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葬禮結束了,他終於解脫食道癌了,這一整年我們全家都辛苦了,但最累的莫過於母親。
母親辭去工作,為照顧生病的父親。我從來沒有想過這種事情,不是說人生的生離死別或是生命的無常性,而是我開始想逃避面對父親的這種不孝的舉動,更何況我還是他們最大的孩子。
原本我對於延畢沒有太多的感覺,直到我父親沒有辦法看到我真的大學畢業,這件事也成為了第一項遺憾。其實當我穿著學士服在體育館參加形式上的畢業典禮時,我父親在醫院開腦部手術,因為癌細胞擴散到頭部了。
我必須說,我父親意志堅強,因為我間接聽到醫生說,食道癌末期的病人,大多活不到一年的,我父親算是奇蹟了。
後來有一天吃中餐的時候,母親傳訊息給我,問我要不要放棄急救,如果再吐血止不住的話。我想了五分鐘吧,我說要救,因為我要回去,但還好那次父親撐了下來。從此以後,我每天都膽顫心驚,不止是因為我父親的病情越來越惡化,更多是來自於決定一個人生死的罪惡感與不捨,更何況他還是我的父親。
前前後後進出加護病房也不知道幾次,因為我讀的大學跟父親住的醫院很遠,坐火車轉車最快也要兩、三個小時。在坐車的同時,我突然會覺得很好笑,當初選這麼遠的大學其實也是為了不想再受到父母親的束縛,而這選擇如今變成我見不到父親最後一面的後悔之一。
我妹妹曾經問過我,我怎麼可以這麼冷靜,我回答她:命運都安排好了,我們會沒事的。其實這是電影的台詞,因為我找不到可以解釋我靜如止水的心情的句子。
當然在葬禮上,尤其在我父親被送回家鄉的時候,那一晚在場的、所有的不論認不認識的人都哭得唏哩嘩啦,包括我自己。情緒的渲染其實還不足以讓我嚎啕大哭,我真正的崩潰是因為親眼目睹堅強的母親向爺爺奶奶下跪道歉,那顫抖的、一句句對不起,深深刺進我心。那也是我第一次知道什麼叫做眼淚不受控制,而那也是我在寫悲劇中最常寫到的情緒之一。
之後的七天比我想像中的過得還快,每天祈禱希望父親早日升天國,雖然我對於自己的宗教信仰沒有很虔誠,但我相信我父親一定會到天國的。而在最後一晚的告別式中,我與妹妹們分別準備了一段不到十分鐘的演說吧,也因此誕生出如我標題所說的,我此生最糟糕的作品。
我說我一直想成為作家,但我父親唯一可以知道的、聽到的我的作品,就是現在我所說的一切。其實上述的話並沒有在當時我手拿的講稿中,是我當場即興加入的。我想這大概是我最難過的一段話,但是我可能不太會演講吧,告別式結束後,叔叔對我說我輸我妹妹,該哽咽的時候不哽咽,不該哭的時候反而哭了。
我很傷心,你們相信嗎?
【後記】
該傷心的傷心完了,日子還是要過下去。其實我很怕母親會很難過,所以跨年連假的時候回去陪她。結果我發現,大家的心情都是一樣的。
連假那四、五天,母親招集我們玩牌,她說她想要家裡有人的感覺,其實那個當下我沒有太多感覺,到現在才很心疼她的。姨媽、姨丈、表哥們,妹妹、叔叔、阿姨、阿祖,那幾天玩牌都玩徹夜的,最後索性買了個象棋麻將,真是有夠誇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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