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快馬快的紅塵中，所有人都低著頭生活。這個人慢馬慢的世間，人，依舊低著頭生活。—謝如煙3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Soido13W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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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州，百戰之地。3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PGyQc0leZ
涼州是一個概括的說法，實際上，涼州分為大小不一的四郡。3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Nf6ghAy9h
武威，酒泉，張掖，敦煌。3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nk9zUQU38
這個蠻族凶猛的年代，黃沙大地中，掩埋了不知幾許屍骨。那些屍骨，讓這個苦寒之地，添上無數悲傷的色彩。3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PCrkpm0Bl
黃沙大漠，一直是江湖遊俠兒嚮往之處。可遊俠兒遍地的涼州江湖，卻從沒出過名動天下的豪俠。以至於中原各地，對涼州江湖最直觀的感想，就是小門小派。若不是二百年前，那個與西湖白家并稱江南雙壁的謝家鬧出分家，形成敦煌的藏劍山莊。恐怕涼州中，早就沒有了所謂江湖。3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b1jkOlq1j
不過，這也不奇怪。一直戰於前線的涼州男兒，對鮮衣怒馬和江湖中人理解的，不一樣！他們眼中，用血染就的鐵甲才是鮮衣，能讓他持槍萬騎中來回撕殺的才是怒馬！他們！都是寧願默默無聞死在沙場，老在沙場的男兒！所以整個涼州江湖，除了那個名士輩出的謝家，手執藏劍山莊的謝家外，就只有那位被稱為新秦第一刀的玉門關守將深為中原江湖所知，所忌憚。3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Etnk57aD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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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一，武威郡有名的小混混，孤兒。3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8MTj4iDne
沒有人天生是孤兒，陳一當然也不例外。以前他也有父親母親，但天道從來無情，或者說不公。最少在他眼中是這樣，年少的他向天咆哮過，怒罵過，可惜毫無作用。他直到現在，還深深記得那幾年間的事，記得那個一身大紅的女子！3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Vo2fYAvwt
那一年秋天的黃昏，日落下的小鎮炊煙裊裊，炊煙下的家家戶戶，都在等待初雪降臨的那一天。因為從雪飄開始，他們就會迎回那些在前線的男兒，他們都在盼著家中的頂梁柱，他們的兒子，丈夫。3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StL477wip
簡陋小鎮外的清溪旁，和那些小伙伴玩了一場戰爭遊戲的陳一，今年五歲。懵懵懂懂的他，在夕陽下的街道上，兩旁升起炊煙的木屋中，歡快的奔跑回家。3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JSXin0Gpb
這一個黃昏，一間尋常木屋門前，一個負責送遞家書的邊兵，一個掩臉無聲哭泣的婦女。3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ACnkDv9BZ
漢狄之戰，每一年都會上演，每一年都會隨著初雪落幕。來到九月的涼州，前線已經開始緩慢收兵，因為初雪即將降臨！那個時候，所有人都會輪替回家探親。去看一看家中八十的高堂，呀呀學語的兒女，還有那個為家中大小事務，操碎了心的媳婦兒。可就在這個九月裡，送遞家書的人，為他們陳家送到的，卻是一把斷裂的長槍！長槍下再無片言隻語。3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m9XTqbx5g
那一把殘缺的長槍，讓本來就因為長期勞累，衣食不足的婦人倒了下來。五歲的小人兒，嚎哭再嚎哭。而那個僅吊著性命的婦人，連落地行走都顯困難的婦人，躺在床上無淚看著那個才五歲的兒子，開始東奔西走。左鄰右舍看著那個奔走的小人兒，唯一可做，就是盡量給他母子二人糧食，再多，那就真的無能為力了。3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U5wn0AyHO
正在天真爛漫年紀的小人兒，放棄和小伙伴的玩樂。迫著自己學會了縫補等不太需要體力工作，在鄉鄰的幫助下，努力賺著娘親所需的藥錢。直到漸有氣力的年齡，武威郡裡，就沒有他不愿做的工作，只有不讓他做。年紀尚小的他，試過在那個武威郡城裡，幫著大戶人家清理茅坑。對著比他還要高的木桶，小人兒咬著牙去抱，抱到最後滿身屎尿，他也不曾訴說過一句！那一年間，和他結伴工作的是一個六十多歲老頭兒，老頭兒也沒嫌棄，甚至於，還盡量讓他只做比較輕鬆的工作。只是，年少的小人兒實在不愿意，讓本來就十分吃力的老人，再拖著自己這個拖油瓶。3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GkmnvLhsD
從客棧小二，到拉車，到為公子哥跑腿，再到城外苦役。那幾年間，小人兒低著頭，低著身，戰戰兢兢的活著。每一天，他總是先在小溪洗淨衣服和身子，再用那為數不多的銅板，去為娘親買藥買菜。為了讓床上的娘親多吃點，他往往都是騙著她，說自個兒在外頭吃的可飽。直到午夜夢迴時分，他才敢偷偷在門外吃著剩下的，吃著吃著就會流下無聲的淚，無聲的咆哮。3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q3xlMnRDG
苦寒涼州出生的人，對這個小人兒，一直都很同情，可惜有心卻無力，因為家家都有難念的經。幸好，對於這個小人兒，苦寒百姓都愿意盡最大的幫助，讓他還可以艱難活著。3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AM3kUv1bG
時光日復日，年復年。3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vIhjlzvFW
小人兒九歲那一年的冬天，望著日漸長大的兒子。四年來，一直躺在床上的陳李氏，安詳離開了這個人間，似乎因爲可以不再拖累兒子，她滿臉笑容離開了。失去言語能力的她，如四年前的夫君一樣，什麼話都沒能留下。床前，咬著牙安靜看著娘親的陳一，沒有流淚，淚早就在這些年的半夜時光流盡。低著頭的這些年，他學懂很多很多。對於這一天的到來，他很早就知道，很早就知道。3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t5GH7RfZG
慘慘柴門淒雪夜的第二天，武威郡的長街上，多出一個跪在地上的孩子。那塊橫放地上的木板，歪歪扭扭的寫著一行字。只有很認真去分別，才能勉強看出，原來是賣身葬母！大雪紛飛的時節，天白地也白，天寒地亦寒。如掌雪花不斷從天空飄下，行人不斷的大街上，一個孩子披著單薄衣裳，咬著牙在冰封的世界中，堅持著！3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tm9YkJm7j
第二天。那個在長街風雪中，一直跪地不起的小人兒，在幾近昏迷前，等來了一個女子。那是一個穿著漢代曲裾禪衣的女子，那一身大紅色，讓她在這個白茫茫的世界中，仿佛就是天地間的唯一。葬了母親，本來就要隨行於女子為她賣命，為她死的小人兒，最後還是留在了武威郡。因為那個一身大紅衣裳的女子不需要，給他留下一本道家秘籍和夠他生活一年的金錢後，那一襲紅衣便無聲無息的消失在這個千里飄雪的人間。3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KUlVhBrnR
那一年，涼州將軍在風雪中打開玉門關！3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I7S6S5SU6
那一年，付出家族大半性命的江南謝家北渡，併入藏劍山莊謝家！從此，江南雙壁，只留一壁！3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6ukRtCAs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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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再復年，日又再復日。3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AhRfxhmOR
靠著那本名為仙道經的秘籍，陳一背靠扶風馬家，幾乎統一了涼州的小幫小派，如今的他，是一幫之主，是天人境。沒有人知道，當初的孩子努力到今天，一切都只是想報答那個女子，那個穿著紅裳，佩著藍田白玉劍的女子！3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NMqlvlCSH
每隔一段日子，就會前往武威郡外那座小鎮的陳一，在那一間早就人去樓空的木屋裡，從一個藍衣女子手中，接過一把小巧的藍田白玉劍。藍衣女子說，當年那個女子想他幫她辦一件事。看著如同玉佩般的白玉劍內，那個鮮紅的小字，他什麼也沒問，點點頭，雙手送回那把小巧白玉劍。3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5YPTjNWFP
從此，江湖再沒有陳一！3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bE0fdlJm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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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當山。3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4dWyKzhkL
「七十二峰朝大頂，二十四澗水長流。」終年紫氣氤氳，風雲變幻的武當山，向來是道教中人靜修之地。這裡誰也不知道，在那座小山峰上，就藏著一個陸地神仙境的老怪物。3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Rf8N1P2Ur
這座大興中的武當山，出了兩位當朝國師外，新秦皇朝也花費無數人力物力，建起一座連接上下十八盤，橫跨九澗的天津橋。這一條以示意香客從此道登仙的天津橋，更是被武當山與監天府聯手，將之與長安城中的金水玉帶橋相聯，好借用這座天下有名的道家名山，去鎮壓皇朝氣運。3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XVixKzfrN
毫無禁地一說的武當山上，千絕涯中，看著從龍虎山而來的百歲老道人，同樣年歲的玉元子哭笑不得的道：「你想住在五龍觀，當然可以，貧道對此沒什麼意見。」3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tF3BkKeYG
玉元子對面，一個仙風道骨的老人點頭道：「那先幫我趕走那個傢伙，老道禁不起那小子的折騰。」3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8q5k2jl0X
玉元子苦笑道：「這個...貧道實在無能為力。」3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ykgJvSjCI
老道人瞪眼道：「那你還不是對我這個老頭子有意見？」3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0ncyzc4zA
白髪飄飄的老仙人當然知道，這個道號正陽的龍虎山道士，其實就是來找自己麻煩。修出世法，不修入世的他，對那些東西其實毫無所謂，只是人在江湖，萬事萬物與你在不在乎無關。3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E27YJuJ3n
思考了一下，玉元子回道：「這個，真無能為力，不若你找我那掌門師侄看看？」3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kMspSed4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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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龍觀3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341VeAUcC
深藏樹海之內的五龍觀中，一個拐著腿的紫衣男子，在五龍觀的大門前，迎來了一個白髪蒼蒼的老道人。3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eh0FMs0f8
看著老道人，男子笑道：「青雲掌門，今天怎麼想起我這個瘸子了？」3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6KNBOdaoh
身為武當山本代掌門的青雲子，作一個揖後回道：「呵呵，這麼多年才第一次登門拜訪，老道慚愧。」3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RsFQEADsd
男子笑道：「來者是客，雖然說這是武當山，但還是喝杯山茶吧？」3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EzTHu3bs3
青雲子點頭回道：「當然，老道這些年，可一直念想著你獨有的苦茶。奈何俗事纏繞。」3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6Yjz3rAXm
年近七十仍舊精神抖擻的青雲子，看著前方那個一拐一拐而行的紫衣男子，心中不禁嘆道，這百年的江湖，真是人才輩出啊。一個個天人境，一個個陸地神仙，幾百年的江湖加起來，都遠遠不如這近三十年。就連自己也是搭上這一股大潮，才有幸陸地神仙。3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FQtzlD4GN
五龍觀內，雙手遞過以木杯盛載的苦茶，紫衣男子就那麼靜靜的坐著，蒼白的臉上古井無波。3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UxvfSBIpU
輕嚐一口苦茶，青雲子輕聲道：「道友在這座武當山十八年了吧？」3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HdFJ7jTEV
男子平靜回道：「十八年了，這些年多得武當山的照拂，否則天下之大，卻無我這個瘸子容身之所啊。」3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inKM9q0kf
青雲子想了想道：「道友說笑了，老道有一句話，不知當不當講。」3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kXiDVLP7j
男子望了望大門道：「青雲掌門，但說無妨。」3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lUkfF5IjC
嘆了一口氣，青雲子輕輕道：「道友又何必再趟混水。」3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qmYO9wtUu
笑了笑，男子低喃道：「人啊，有些時候是沒有選擇，有些時候是不愿選擇。」3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LLO0J0ZmX
青雲子再嚐一口苦茶道：「選擇嗎？人生不過貪嗔痴，你又何必執著？」3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4C26eNtNz
望了眼青雲子，男子笑回道：「呵呵...青雲掌門，轉修佛家了？」3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UqT1XtkzG
搖搖頭，青雲子淡淡道：「一二三，化萬物，萬物又歸一，佛如何？道如何？不過都是求道，都是人生。」3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AAiDgkPEF
摸著微瘸的右腿，紫衣男子站起來，向著青雲子深深一躬後，只留下一句話，便離開了這座建於唐太宗時期的五龍觀，觀內一個老道人捧著苦茶，輕輕嘆息。3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9nMbi4VCY
「出世入世，這人間，這江湖，誰又能真正出世，不過都是自欺欺人罷了。」3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1AKqpnj3B
這是十八年間，微瘸的紫衣青年在這座五龍觀，唯一領悟的道理。空著雙手而來的他，空著雙手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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