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花縣的集市裡頭有一家專門幫人寫信讀字的小竹攤,擺攤的是一個獨養三子的趙姓婦人,是十二年前趙宅血案中唯一生還的千金,叫趙霞飛,現在孤苦伶仃,全縣上下都十分同情,這一帶又民風崇仁,縣民對她有三個兒子的事絕不多問之餘,平時都對母子四口關顧有加,又因為孩童們喜愛跟趙婦學字,所以常以老師或先生稱之,一提到黃花縣的先生,當地人馬上會想到是趙婦。
雖然縣民不愛亂講先生的三個孩子從何而來,但這三個孩子的確是惹人注意的角色,大哥趙心安一出世時就膚如白紙,像個上了粉的大佬倌,正等著化完妝上台唱戲哩!他不旦十指頭都不見血色,嘴唇還紫紫青青,加上那根三寸長舌,活像一個上吊死的怨鬼,不過這趙心安平日待人寛厚,別人笑話他也不記仇,上了胭脂後也不那麼嚇人,反而一身白嫩羨煞不少姑娘呢!
二哥趙無求就剛好和他大哥完全相反,一出世時面似墨炭,而且五官粗腫,像是個被淹死的水鬼一樣,他是三兄弟性格最為剛烈的一個,誰笑話他們三兄弟的長相,他一定會一陣唇槍舌劍回禮過去,不過從不主動撩是鬥非,平時又乖又靜,只是天生惡形惡相,像個黑面神托世般。
大哥二哥的臉一黑一白,這三弟也不遑多讓,長了一張大紅臉,而且眼睛總瞇著不打開,你猜像誰來著?不就是武帝廟入面握膝扶鬚的關武聖關雲長嗎?當年趙婦被污辱過後,聽到門外有人和那淫賊鬥嘴,得知有俠士來行仗義,待那淫賊去後,那好漢正要推門入來,自己剛被那淫賊任意施為,下身無物遮掩,自己又動彈不能,情急之下乾脆詐暈,那好漢一手蓋眼,來到趙婦身後解繩,她本想道謝,不過既然裝暈就要裝到底,所以繼續閉眼放軟手腳,及後門外來了個恐怖女妖,不分青紅皂白就把好漢斬死,趙婦又驚又恐,一個假戲真做,完全嚇暈了,到醒來後見那好漢已身首異處,後悔不已,為了紀念,就把俠士的名字安給三弟,叫做趙玉香。
這趙玉香自小體格圓滾,耳下又有垂肉,若剃光了頭就是一尊大肚佛,而且口甜舌滑,最討得女兒家歡心,平日和兩位哥哥倚著娘親的字攤搞了個脂粉檔,因為日常練習有功,兩位兄長的上妝技術了得,大哥賣脂二哥賣粉,而三弟負責叫賣推銷,三兄弟展所長,平日生意尚算不俗,故幫去家計不少。
一日四母子如常擺攤,來了一個青袍道士自稱闡教仙人玉鏡仙李虹照,也不故弄玄虛,直接就提出想收趙母三子為徒,先生飽讀詩書,怎會隨便被你呃神騙鬼?當下含笑打發,不多理會,那李虹照見趙母不信,立即使了個定風術,把街巷行人全數定住,這時先生才知遇著真仙,還肯度她三子,怎麼不願?只是她已是孤家寡人,如果孩子都上山學道去,她就一無所有,不如一死了之,心有不捨,掩面嚶咽,淒淒楚楚,一淚勝訴千言,三子也跪在仙長前,表示不願棄母而去,這三兄弟中除了趙玉香另有算計之外,都是率性所至,說到動情時聲淚俱下,啕嚎大哭,趙玉香見狀也哭得七情上面,抱住趙母叫得最是大聲。
仙家之中,除了少數證得了大道,達到妻死鼓盆歌,相忘江湖的心境,凡有血氣之屬豈不識愛親之心,連李虹照也不免為之感動,答應也把趙婦接上山,當個伴讀角色,一來讓她照顧三子,二來也可聽經學道,雖然她仙緣不深,但也是有慧根的人,道理學多了總無壞處。
三母子都喜從中來,連聲拜謝仙長善心,這個趙玉香則一言不發,陰暗之色難以掩蓋,瞇著眼鼓住脹卜卜的紅臉蛋沉默不語。
到底這趙玉香為何抗拒拜入仙門呢?各位不要忘記神鱷吞鬼差托世一事,一來他避免了飲孟婆湯的一個環節,二來神鱷怨恨心重,童蒙時期心中時常記掛提醒自己前世事,和那落虎潭猛虎轉世為人後仍記得自己被人所害情形是同一道理,所以今世他是趙玉香,也是薛二爺,大致上仍記得自己曾為白虎嶺神鱷,到底與那斷腸屍魔妃子愁有何過節也能回憶清楚,但再數上前世作為道祖丹壁上丹青和那黃牛河邊相伴的日子卻是不知道的。
在身為日月仙子門徒的日子裡他還會不清楚仙界的派別關係麼?這個李虹照是闡門創教七仙子之一的黑雀聖母莫紅雲的徒弟,這位莫紅雲與他截教祖師爺烏雀真仙莫青雲是一姊一弟,同樣得真傳自北海巫仙九轉靈鴉,如此計來,這李虹照還與日月仙子是同一輩的神仙呢!闡教中人和截教人各有學道上的側重,截教認為透過學道法的過程可以從中觀察到天人規律,進而明白事理,言行舉止都會順應自然起來,相反闡教更講究經書理論,要你先明白道的規律,以適當的取態生活於世上,以身作則是修練的根本,法術通神都只是可有可無的旁節未枝。
正因為闡教人著重理論基礎的修練,做人處事都比截教仙人有原則,為非作歹的例子少之又少,這李虹照雖然無待正邪,但覺得仙人既然比凡人有能力,無論動機如何,干擾凡人的生活太過就必生大亂,所以對自己徒弟最多約束,莫說你是要下山做惡人,你就算是用他教的道術來行醫濟世也是萬萬不可,他曾經有個叫長蔘子的徒弟,不過是見洪水吞村心有不忍,使道法就把水流都推回原處,村民見生神仙來打救,當然圍住又祝又拜,然後天上又降下一個青袍老道,揪住長蔘子耳朵就在人前遁空不見,神鱷從日月仙子口述得知,那個長蔘子已被終身禁足,並廢了仙骨,雖然不誤修道,但再也使不了法術。
各位也不想想,這趙玉香是賭了氣要作奸犯科呢!
趙玉香記得上一世死前遇見小羅漢馬光來一事,這不佛不仙的異人也是仙班入面一個厲害角色,他本來師承截教仙人悟空大仙,大家莫要一聽悟空兩字就想起和唐僧去取經的小說人物大聖爺來,這悟空大仙原來是苗巫養的一條蜈蚣蠱,煉蠱十年,集萬種蟲毒一身,專打神仙,那苗巫因為與截教祖師莫青雲有過節,所以使出金盤月映水路開的巫術來,把蜈蚣自金盤送到千里外道祖的茶杯中,道祖不知有異飲了落肚,怎料那道祖的腸胃堅如金石,不但蜈蚣不能造次,還有三昧火在胸中要燒化異物,蜈蚣怕死,就在道祖肚內求饒,之後道祖見這蟲蠱也是一難得靈物,就把其度去,三年後金身大成,改號三虫道士,又煉成一支百足神拂,每根毫毛都是蠱蟲毒鬚,仙人誤摸一下都要削兩年功行,若被打中就會百毒攻心,三虫道士本性心狠手辣,一遇邪派中人就先拭三拂,真是神驚鬼怕。
一次三虫道士在遊歷時在一座地藏廟過夜,雖然道士不禮佛,借人地方住宿也應表示一下敬意,就拿神拂為菩薩像掃去塵埃,菩薩顯靈,問了一句:「若心中無塵,你拭來作甚?」
三虫道士合十一禮,「若萬法皆空,你質我作甚?」
當晚道士足下開了朵九品白蓮,就被接到西方世界去,一學佛就是廿年,回來法號悟空大仙,承襲了禪截兩家所學,入山是仙,普濟是佛,時而隱居,時而贈醫施藥,又因為愛開壇講書,似是闡教仙人多於截教仙人。
悟空大仙又後從西方世界接了一個小沙彌回來,就是那個小羅漢馬光來,這個馬光來本來心性良善,一次貪玩鑑賞師父的百足神拂,功夫不濟就被毫毛撩中下陰,於是淫蠱入身,窩於精囊,悟空大仙無可奈何,只得親手幫徒弟去勢療毒,小沙彌怎麼願意,一個腳踏七星步就逃去,因為淫蠱未除,定會禍害世人不淺。但這悟空大仙對事物看法又不同那闡教仙人李虹照,覺得不論仙家凡人,都受自然所律,作得出就沒有大道不容之事,輪迴不息,當世苦難亦屬無常,所以任由這馬光來胡作非為,之後發生的小羅漢趙府化緣,薛二爺替罪含冤的情節筆者也就交代過了。
趙玉香記得馬光來說過要收他為徒,還說了前世留他一命免得他拜入敵人門下,其實就是指現在李虹照收他為徒一事,趙玉香一來不欲拜李虹照為師,二來他既然想作個淫賊,拜個淫賊為師就直接不過,所以才對李虹照度他上山百種不願。
玉鏡仙李虹照在趙婦家中住宿一晚,讓她們一家做好準備明早上山,因為縣人同情先生遭遇,在市集外籌了一間磚房予她四口居住,家具用品多是鄰舍送來,所以生活環境一直不錯,聽說得道仙人不用睡覺,但這李虹照酉時未過已呵欠連環,上床睡死過去,直到半夜,那趙玉香偷偷取了剃刀,削髮明志,向西方拜祝道:「師父師父,你說過我是空門子弟,怎麼不來度我?」
這趙玉香足足拜了兩個時辰,仍沒有回應,這時腿麻嘴軟,心中有嗔,就怨道:「小羅漢馬光來,你言而無信,我明天就要被你大敵接上山了,你還不出來!」
這時一道七彩虹光從趙玉香身後亮起,原來是李虹照祭起了他的法寶流光寶鏡,這時李虹照一面殺氣,趙玉香凶多吉少。
「哼!我見你誠心剃髮,還以為是應承了跟哪位僧人學佛,本來不想阻你佛緣,不帶你上山也罷,怎料你要拜那禿賊為師,真是向惡心虔,今日我就不能留你一命!」
說完七彩虹光化作七支仙刀,是尚文、無雙、斬雲、斷水、明心、風火瘴和食鬼,殺雞焉用牛刀,一把斬雲仙刀足矣,李虹照選了兵器,就指引向趙玉香頸上,千鈞一髮之際,一道紅光從趙玉香身後及時趕到,和那斬雲刀鬥成一團,不是他那手握神石的猴師兄又是誰?
正是天意所致,猴子的神石上面刻有「穿金神石」四字刻文,剛好是斬雲刀的剋星,神石劃傷了刀身,那缺口泄出一道與李虹照感通的靈氣,斬雲刀立即衝天而去,不知降在何處。
李虹照不敢小看神猴道法,六把兵器齊向猴子投來,猴子一個獰笑,目的已成,走起腳踏七星步,沒了蹤影,再看那趙玉香原地之處,原來早被馬光來那賊和尚接到龍背山上的魔宮峰坡寺去。
趙玉香自此潛心修潛,小羅漢馬光來沒有改法號,他也不改,不過他前世本是俠肝義膽的薛二爺薛玉香,現在對玉香兩字心中有愧,從此就自稱花和尚鈞望,沒有特別意思,只是對這名字十分鍾意。
鈞望常隨師父師兄下山化緣,有不勝快活之意,不過他本來淫性不重,肉體上沒有甚麼樂而忘返的體會,反而是心態上有一重仇恨心理的享受,化緣時比馬光來更要歹毒,宣淫之前刻意留下女子的一個親人不殺,十二根如意繡花針就把人釘在壁上,要這人作一個確確實實的壁上觀,愈聽慘叫他便愈起勁,十惡不赦的作為恐怕難過於此。
乃至一次四月初八,花和尚和猴師兄正下山遊玩,順便替師父和各寺方丈打個招呼,來到一間白雲精舍,恰好見到一個黃衣姑娘上前問信,畢竟是佛門清淨地,鈞望也是個皈依了三寶的出家人,就代表白雲精舍的僧眾朝她合十回禮,見這女子目光如炬,精靈非常,又長了一根長挺鼻樑,如鷹鈎般有一個折,頗有俊氣,花和尚這時沒多留心,然後女子走到太子像前澆水沐浴,女子不跪還沒有事,因為她衣領寬鬆,在屈膝的時候用力不慎,一排雪肩玉頸盡都鑽出,女子不作聲,輕輕放下水匙,把手夠到肩旁扶起衣領,花和尚鈞望瞇著眼,一時看得出神,還錯覺是自家的手在為姑娘整理衣裳。
花和尚還未化過緣嗎?還未見識過女人嗎?只知一串佛珠在鈞望的手中流輪不止,越轉越抖,噗哧噗哧,原來他不自覺一手冷汗,心思早跑出身體外邊去了,不為意姑娘已經走遠,色心蠢動,急忙眺望寺門,那黃衫風中擺動,似是在朝他朝手。
鈞望立下隱去身影,跟在那女子身後,那女子不知身後跟了條食人鱷魚哩,還偏往人少的地方走去,來到一處湖邊,四下無人,花和尚知道化緣的時候到,就現出身擋在女子面前,女子大吃一驚,正想問大師有何貴幹,這時十二枚繡花針已打出了四支,把女子四肢定住,鈞望急不及待,只道:「今日佛爺與你有緣,特來點化你,你就合眼乖乖聽偈,不要亂叫,不然下一針你就嘴都不能動了。」
說完就趕忙伸手去解褲帶,但不知怎樣的,花和尚兩手完全不聽使喚,指頭又濕又顫,久久不能如願。
那女子看著和尚咬牙切齒乾焦急,一雙秀目未見懼意,更開始搖頭嘆息。
「女子誠心敬佛,最尊重剃髮修行的出家人,大師你飽讀佛學,定知種下惡因苦果自嘗的道理,念在今日是浴佛節日,大師慈悲,不如放我歸家,當作是一樁善緣,大師可肯?」
本來跑到嘴邊的肉哪有不食之理?
不過花和尚解褲頭時從未如此花費功夫,解到一半十指既麻又酸,興致已掃了一截。
這女子再提到她最敬重僧人,想到自己的禽獸模樣,亦起了難得一見的羞惡心。
想深一重,今日是世尊降生日,他背住峰坡寺之名跑到別人寺廟姦淫善信始終不妥,一時心亂如麻,理智與欲念來了場相持不下的鬥爭。
終於到他成功解下褲頭帶時,人已經欲火俱消,難再復甦,也罷也罷,今日就此算數當作抵償一點惡業。
想到此處,花和尚鈞望一個表情變化,那雙瞇眼向上一彎,面善慈祥,不再是適才的嘴臉猙獰相,一手抓住褲頭,狡辯道,「姑娘你是說甚麼話呢,小僧只是覺得有緣,想與姑娘講佛偈而已,怎會不讓你歸家呢!」
說罷未等女子答言,花和尚急急拔去四根繡花針,知道解釋不過,索性不說不提,正眼沒有再看女子一次,腳踏七星步就溜之大吉,返到白雲精舍,接了猴師兄便急急離開。
後來一僧一猴又拜訪了遠近七八間寺廟,這些寺中人物既然能與小羅漢馬光來有交情,多是行藏不淨的惡僧禿賊,罪過小的,有用香油錢廟中藏嬌的酒肉方丈,作大孽的,有日頭托木魚夜晚執凶刀的光頭山賊,有近水邊的寺院原來是人販子匿藏孩童的中轉站,有近山邊的寺院在山中挖了石室作各路英雄庫存贓款之用,總之利慾熏菩提,三學皆空,還講甚麼我佛慈悲,花和尚下山一行見盡人面獸心菩薩嘴,真是大開眼界,還有點自愧弗如哩!
自從遇上那個邪門的黃衣女子,花和尚鈞望都沒有再行化緣的心思,反覆回想那女子的相貌,總覺似曾相識,鈞望自問早已揚棄了羞惡心理,但每當想到女子搖頭嘆息的模樣,竟會全身毛管倒豎,好像有一盤冷水放在他面前,把他照得醜相全露。
到了下月初一,花和尚把要打招呼的寺廟都拜訪過了,就和猴師兄一同回到龍背山峰坡寺去。
兩師兄弟腳踏七星,不消半響來到峰坡寺前,卻見寺上金頂有陰氣旋轉,定不是自家人的法術所為,雖然不知來者是客人仇家,有備無患,一猴一人祭出了穿金神石和繡花針台,猴師兄側身半跪在鈞望右肩,四肢齊展,呈現「卍」字,人有人的佛經,猴子也有猴子的佛經,聽牠一陣獸叫,外行人會以爲牠在猴啼助威,實則是在為兩師兄弟加持護體,鈞望且步且停,右手自針台夾了三針在手,小心翼翼地走近寺門。
這時鈴鐺聲響,寺門飛出了一金兩白三道光,越過兩師兄弟身旁,在寺前地面大鬥,猴師兄拜過大聖爺,借得一對火眼金睛,看清楚金光是牠倆的師父小羅漢馬光來,其中一道白光是牠師父的相好歡喜仙女迎妙妙,另外一道白光的女子牠雖然不識得,但見她與迎妙妙掛著同樣的鈴鐺,想必就是斷腸屍魔妃子愁,從架勢看出牠師父正與妃子愁戰在一處,迎妙妙則在努力分隔兩人,應是勸架的角色。
人猴平時溝通可以慢慢打破語言障礙,現在十萬火急的關頭,猴師兄不對鈞望多解釋,也化成一道紅光加入戰團,佛截兩教法術亂舞,時而有陰風鬼哭,時而有一羅漢金身伴隨紅色的大聖爺的影像互相配合施法,五光十色在大白天下依然耀眼,梵音和道家法訣此起彼落,把峰坡寺頂一排排的金瓦片振出乒乓響聲。
鈞望沒有神通開眼,沒看出光芒中是誰,也能猜出發出各色光華之人大約意圖,三針先出,餘下九針尾隨而上,朝住那追殺他師父的白光打去。
這妃子愁為何會對馬光來大打出手呢?原來馬迎二人有廿年一會之約,迎妙妙是苗巫草鬼婆婆花姑的唯一徒弟,盡得蠱術真傳,後來因為犯了忌諱被逐出山,在中原又拜入了截教旁門雪花宮中,「雪花」兩字其實是風花雪月四字的含蓄影射,宮中人品行不正,沉迷歡好之事,迎妙妙心無諸種道德約束,也是樂在其中,更苦心鑽研淫蠱養法,而小羅漢馬光來長年受盡淫蠱折磨,又不願自宮,便自願作為迎妙妙的實驗對象,兩人廿年一會,一半原因是為了商討除蠱之法,至於另一半原因記者就賣個關子,甚麼為之惺惺相惜,甚麼為之志趣相投,請各位朋友自行遐想吧。
迎妙妙帶上她好姊妹出席約會原是為了借妃子愁的屍氣在馬光來身上作個醫學測試,也沒顧及到姿色絕代的妃子愁是否適宜出入峰坡寺這淫賊魔宮,妃子愁雖則不再是正道中人,但仍然痛恨強暴婦女的行為,對於惡名昭彰的小羅漢馬光來萬般不屑在先頭,及後馬光來色膽包天,三十六支如意繡花針就想制服魔女的肉體,也沒預計到人家的血肉之軀不過是替身皮囊,真身那一副玲瓏中通羊脂骨是不怕你點穴定身,深怨含恨兩把魔刀自嘴吐出,差點把正待索吻的臭和尚斬個上下顎骨兩分家,之後迎妙妙插手勸阻,就到了金白三光打出寺門外的一幕。
這時猴師兄的穿金神石打向屍魔左腰,魔刀含恨前來救駕,刀光一轉就把神石斬斷,刀也變成一把廢鐵。
神石上半顆刻住「穿金」兩字的石塊直插了在峰坡寺牌匾中的「山」字邊上,刻住「神石」兩字的下半顆碎石則插了在牌匾中的「土」字邊上。
失了法寶的猴師兄不慌不忙,趁迎妙妙的飛蠱和師弟鈞望的十二枚繡花針互相配合抵擋屍魔之時刻,牠一手接過師父拋來一串佛珠,頓下身影盤足而坐,原來僧人皈依人模人樣的現世佛,佛家的猿猴也有自己一套佛祖菩薩,只見猴師兄不知從哪個三千大千世界借來一個猴面如來的一臂之力,佛手一摸妃子愁的額頭就暫時把她定在原處,迎妙妙便把屍魔的兩膀抱住,終於避免了一次流血收場。
猴師兄和馬光來兩師徒這時都吐出一口金血,各自折損了三百年功行,五臟六腑受創不淺,兩師徒立即蓆地入定療傷,算是因為他倆這世孽障深重,借用佛法招致部分惡業早了報應身上。
在迎妙妙懷中放軟身體的斷腸屍魔妃子愁聽不進她好姊妹在耳邊的苦口婆心,雙眼盯著峰坡寺的牌匾,屈指一算後,獰笑道:「你可信一切是命?」
由於花和尚鈞望是站在寺門與妃子愁之間,屍魔說出這番話時是正對著花和尚的方向,這讓他心頭一虛,以為屍魔是和他說話。
面對這位殺了他兩世的女人,事前在腦海演習過無數遍的尖酸惡言竟然一句都說不出口,他有負於她,他是死三世也償還不了。
「是我。」
「我知。」
含恨不再,深怨仍在,追盼著他的人頭,他沒有避開,閉眼待死。
也許因為剛剛的激戰連場,深怨魔刀本身就有暗裂,屍魔引氣入刀,刀就分成兩截,失了聚焦點,分別在鈞望的兩眼下瞼割了一刀,血流如注,兩截刀插在石墩,沒入一掌之深。
鈞望償了兩世的命,今世卻還了兩行血淚,如今兩人的恩怨算是兩清了。
「妹妹,這次我劫數難逃,你獨自離開,可免大難臨頭,我唯一放心不下的是貓鬚子,我死了以後就把他交托與你了,我知你疼他,不要他太過縱容,他前世的一把虎骨現今葬了在落虎潭底,我在潭底用一箱紅漆金棺把骨鎮住,非得道之輩不能撬開,你要勸服貓鬚子放棄開棺的念頭,貓鬚子總想把那條脊骨當法寶用,但他的前世怨氣太重,此物萬萬不能出世,只怕以後這副骨頭會遇上機緣得以通靈成仙,就要尋他的怨家晦氣,苦難便無中生有,你記住了嗎?」
在場的仙人中,只有斷腸屍魔妃子愁因為是道祖的直屬弟子,演算乾坤的能耐最高,其他人完全不知道妃子愁所說的劫數是甚麼,歡喜仙女迎妙妙知道她結義姊姊料事如神,不敢鬆懈拖延,含淚化作白光而去。
鈞望見狀知道將有大事發生,但師父與猴師兄現在不宜遁走,便著寺內僧眾把他們抬入禪房嚴加戒備。他埋首於指揮僧團,就是不敢望一眼那位被定在寺外的女子。
「不俏弟子,打算把為師棄在寺外嗎?」
一道寒意從花和尚的屁股傳上後腦勺,他轉過身來面對著她,背脊是僵直的。
他看著她。
眼前哪裡還是那位紅面白袍的斷腸屍魔,她明明是那夜夜在潭上向下眺望的仙子。
原來那猴面如來的一摸,也把她的魔氣撥亂反正過來。
「弟子有罪,弟子該死,弟子有罪,弟子該死。」花和尚立馬伏在師尊足前認錯,久久不敢舉頭。
「哼,還不把我接回寺內,要我在這裡餐風露宿嗎?」
「弟子不敢。」
鈞望本來要僧人們備橋接他師父進寺,日月仙子卻不肯,非要他親自背她進客房。
以前他是仙子坐下靈獸,這世他成了人,所以就想逃避責任嗎?
於是花和尚背起了仙子,一步一步的走,短短路程,久若永恆,她湊在他耳邊,綿綿細語。
「鱷魚,你怕死嗎?」
「怕,上一世我不想飲孟婆湯,把一對黑白無常給食了,今世若果死了,只怕地府不願派鬼差來接我,那我就淪為遊魂野鬼了。」
「我也怕,我本來是具沒有魂魄的屍骨,這次一死,我便會灰飛煙滅,不復存在了。」
一股恐懼侵襲了花和尚的心頭,扶住仙子大腿的手抓得繃緊。
「弟子有腳踏七星之能,傾刻就能把師父送到千里之遙。」
「不,這一劫不是你我可以逃過的,我倆作業太多,因果循環罷了。」
鈞望追問仙子口中大劫是甚麼,仙子卻不肯說。兩人不再作聲交談,鈞望把妃子笑送到客房榻上,也不出房,緊鎖門窗,坐在房間中央桌前,兩手各藏三根繡花針,嘴裡也暗咬住餘下六枝針,打算逢人插針,這房間成了不可跨越的雷池,是神是鬼都不得侵犯。
過了沒有半個時辰,房外傳來騷動與火光。
寺外來了一個叫無鋒的瘋子,手執血刀紅娘,見人就殺,又時常對住手中刀說話,痴痴呆呆。
他明明只是一介凡人,手中兵器卻是把無名仙刀,人刀合一無間,殺人於十步之外,手起刀落不過眨眼之間,猴師兄死了,方丈小羅漢馬光來也死了,僧眾在呼喚著鈞望,他不回答,漸漸人聲都滅絕了,寺裡只剩下一個瘋子與一把刀,一道門,一個負心人,一個傷心人。
血刀伸入了門縫,由上而下,斬開了門鎖。
門開了,站著一個雙眼無神的男子,手持包裹血布的大刀,這人就是無鋒,天下第一刀,刀下盡是十惡不赦的仙輩魂,舞刀的人卻完全不識仙法。
「你可是花和尚鈞望?」他的眼望向花和尚背後的女子,腦裡尋找與她有相同特徵的該殺之人,然後他看到女子腰間鈴鐺,心裡有了答案。「你可是斷腸屍魔妃子愁?」
針鋒相對,血濺滿天。
人頭落地,滾滾來到妃子足前,這一次他配獲得原諒了嗎?
她從榻上看著他,目光一如在水月樓上向下凝望的時候。
「可惜我們都不配有下一生,這是定命,你我都逃不了。」
尋常刀劍縱能幸運傷到仙人皮肉,金身仍是不滅的,不過紅娘這把仙刀大有來頭,就另當別論。
寺裡該殺的人都殺了,仙子都不例外。
那花和尚的衣袖跌出了一個紙團,上面寫住一些寺院的名字,無鋒知道下一站該去哪裡殺人了。
他收好紙團,轉身便走,手中紅娘卻重得讓他提不動。
「紅娘,你是要我葬這對男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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