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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2]

昶守嘉

Oct 6, 2015

504

6 Mins Re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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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昨天對不起。」邵筱緣整晚輾轉難眠，一大早第一句話就是和姊姊道歉。

她陷入自我厭惡的反省中。人生首次深刻思考自己為何仗著如此個性肆無忌憚，渾然不覺有異。

然後，姊姊一如既往頂著一號表情，對她說「沒事」，讓她想問：原來自己一直以來都被姊姊無言包容嗎？

也許到現今她仍未完全了解她，還像爸爸說的，自以為是。

邵筱緣不是沒被警告過、阻止過、訓斥過，但那時她總以為天性使然，本性難移，於是對其放任不管。

邵筱緣的領悟，除了因兩年未見，心境與觀察的角度稍微改變所致，還有昨天那通魯莽的電話。

在邵爸爸切斷前，她聽到了銘隆的聲音。雖然只是剎那，不過後來像警鈴一般在腦海迴盪，逐漸證明她錯得離譜。

竟然打算問八歲的外甥，有關他父母可能離婚的蛛絲馬跡──她簡直愚蠢沒藥醫。

騎著檔車過彎，邵筱緣努力提振精神工作。高中畢業時她憑著所學考上郵局外勤人員──也就是郵差──自此成為稱職的信鴿，每天負責穿梭在離家不遠的區域中送件。

多虧昨日的努力加上抽水機正常運作，水位迅速退到腳底板，所以連日下來並未發生重大災情。

今日風雨減弱，地方政府也恢復正常上班上課，邵筱緣順利出勤，但對路況還是不敢大意，她繃緊神經謹慎騎過水窪，俐落將一封封重要程度不同的信送交到民眾手上。

經過火車站附近時，一把傘吸引了她的目光。

並不是設計特別的傘，但它除了被撐在偏低的高度外，不時走走停停、左右晃動，透露尋找什麼的氣息。

甚至她送完兩條巷子的信，回到大馬路的時候，那把傘竟沒有遠去，而在附近徘徊。

不知怎地，邵筱緣有點掛心，因為自己處於活動狀態，所以分辨不太出來持傘人的身分，若是小孩子，在平日大白天該上課的時候居然獨自悠晃，這情形就頗為奇怪了。

而且很危險。

不可抗力之下，她暫停工作，騎過去對面。

「你好，需要幫忙嗎？」她稍微拉開口罩揚聲詢問。

當持傘人轉身，差點令她以為自己夜長夢多產生幻覺了。

「阿姨……？」小男孩看到郵差，嘴裡吐出普通稱呼，但語氣充滿親暱。

清明的雙眼，格子襯衫與丹寧短褲，斜背個皮製包包，一雙不知颱風為何物的嶄新名牌運動鞋，儼然是養尊處優的小少爺。

同時也是邵筱緣的外甥趙銘隆。

兩年不見，真的長大很多，震驚外邵筱緣也瞬間感到無形中有一拳不偏不倚揍向自己胸口。

「銘隆？」不過雨聲淅瀝干擾感官，她抹去濺到臉上的雨水，再次出聲以作確認。

小男孩一聽，整張臉一掃迷路的陰霾，三步併兩步靠近邵筱緣，開始哇啦哇啦傾訴：「天助我也！果然我跟阿姨心有靈犀嗎？哇……第一次看到阿姨這樣，好帥！不過我就不帥了，因為迷路，哈哈！剛剛的糗態請當作沒看到，拜託妳！」

雖然她邵筱緣不聰明，但小男孩想模糊焦點卻欲蓋彌彰的模樣還是很好了解，況且她和外甥這麼親，正如他方才所說的「心有靈犀」，最後那句希望她包庇的雙關語她也是很懂的。

邵筱緣熄火，打電話通知家人過來把小孩帶回去暫時安置，因為信送到一半當然不可以先興師問罪，也無法質問他。

自己有錯在先，要不是昨天被銘隆接到電話，也不會衍生問題。

在聯絡途中，趙銘隆還機靈地替她打傘。

此時，像是真看透她心思，小男孩說：「阿姨妳別誤會喔！我是因為昨天颱風假，媽媽手機又打不通，才挑今天直搗黃龍，絕對不像別家小孩，跟妳掛保證！」人小鬼大，不愧出身於赫赫有名的趙家。

但令邵筱緣愧疚感更重。

片刻，邵家僅有的一台老豐田汽車從火車站的反方向駛來，老當益壯地視積水於無物，停在他們面前。

開車的自然是邵爸爸，旁邊則坐著邵媽媽，而後座竟然有邵筱愔！罕見的全家出動，讓她一時啞口無言。

連銘隆也大吃一驚，雙眼閃著光芒。他上前打開後車門，坐進去之前還向邵筱緣說：「工作加油喔！等阿姨回來跟我玩。」裝可愛的同時偷偷做噤聲手勢。

她開玩笑回他：「你如果幫我把昨天剩的泡麵吃掉就好辦。」

「泡麵！」銘隆喊，表情卻喜孜孜。「該不會有加高麗菜？」

真是子如其母。她莞爾，朝他用力點頭，小男孩隨即給她一個「達成協議」的拇指。

然後門關上了，前座車窗降下。邵媽媽一雙利眸迅速攫住小女兒，道：「記得早點回來。」示意她趕快繼續工作，晚點再算帳。

她認栽：「我會打電話通知姊夫。」老豐田這才掉頭離去。

邵筱緣拉上口罩，發動檔車，她復繞進巷弄，豆大的水滴忽地加速落在雨衣上，啪答啪答，使她的思緒更加複雜。

※

有人說過，「姊妹同心」。

邵筱緣和邵筱愔這對姊妹絕無交惡，可是離「至親」還有一層薄膜的差距。

這層薄膜看來平凡無奇，世上不少親人間常見，而它看似吹彈可破，卻有窮極一生都沒有消弭的例子存在。

邵家就這兩個女兒，所以普遍而言兩人自小會互相影響、磨合，大致會形成很擬似的互補狀態，或同條線上的和平共處──但她們既稱不上在同條線，又有凹凸分明的迥異互補。

表面上姊姊依賴妹妹，實際上是邵筱緣寄生在彼此這種模式中，以姊姊為圭臬。

起初邵筱緣絲毫不覺得彼此間有薄膜存在，直到姊姊奉子成婚，便意識到姊姊不只對外，家人情感也一視同仁，不甚上心。

但邵筱愔這樣倒是很合趙家只求媳婦安分守己即可的名門胃口，加上人漂亮文靜可以帶去見客，根本不在乎什麼情感的交流。

總之，姊姊此次回娘家令邵筱緣除反省也慢慢碰觸到更深層的癥結。她中途以消弭薄膜為己任，結果半路赫然發覺自己或許走在維持薄膜的道路上。

因為姊姊忠於自我，「若是破壞那一層，可能會分道揚鑣。」她本能感受到了這點吧。

單方面強行破壞是不行的，要互相都有那個意思才行。

而這次，會是一個轉機嗎？但她寧可不要用另一個家庭的危機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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