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婭不明所以,路芙答腔道:「感覺又有甚麼不好,相信自己的感覺,因為世界上很多東西看起來好像很好,事實上都是金玉其外。就像透過鏡片,把細小的東西放大後,才驚覺所謂美的東西很可能都會藏污納垢,而毫不起眼的事物,內裡卻大有文章,甚至值花一生去追尋。」
「我十分同意呢,」畢柏斯很高興遇上知音。「我的視力一向不好,因此我想喜歡閉上眼睛,用耳朵、鼻子,雙手去感受事物。就像上主一樣,要用心去領受。」
畢柏斯和路芙在不知不覺間漸生情愫,菲婭雖然也鍾情於這位修士,可是她相信路芙小姐比她更與他合襯,所以一直把這份情感埋在心裡。
「如果我跟你說,請你帶我和菲婭離開這兒,到一處沒有人認識的國度裡生活,你可願意嗎?」路芙在一次閒談中問畢柏斯。
「我可是一名修士呢,路芙小姐,我找不到任何理由支持我們能夠這麼做。」畢柏斯欲逃避路芙的提問,別過頭去打磨那塊寶石。
「我不慣掩飾自己的真感情,」路芙緊握著畢柏斯的手,「雖然我跟你相識的日子很短,而且你會認為一個修士絕對不能和一個貴族女人相愛,可是我就是相信自己的直覺,你和我一樣,壓根兒就想脫離這個虛假的現象世界,尋找真理的世界。你就是我要找的人,我也是你要找的,對吧?」
畢柏斯被路芙的話深深打動,相約在即將來臨的月圓之夜,一起離開這國度。好事多磨,月圓之夜路芙沒有出現,菲婭幾經辛苦逃跑出來告訴畢柏斯:沙拿把路芙囚禁了。
「沙拿的侍從發現小姐喬裝出沒在修道院附近,多疑的他不聽任何解釋就把小姐狠狠打了一頓,鎖在幽暗的密室裡。」菲婭哭得快要崩潰了。
畢柏斯焦急如焚,想要去把路芙救出來。菲婭阻止他說:「路芙小姐託我把信交給你,並請你別衝動。」畢柏斯打開信,是路芙秀麗的筆跡,大意是她總想到辦法出來,請他別衝動去救她,因為這無疑是以卵擊石,更會連累了他。
「這段時間,我會充當小姐和你之間的送信人,你可把你的心跡寫給她道,我和小姐會想辦法的。」菲婭勉強自己收起淚水,堅強起說。
就這樣,畢柏斯與路芙只能靠書信來溝通,而菲婭更成為這對情人最重要的橋樑。
畢柏斯一方面為路芙切切祈禱,一方面夜以繼日的製造那副眼鏡,他在信中告訴路芙:你一定要親手接過我為你造的眼鏡,並且戴上它來看清楚這個尋找到真愛的畢柏斯,那個真愛,便是你,路芙小姐。
路芙在信中表白:我知道你一定會把完美的眼鏡送贈給我,我的畢柏斯先生,我知道我已看見真理,而且每天都能真實的感受到真理的存在。雖然我逃不了大婚日,但我定必離開這裡,跟你奔往遠遠的,遠遠的國度。
大婚日過去了,畢柏斯不理會視力日漸衰退,徹夜不眠地製造眼鏡;另一邊廂,路芙婚後的生活活像人間煉獄,沙拿毫不愛惜她,使她不惜一切逃離沙拿的堡壘。
畢柏斯耗費了所有心血,把眼鏡製造完成了。這時候的他,已不能看清所有東西,菲婭看得心痛,可是她絕對明白畢柏斯的心情,他恨自己不能救路芙於水深火熱,只有把他和路芙之間的信物,那枚寶石製成眼鏡,以表心跡。她帶著眼鏡和一封情書,送到路芙手裡。
路芙激動的心情可想而知。「路芙小姐,我已把眼鏡做好了,但願有一天,我能看到你戴起它,然後跟我一起看這個廣闊的世界。」
菲婭小心翼翼地帶著眼鏡和情書,披星戴月的奔回堡壘。雖然她沿路已一直四顧察看,卻始終被沙拿的探子發現。她還來不及把信和鏡交給路芙,就給沙拿逮個正著。
「原來竟為了個修士﹗修士﹗」沙拿拆開信讀著,憤怒得把它撕得支離破碎。他闖進房間,不由分說就給路芙一記重重的耳光,她都來不及閃躲,跌坐在地上,兩眼直冒金星。
「你竟敢背叛我﹗還要是個修士﹗你真的全不放我在眼內吶﹗」沙拿把碎掉的情書砸在路芙身上,她從碎片中看見畢柏斯的眼神和笑容,也看見他的傷感和無奈。沙拿的拳頭緊緊捏著畢柏斯為她造的眼鏡,像捏著畢柏斯的脖子一樣。
路芙焦急地哀求道:「別砸碎它﹗你對我怎麼樣都可以,只求求你別弄破這鏡。」
此刻的沙拿已經妒火中燒。「你真看不清楚現實吶,好端端一個妃子不當,竟愛上一個不愛女人的修士﹗」路芙淚流披面告訴他:「我跟畢柏斯之間沒甚麼不可告人的秘密﹗你別遷怒於他。」沙拿湊近她說:「他給你一塊鏡,想讓你看得清楚嗎?我就不讓你有這機會。」
菲婭在房間外只聽得路芙一聲悽厲的哭叫聲,「路芙小姐﹗路芙小姐﹗你怎麼喇?」
長長的死寂彌漫著整座堡壘。
菲婭再看見路芙時,她的一雙明眸已被沙拿奪走了。只是她保住了畢柏斯的眼鏡。她把眼鏡緊緊擁在胸前,看著窗外熾烈陽光,雖然她已甚麼也看不見了。
「不要哭,菲婭,」她抹掉菲婭臉上的淚珠,堅定地說:「沙拿可奪走我的眼,甚至可拿走我的生命,然而拿不走我對畢柏斯的愛,拿不走這塊鏡片。只要我還能有這鏡,我就能看見這世界。」
菲婭哭成淚人,也不懂答腔。「沙拿下一個就會對付你。所以請你幫我最後一個忙。」路芙把信紙和筆遞給她。「請你代我寫最後一封信給畢柏斯,好嗎?」菲婭只好答應。
「親愛的畢柏斯,當你讀著這信的時候,我已不在人世了。我從來沒向你隱瞞甚麼,到這時候也無須隱瞞。沙拿奪走了我的眼睛,那雙曾經與你相對望的眼睛,你曾經盛讚的一雙發亮的眼,他以為這樣就使我永不能看見你。可是他錯了,雖然我以後也不能跟你見面,但我卻能看清楚你,你那純真無偽的靈魂,永遠留在我的心裡。
告訴你,我保護著你送我的眼鏡,雖然我沒有機會戴起它,可是我沒讓沙拿把它摔破。菲婭會把它送還給你,就讓它當作是我,一直陪伴著你去看這世界吧。
請原諒我未能親口向你道別,但我深信終有一天,你和我必定會在天國相逢,所以,請答應我要好好的活這一生,好好的去看世界的一切,不是只用眼睛,還要用心靈去看,因為「眼見不為實,心看才得真」,用心去看、用心去聽、用心去愛,就如你對我說的,沒有了愛,眼睛看的只是會腐朽的東西。現在就戴著眼鏡,走出去看清這世界吧。
最後請你帶著菲婭走吧,她一直替我和你當信使,沙拿是絕不會放過她的,我知道她一直深愛著你,希望你也能用心去看她的生命,如果你和她能放花結果,那我也會感到欣慰。
我們約定在天國再見吧。路芙 絕筆」
當菲婭再次跟畢柏斯會面時,原來畢柏斯已幾近全失明,菲婭把眼鏡交在他手裡,並為他讀著路芙的最後一封情書。
畢柏斯拿著眼鏡,淚水滴在鏡片上,他明白路芙在信中的意思,於是他決定離開修道院,跟菲婭認識這個世界。這時候,路芙和菲婭就成了他的眼睛,一起去感受世界各式各樣的事物。畢柏斯實在感激這位願為愛情冒險和犧牲的少女,她對自己那份不渝之愛,比世界任何東西都要美,雖然他知道路芙早已玉殞香消,但此刻卻痛定思痛,與菲婭共渡自己人生最後一個階段。(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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