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2047 - 十四．團結/分裂的理由原本就含糊不清

　　二零四七年，七月，二十九日，星期一，上午十一時十五分。

　　香港。

　　政府總部，會議室。

　　自從常和平跟著赫特離開了香港之後，會議室的氣氛也稍微改變了，應該說是變得安靜了嗎？還是說變得有點過份安靜了呢？

　　常和平是個喜歡抱怨的人，一見到文件上那些瑣碎的事務就會說：「這麼小事也要問批准？香港官員的辦事能力有那麼低下嗎？」

　　外賣輝和健仔哥不是不認同，而是早就習慣了。其實不單是政府，香港很多大小企業公司，都會利用無聊的文書往來來拖長整件事情的工作時間，目的就是令實際動工的時間減少，無法在指定期限內完工，便很大可能要求追加撥款，從中獲利。

　　「內地官員的效率也比香港高呢！」

　　外賣輝和健仔哥通常都不會跟常和平爭辯，始終他倆都不是很認識中國內地的情況，但從香港對內地的新聞報導來看，內地官員的效率真的比較高，在貪污的那個方面。

　　其實他們不是不想抱怨，只是抱怨這行為對整件事情毫無幫助，甚至令自己和身邊的人感到厭煩，根本不是一個抒發情緒的好方法。

　　就像在公民廣場裡聚集的那班憤青一樣，他們聲稱不是受到「三毛」的號召，而是自發地組織示威。但所做的其實就跟「三毛」一樣，不過是終日在叫喊口號，反對這、反對那……說得好像外賣輝這個無能國王甚麼都沒有做過似的，外賣輝聽著就覺得委屈，「又不是我想這樣的……」

　　也許，要香港重新振作再次出發，首先要做的是將整個官僚制度推倒重來，將所有架床疊屋的部門整頓，可惜，外賣輝等人沒有這方面的智慧去實現這浩大工程，只能沿用前朝早已腐朽的模式勉強繼續運作。

　　「黑仔明，雪山的鑽挖工程進度如何？」健仔哥認為是時候評估一下進展，有沒有如他們所想般能夠拖延點時間。

　　「……」

　　「黑仔明？」

　　「是？叫我嗎？」黑仔明似乎有點心不在弦。

　　「常和平不在你就無心工作了嗎？」健仔哥打趣的說。

　　「你別胡亂說話啊！我只是有點擔心我的同鄉而已。」

　　「嗯？為甚麼？發生甚麼事了嗎？」

　　「那個阿傑不是在肅清黑幫、整治治安嗎？我想應該差不多殺到我的同鄉那裡了……」

　　外賣輝和健仔哥彼此對望，覺得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既然當上了黑幫，犯了事，被繩之於法不是應該的嗎？雖然阿傑的做法有點強硬，會有死傷，但黑幫中人不是早就有了這樣的覺悟了嗎？

　　他們想的都沒有錯，但他們卻沒有想到了黑仔明的心思，黑仔明擔心同鄉出事，不是因為他們是不是真的犯了事，而是那是他的同鄉，在民族感驅使下，黑仔明認為阿傑的做法太過份。

　　「難道真的沒情講嗎？我的同鄉也不是自己想加入黑幫呀！他們都是身不由己，被逼的呀！而且他們犯了甚麼死罪嗎？不過是太會排隊而已吧！」

　　還有醉酒鬧事、打架、謀殺、販毒、搶劫、非禮、強姦……

　　可能有人會說，這樣的事，香港人自己也有做呀！為甚麼要標籤南亞裔人士呢？

　　沒有錯，香港人也會醉酒鬧事、打架、謀殺、販毒、搶劫、非禮、強姦……如果香港人犯了事應予譴責和制裁，那麼為甚麼譴責和制裁南亞裔就是標籤，就是歧視？

　　人們總喜歡將重點轉移，重點不是他是誰，而是他犯了甚麼事，不是嗎？

　　為甚麼一牽涉到其他族裔就是歧視，連說一句半句的自由也要被剝削掉？

　　「所以，你想我們怎樣幫你的同鄉嗎？」外賣輝這樣問。

　　「你們有甚麼辦法嗎？」

　　其實沒有，確實沒有。

　　讓外賣輝跟阿傑說一下，叫他手下留情吧？就算外賣輝願意拋開對阿傑的怨恨，嘗試遊說阿傑，阿傑也不會聽他的吧？阿傑所做的，是他認為正義的事，要勸說一個人放棄自己的正義，談何容易！

　　那麼，安排黑仔明的同鄉們離開香港，可行嗎？人可能是多了點，但要做的話未必做不成，當然，這要繞過政府冗長的官僚制度去做，不然人都死光光了，也未能獲得批准。

　　「我說，他們真的想要別人出手幫忙嗎？」健仔哥打斷了外賣輝的思考。

　　「嗯？你是說我們幫他們之前要問過他們嗎？這也……太白痴了吧？」

　　「我的意思是，將他們看成為弱者般提供幫助，不覺得這才是歧視嗎？」

　　「可是！」黑仔明不知道如何反駁才好。

　　「黑仔明，你要知道，我們光是顧著自己的事已經忙不過來了，怎可能還有餘力去幫其他人的忙呢？而且，如果他們是罪有應得的話，我們幫助他們不就成了幫兇了嗎？」

　　「你這樣說太冷漠無情了！你就不能像你父母那樣充滿愛心嗎？」

　　「別扯到我父母身上。」

　　「哼！我不能坐視不理，你們不幫忙，我自己去！」

　　大概是意氣用事，黑仔明明知自己去到也幫不上忙，還是自己一個人衝出會議室去了。

　　也許外賣輝或健仔哥都無法理解黑仔明的焦急和擔憂，因為對於香港人來說，「民族」這兩個字跟自己的關係並沒有很深，就算出事的同是香港人，香港人也表現得不冷不熱。又或者，如果哪位香港人揚威國際，其他香港人也不會感到特別光榮。

　　可能，「香港人」這個稱呼本身就存在一點問題：香港人是誰？誰是香港人？

　　先不要說香港人是不是中國人，就只是搞清楚怎麼樣的人是香港人就足夠麻煩了，領了香港身份證就是香港人嗎？法律上是對的，但在民族性上，卻仍有商榷。

　　美國籍、英國籍、澳洲籍、菲律賓籍、印度籍、巴基斯坦籍、中國籍……都是香港人。所以，香港人本身就是一個不清不楚的含糊概念。

　　香港人甚少因為聽到「香港人」三個字就被牽動情緒，這也許也是香港人始終無法團結一致的根本原因──「香港人」並不是一個身份，僅是一個稱呼。

　　二零四七年，七月，二十九日，星期一，晚上九時四十分。

　　香港。

　　政府總部，會議室。

　　黑仔明還沒有回來。

　　新聞報導說南亞幫正死守重慶大廈，一直跟守在外面周邊的警察對峙。

　　「這樣真的好嗎？」外賣輝看著自己的手機自言自語。

　　「有甚麼不好？」回應他的如今就只剩下健仔哥一人。

　　「生靈塗炭，還能叫好嗎？」

　　「香港人不是經常抱怨香港太多人嗎？死一點也有好處吧。」

　　「哇！你說得真過份！」

　　「類似的話，你知道有誰說過嗎？」

　　「誰？」

　　「毛澤東。」

　　「噢……」

　　「當然，香港人和毛澤東，並不能算做同一個層次。」

　　「但一樣冷血。」

　　「還好這裡只有我和你，不然你就要被指控傷害國家二十億人民感情了。」

　　「真是個感情用事的民族呢。」

　　外賣輝和健仔哥都笑了，彷彿剛才談論著的生與死並沒有想像中沈重，只用短短幾秒鐘的時間，就將它消化掉，不再傷春悲秋，變成談笑風生了。

　　說到底，那其實都跟外賣輝和健仔哥沒有多大的切身關係，他們就像大部分香港人一樣，總是將事情輕輕帶過，然後忘記。3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bQBNT96F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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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團結/分裂的理由原本就含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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