氛,卻看不見任何人走在街上。
傑特對這一番光景感到奇怪,歷年就算有再大風雪,人們還是會開店作生意,還是會出門遊憩,怎麼今天就不見人影了呢?:「估計是這場風雪,把人嚇懷了吧?」傑特在廣場上等了許久許久,還是看不見有人走動,於是他放棄等待,摸出了那枚假幣發呆半晌,想起了那個傳說。
這時,傑特聽見了小孩的嘻笑聲,他驚訝的往聲音的方向看過去,矇矇矓矓間,看見了一個女人牽著2歲大的小孩,她低頭用手指比了個安靜的手勢,摸摸他的頭,又往深處慢慢走去。
傑特突然有一個奇妙的直覺,他全身激起一陣雞皮疙瘩,讓他飛也似的衝向了那一對母子!他的腳步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就快追上他們的時候,傑特忍不住脫口喊出妻子的名字:「凱倫!?」傑特沒有得到回應,但他看見了一個活生生的凱倫,他淚流滿面的望著凱倫清晰的臉龐,一臉幸福的寵溺著她的孩子。
一道空氣牆隔開了傑特與凱倫母子,讓他們的距離越來越遠,傑特著急的拍打空氣牆,一聲一下、一下一聲,怎麼也沒辦法讓凱倫母子聽見自己的聲音,突然間,傑特停止了拍打,他看見了遠方,多了一條人影加入了他們,他牽起了凱倫的手,捧起她的臉,深情一吻。
此情此景,讓傑特坐倒在地摀著臉又哭又笑了起來,「幸福的生活」,這不就是他一直想要的嗎?與其跟一個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發病的未爆彈在一起,一個正常又愛她的男人,肯定是比自己好的太多太多了。
內心雖然是這樣期望,但親眼見到了,又覺得現實是如此殘忍。
傑特想再看一眼妻子的樣貌,畫面卻變得模糊,他失望的垂下頭,發現緊跟在他們後面,冒出了一個穿著綠衣的小人,他歡欣鼓舞的踢著舞步出現,停下,摘帽,紳士鞠躬,然後轉過身,歡樂的繼續跟著凱倫他們走去。
世界是一片灰白的銀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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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姆找來了艾拉,戰戰兢兢的確認傑特是不是沒了呼吸?艾拉探著脈搏,看著傑特的臉已是蒼白,她不可置信的嗚咽了起來,哭著跪倒在傑特的身邊。
湯姆不知道怎麼安慰艾拉,只好半放棄的在周圍找找還有什麼可用的東西,可是放眼一看,都是累贅。
湯姆想起,昨晚傑特跟他拿走了一個酒瓶,於是搜著傑特的外套,一個一個的伸手去找,突然,湯姆撈到了一個硬幣,上面刻著一道彩虹,背面是裝著金幣的陶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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