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東升,溫柔的晨光透過雲彩縫隙細膩地照亮著峻驊城的每一處,空無一人的街區也逐漸變得熱鬧,有的人推著一車貨物匆忙趕路,有的人正為爐灶生火,有的人在擺攤,大家都為了讓自己與珍惜的人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而努力著,當然峻驊柳氏的人也都沒閒著。
「師兄早。」
「沈望師兄早。」
天尚未亮,便能看見院子人來人往,有人處理各種雜務,也有人趕著去晨練,長廊上的人影,一刻都沒消停過。
身著一身白衣黑袍的沈望正坐在裡自己廂房不遠處院子的石凳那一言不發,專心擦拭與保養自己的佩劍。路過的弟子見到沈望出於禮貌都會停下腳步打聲招呼。只不過沈望都不愛搭理不熟悉的人,頂多也只是點頭示意。
沈望的不擅交際與冷漠,令大家對這位掌門極為寵愛的外系弟子都抱著敬畏的心裡,怕惹上麻煩,避而遠之。
不過人嘛,都喜歡犯賤,總有不怕死的敢上前叫囂作對。
「喲,這不是小沈嗎?」
今日天氣陰涼,心情正不錯,可聽見來者的聲音,沈望不禁皺眉,露出了極度煩躁的神情。
來者是一名看似比沈望年長幾歲,神情十分高傲不羈,但身高卻比沈望矮了些許的男子。
他身穿豆綠色長袍,腰束玉帶,衣袖口與衣擺的布料均織出了翡翠鳥的暗紋,只不過與柒月柒陽倆兄弟不同的是,他的衣袍上還點綴著金絲繡邊,一看便是富家子弟。身後還跟著幾名隨從,各個步伐穩健,目光犀利,一看就是練家子。
此人乃峻驊柳氏,柳嚴掌門的大弟子許含恩,也是峻驊城城主的獨生子,出了名的心胸狹隘與高傲,無論是在城裡還是行內名聲都不太好,而在同門師兄弟裡的名聲更是不堪。要說沈望是只能敬而遠之的奇人,那麼許含恩便是避之不及的紈绔子弟。
沈望一如既往地無視許含恩的話,埋頭繼續保養佩劍,這行為自然讓自視高傲的許含恩深感不滿。
「雖然你並非門中子弟,但師傅他老人家可是吩咐過,只要你還寄宿在峻驊柳氏的一日,便是自家人,你瞧那些師弟們遇見你,各個都得停下匆忙的腳步,喚你一聲沈望師兄,向你請安,那你是否也應該放下你手上的動作,同本少爺請安呢?」許含恩上前,目中暗藏著一絲惱火俯視著端坐於凳子的沈望,扯著嘴角道。
然而,這場劍拔弩張的對峙於沈望眼裡卻彷彿旁若無人那般,他並未搭理特意前來找茬的許含恩,而是將保養好的劍收回劍鞘內,一撩衣擺,提著劍便要離開。
見沈望這般我行我素的行徑,一向看重面子的許含恩怎能忍受他這樣目中無人的行為。
許含恩的目光湊巧瞄到了不遠處剛澆水後的盆栽,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那樣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壞笑,不顧髒污伸手便往那盆栽裡摸了一把濕潤的泥巴,一個箭步近身便將那抹泥都抹到了沈望身上,自己忍住手心黏膩的感覺都誓要噁心一把沈望。沈望剛擦拭乾淨的劍鞘還有部分衣袍都因閃避不及而沾上了泥巴,他也並未預料到這富貴的紈絝公子哥居然會是這般行徑。
空氣瞬間凝固,在附近路過辦事的弟子們瞪大眼睛望著庭院中的二人,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心裡只想著,完了。
沈望同許含恩拉開了一段距離便停下躲避的動作,眼神忍不住往自己沾上泥巴的衣袍處瞥了一眼,沉默不語,提劍的手隱約可見青筋浮上,對於有潔癖的他而言,這個舉動已經完全觸碰到了他的底線,令他十分惱火。
許含恩如此挑釁,再加上沈望那散發著殺氣的狀態,矗立在附近的弟子們知曉大事不妙,為不讓自個兒被捲入這場即將開始的修羅場,更是不斷找藉口慌張撤離不敢久留,期間還能聽見幾名弟子小聲囑託其他弟子快去將柒月師兄或柒陽師弟尋來。
此時此刻,沈望的眼神透露著濃濃的怒意,他腳下一蹬便朝著許含恩拍出夾雜著怒火的一掌。
見沈望終於搭理自己,許含恩露出一絲挑釁成功的嗤笑,不忙不慌踏步向後一躍,與沈望拉開了一小段距離,避開了沈望那帶著雷霆之勢的攻擊。
「若方才小沈能像這樣好好地回應本少爺,你的衣裳和佩劍也都不至於會髒。」說罷,許含恩甩著自己掌心上剩餘的泥巴,晃頭晃腦的輕笑,就近拉著身邊僕人的衣袖便擦拭乾淨手中的泥巴,身邊的僕人連個眉頭都不曾皺一下,可見早已是司空見慣。
沈望心中的怒火越演越烈,咬牙沉默了一陣子才從口中擠出一個字,「滾!」
「拔劍吧。」許含恩抽出佩劍,劍鋒指向沈望,「先前都沒機會與你切磋劍法,本少早就想知道到底是你重嶺沈氏的劍好,還是峻驊柳氏的劍法更高明。」
沈望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中怒火,不過他並不想按常理出牌,他將佩劍背在身後綁好,便赤手空拳的擺出了起手式,「不出劍,也能贏你。」
「好大的口氣,刀劍無眼,到時候少了胳膊斷了腿,可別怨本少爺下手太狠!」許含恩語帶警告,面容逐漸嚴肅起來。
話音剛落,許含恩率先提劍刺向沈望,出手極快,攻擊招招凌厲絲毫不留情面。沈望亦不甘示弱,閃避對方攻擊招式的同時,目光也緊盯許含恩的一招一式,腳下一轉,更是避開了來自許含恩直往面門招呼的劍鋒,二人的攻勢堪堪與對方擦肩而過。
趁許含恩背對自己露出破綻之際,沈望扎穩馬步,右拳蓄力對準許含恩的後背便是毫不客氣的一掌。但許含恩也並非省油的燈,他險之又險的在那掌風即將呼到自己身上前將身子前傾,沒握劍的手一掌拍地,腰腹使力在空中旋轉後仰調整姿勢,堪堪躲過了沈望的攻擊。
二人的實力不相上下,現場亦無人退讓,兩人便這樣你一劍我一掌,打得不可開交。。
而另一廂,帶著暖意的陽光照入房內,在床榻上的天麟正睡得甘甜。
由於天麟天生聽覺靈敏,很快地便被遠處的喧鬧聲吵醒。天麟迷糊地坐起,揉揉眼睛,舉起雙手向上伸展,打哈欠伸懶腰。意識有些清醒,便穿上擺放在床榻邊的鞋襪,披頭散髮地推開窗戶想一看究竟。
可誰知那耀眼的陽光照射在天麟有些稚嫩的臉龐上時,便是在提醒他睡遲了的事實,「啊,我怎麼睡遲了!」
天麟慌慌張張隨便整理衣裳,匆忙出門前還不忘怨氣地瞄了一眼亂七八糟的被窩,隨後便關上門,「我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都怪你太過柔軟,害得我不想起床,否則我才不會睡遲呢。」
天麟站在房門外,細細回想昨日沈望說的話,可人雖醒了,腦子卻還沒醒,怎麼也回想不起後半段,「出門左拐,穿過長廊.,然後是啥來著?」
再多想似乎也沒什麼意義,天麟決定先穿過長廊,再決定要往哪走。可怎麼知道剛拐個彎,走到長廊上,便看到長廊的盡頭,沈望與一名不認識的男子打了起來。
怎麼也不曾想到,先前的吵鬧聲竟然是沈望和陌生人在打鬥所發出的聲響。
天麟朝沈望的方向大步走去,一臉愁容。越是靠近,看得越仔細,天麟越是疑惑,嘀咕著,「為何沈望哥哥不用劍?」
縱然沈望並未拔劍,時間一長,體力極好的沈望竟將許含恩打得節節敗退,只能以防守之態抵擋攻擊。打鬥的途中,眼觀八方的沈望瞄到了長廊處那抹似天麟的身影,敵對中,不慎大意分了心。
許含恩怎會放過沈望好不容易露出的破綻,立即出劍轉守為攻勢,沈望避之不及,不慎被劍鋒劃傷了手背。
手背上的刺痛將沈望的思緒迅速拉回,足下使著重嶺沈氏獨有的縱雲步。此步伐看似毫無節奏,實則由好幾套步法所串聯起來,除了對此步伐有了解的人之外,一般上只會擾亂敵人對自己下一步位置的預判。
剎那之間,沈望已經轉到許含恩的身後,還沒等許含恩反應過來,沈望便壓制著許含恩提劍的手臂向後,隨後更是使勁禁錮著許含恩握劍的手腕骨,劇痛之下許含恩只能被迫放開劍柄。
「你耍賴!」被壓制的許含恩十分不服,對著身後的人便是一頓怒罵。
面對許含恩的叫罵聲,沈望根本不予理會,冷漠道,「你輸了。」
本意明明是想同沈望對陣劍法,可他沒料到沈望不僅不拔劍,而且還習了一套掌法與縱雲步,自己引以為傲的劍法卻是被壓制得死死的,這下臉可是在眾多同門弟之中丟大了。
許含恩藉著沈望的視覺死角對正在旁觀戰的其中一個隨從使了個眼色,對上視線的隨從立即會意,扯開衣袖,露出藏在衣袖裡的弓弩暗器。
也不知道是失手還是隨從會錯意,許含恩本打算借侍從嚇唬嚇唬人,讓隨從把箭射到墻上,可怎麼知道那箭居然往沈望身上招呼。
「危險!」見沈望有危險,天麟奮不顧身衝上去,將沈望撲倒在地,善良的他還不忘往許含恩的屁股踹上一腳。
這一腳雖然讓許含恩避開了弩箭,可力道之大也給了許含恩一個措手不及,沒能穩住身子,正臉朝地摔去。
天麟趴在沈望的身上,剛抬頭準備起身便與沈望對上視線,兩人不由自主的頓了一下。也許是兩人的臉一時湊得太近,雙方都感受到了對方呼吸間帶來的氣息噴吐在臉上。這番刺激下天麟的雙耳不由自主的泛紅,目光有些呆滯的望向近在咫尺的另一個臉龐,頗有些手足無措。
見天麟還不捨得起來,沈望最終還是微微別過臉,輕咳暗示天麟,天麟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起身避開這過於接近的距離。
由於出門時有點匆忙,掛在脖子上的半截手鐲沒藏好,這一起來,那半截手鐲便從衣襟內掉了出來,但很快地便被天麟接住,放回衣襟內。
雖然只有一瞬間,可在身下的沈望卻看得一清二楚。沈望雙目微微睜大,頗有些震驚地望著那藍水翡翠材質的半截手鐲,當天麟將其塞回衣襟內,沈望也迅速收起震驚的神情,沒被人發現,隨後便展露了一抹淡笑,望著天麟臉龐的眼神瞬間變得溫柔起來,輕輕呢喃,「居然是你。」
天麟站起身,拍掉身上的塵土,回頭卻見沈望那不同尋常的柔軟目光,他誤以為沈望想要自己拉一把,便伸出手,帶著一抹無邪的笑道,「喏,我拉你起來。」
看著天麟那純粹的笑,沈望也不好意思拒絕,一把握著天麟的手借力便站起身,「多謝了。」
「哪個小兔崽子居然敢踹本少爺的屁股!」趴在地上的許含恩氣憤憤爬起身,原先乾淨的臉龐,現在變得灰頭土臉,原先束好的髪冠也歪了,額頭上還掛著幾根不聽話的髮絲在風中凌亂,造價不菲的衣袍也沾染了不少塵土。
一直躲在暗處觀望事態的其他弟子平日里早已受夠了許含恩囂張跋扈的姿態,如今見許含恩如此失態的狼狽模樣,各個都忍不住小聲笑了出來。
知曉自己犯下大錯,那放箭的隨從連忙跪倒在地,表示自己技術不純,差點害了少城主,哀求少城主能饒他一命。
聽見四周毫不掩飾的笑聲,許含恩滿臉通紅,惱羞成怒,對著那隨從就是一通狠踹,「你這個廢物,本少爺要你何用!」
踹夠了隨從洩氣,許含恩劍指天麟,「還有你,竟然敢踹本少爺,怕不是吃了豹子膽吧!」
話剛說完,許含恩便發現有些不對勁。疑惑瞧了瞧天麟的模樣,他對眼前這個踹他的人毫無印象,天麟的衣裳也表示出他並非門派中的人。
「等等,本少爺從未見過你,看你穿著並非門中弟子,你究竟是何人!」
《第七章 不情之請(三)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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