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食(gluttony)——指「沉迷」於某事物,如酗酒、濫用藥物、屯積不必要的物品、沉溺於賭博玩樂而不思進取。(from 維基百科:七宗罪)
<金泰亨>
回到家剛進門就看見一頭毛茸茸腦袋倚在床頭邊,我放下裝載著雨水而重量倍增的自動傘,心情不免跟著沉重起來,我盡量保持友善的語調問他:[果果...?昨天身體不適所以請了假,那今天怎麼了?],那頭傳來悶悶一句:[不想去。]簡潔扼要的拒絕
我走近他,坐到床沿邊小心翼翼地勸說,深怕惹怒對方:[總不能一直請人代主治醫師的班吧]
[明天再說。]柾國將棉被拉至頭頂,整個人悶在被窩中,通常這種情況演變到最後就是自己不得已而探出頭來呼吸,我也就沒再打擾他,我們算是各做各的事去了
請假的前一天我還在中午休息時間抽空幫忙送資料過去給他,醫院的消毒水味令人挺不習慣,直到電梯抵達十一樓,關上他辦公室的門才將這個味道隔絕開來
柾國仍舊維持那副高雅的姿態坐在椅凳上,水亮如兔子般的大眼盯著我,面無表情,樣子看著有些魂不守舍,也許是被這份文件逼急了
遞給他的時候,我的手顫抖了。[這麼慢?我已經耗在這三分二十四秒了。]
[抱歉,車塞得有點...][藉口一向都是廢話,你留在心裡抱怨就好了,我去忙了,離開吧。]他將牛皮紙袋硬生生扔在桌上,好大一個聲響撞進耳裡,我被震得腦門一時停止運轉,回過神才接收到他投射過來、那備受譴責的目光
推開門,我匆匆離開了,不帶一絲留戀。
那天下午的工作我也處理得同樣魂不守舍,依稀只記得,那刺鼻的消毒水味。
<田柾國>
床底藏了很多空酒瓶,幸好當初是買這種有墊高的,不單只是方便拿來堆積雜物,但也不是沒懷疑過半夜起來上廁所時床下會伸出不知名的觸手這種恐怖故事。我想,我比任何人都還要了解它的用處
基於泰亨他從不彎下身檢查床底的滯留物,我已經將那裏正式命名為我的迷你基地。很自私嗎?不對,這是出於保護,一種手段。我不得不讓泰亨相信田柾國已經戒酒了,即使他有時看起來就是不信任我,但誰知道呢,或許他內心已經說好,嘴上卻還是不老實
我等著看,總會,總會有那麼一天的,他會淚流滿面、低聲下氣向我求饒,因為在我扯開他的衣裳那時,早就來不及高傲了。這是否出於一種欺凌的心態,我不得而知,但起碼以前的田柾國並非霸凌者或被霸凌者,我連冷眼旁觀的機會都沒有,談什麼凌辱?
每當他洗完澡,我都忍不住待他坐上床時搓揉他的髮,灰色是我最喜歡的顏色,又混了淡淡的銀,他彷彿會自體發光,像顆派對的迪斯可,配上點微捲,乍出耀眼醒目的彩度。不愧是我所賞識的金泰亨,他已經太完美了,老實講我有點忌妒
忌妒他生來什麼都擁有了,忌妒他就算接納我這種汙穢的人也能天天過得如此悠逸。
田柾國不是個稱職的伴侶,我知道,我還知道他絕對不會坦白深藏不漏的秘密,因為那麼做,他便會失去一下。噢,還要順帶一提,他並不想失去金泰亨。
<金泰亨>
[你昨天說今天再說,我想知道你今天想不想去醫院..?]餐桌上,我唯唯諾諾地問
他不答話,反倒站起身,不知道他要做什麼,我下意識地反射性僵直了身子,拱起原本無力駝著的背,沒想到柾國只是走到他的對座――也就是我的位子旁,靠著桌子,反手撐起自己坐上空白的桌面,眼神不帶一絲傲慢地俯視著我,這還是第一次,我們的關係看來如此"平等"。倘若不是假象。
他伸手輕摸著我臉頰左側尾長的耳飾,有些酥麻的舒適感使我順勢闔上眼,僅僅是單方面地撫摸耳飾竟也能激發快感,不但令我費解,還感到相當慚愧..
這個場景讓我聯想到被主人愛撫的小動物...,可惜這溫馨可笑的畫面背後,其實是我被迫去打耳洞,柾國甚至不惜威脅我,他的理由只不過是:看起來會更妖嬈一點
妖嬈?,這種只會用在女人身上的詞為什麼...。當下的氣氛難堪成一種極致,我簡直憤恨到不願再去回想。
[我記得..明天是你生日..?]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那跟我現在問你的問題有關係嗎!
我還比較寧願你完全不記得這件事。然後將來有一天你會突然想起,噢,田柾國到底忘記對金泰亨說幾次生日快樂了?他甚至連句祝福都懶的說。而將你點醒時你則會後悔萬分,也許那才是我想要看到的畫面,那種過目不忘的愉悅是可遇不可求的
[我不是問這件事]
[我知道,當初買的這個耳墜好像一點也沒有變舊]
正當我想提高音量提醒他該正視眼前的問題時,我突然醒悟了,剛才腦袋彷若當機似的,不過很快就找出漏洞解決,我很慶幸,我查覺到怎麼回事了,關於這個詭異又嚴重的事態,早該在他鄭重地向我娓娓道來說明戒酒這件該死的事時就不復存在了!
我不知道一個人在面臨無數次欺騙與謊言後還可以堅持多久不崩潰。
不過我知道金泰亨的冷靜恐怕堅持不了多久。
<田柾國>
[果果,你有沒有試想過,如果你在手術前喝了點少量的小酒,在微醺的狀態下,你有多少機率不會醫死那個手術台上性命垂危的病患?他和家屬熬了多久這天才終於來臨?]
[你什麼意思?]
思緒有點混亂,比起苦我更傾向於甜,因為我姓田嗎?才沒這麼膚淺,甜也是五味中泰泰最愛的滋味,於是我情人節聖誕節除夕生日都額外附贈巧克力馬卡龍夾著卡片送給他,只是一點心意,牙齒不要蛀光才好
我倒不奢望泰泰送香檳給我,即使他心裡十分清楚那是我心目中熱衷的冠軍。
我只想搞清楚怎麼回事,他如何看的出來?是我的臉泛紅了嗎?[你不但沒戒,還變本加厲?]學會用成語來碎念我了,很好
[沒證據就閉嘴]即使眷戀著他的耳飾,我仍裝腔作勢推開他,一個不留神用力過猛,椅子拖著他往地板躺,他摔得震天巨響,而我慢條斯理跳下桌子,整頓身上紊亂的皺褶,佯裝自己不是罪魁禍首,而是好好先生
不過天殺的,惡魔都是偽善。
該死的,餐桌就在床的相隔幾步之差。
[那是什麼?]
[你都看到了,還用問?]
田柾國第一次被金泰亨嘶喊罵道:[我說那個夾鏈袋...,粉末、白色藥片?,你他媽有病嗎田柾國!]
再也不想忍受,我彎腰撈起他的衣領連帶整個人,用盡力氣甩到床邊,用最原始的力量示意他看清楚,我想也沒想,憑著衝動的本事朝他怒吼了句:[我吸了也喝了!你發現會不會太遲了!]其實也沒把握迎面而來的後果,我壓根忘了三思後行那回事
所以求諒解,也太遲了。
[你跟那種人沒什麼差別,你身邊都是人命關天的險象我要怎麼裝作沒看到?]他的口氣亦是虛弱,頹廢地坐在地上,聲色低啞
田柾國不禁嫉妒金泰亨,甚至欣羨他的嗓音。一種引人遐想的媚惑、一種無與倫比的瑰麗。一個無法以任何形式去描述、形容的天使,是我這樣惡魔般的身心觸碰不及的。羨慕他總是空洞的雙眼、蠱惑的長睫。
我羨慕他每一處,只是因為成為不了,所以乾脆毀壞自己,這就是田柾國最佳的病態寫照,會有那麼一天,當某人問我說,為什麼醫生那樣辛苦得來的職業不花心思好好做好好救人好好握手術刀當個該死的好好好好先生!,卻選擇酗酒碰毒誤入歧途把生活及身邊人搞的亂烘烘?
因為我畢竟不是走正軌的料。
因為金泰亨優異程度遠勝於田柾國。
因為金泰亨比田柾國更能多付出那麼一點點愛。
因為金泰亨會對墮落的田柾國不棄不捨,畢竟他那麼完美。
畢竟,如此田柾國才會在金泰亨心中佔下更不易動搖的地位。
<金泰亨>
我不曉得,他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不過後來,我總算明白了。勒戒所是最能激出真實人心的地方。目前為止我是這麼認為
他的日記,就憑外觀,是顯而易見的混亂。
買給他不過幾週,就被胡亂塗鴉成這副德性,內人好不容易在午睡時悄悄從他身邊偷帶走,拿來遞給我時,我們不約而同往三樓的窗戶看去,尖叫聲傳進耳朵裡,不是他,因為他正站在窗邊,閉著嘴,凝視著我們。不像是要阻止我翻開,反而...是觀迎的...?
我趕緊打開。
[他會不會恨毒了你?]內人被長時間注視得毛骨悚然,不禁扭捏著手低聲問,即使附近都沒人經過
前面無意義純發洩的塗鴉我一概掠過不看,然而來到最後一頁,那是我畢生都無法無視的字句:"泰泰啊,我得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回去一定要好好回味,因為我不會再說第二遍了。你父親沒告訴你他當年醫死的那位病患,是我的親哥哥。"
闔上日記本,我再次仰起頭,落第窗後什麼也沒有,只隱約看見...一把由太陽反射的刀子...
血淋淋的手術刀。
我想我勉強寫出來了,但...似乎有點脫軌?希望你們不要介意OYO
BY果不樂——七宗罪系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