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能遵守與眾神的約定, 貪婪、痛苦、戰亂、禍害——所有的邪惡被釋放到人間,最後留在盒底的那便是希望。
沒有人知道那個裝飾著華麗雕紋的金屬匣子裏頭裝的到底是什麼,只知道研究塔的那群魔法師說這是能夠扭轉戰局的關鍵。他們預計從斧金鎮出發,穿越獵人地往北抵達富饒角以避開西半部的敵軍勢力,然而騎士團沒有想到林地中已經有了帝國軍的埋伏,他們被迫展開一場實力懸殊的戰鬥。
「帶著這個快走!他們沒種追到迷霧森林去的!」團長把那個匣子用力按在他胸口時,他看見了團長眼中赴死的決心。
他不知道為什麼是自己,他加入騎士團不過幾個月,團長也許根本還記不住自己的名字,但現在這全都不重要,跨上馬前團長最後的那句話死死地鑲在他的腦中。
「不論如何,絕對絕對不要讓帝國的人碰到這個。」
他頭也不回地朝著森林的方向奔去,即使敵人在背後放箭,即使敵人的魔法彈貫穿他的胸膛他也沒有停下。他記得團長說的話:他們沒種追到森林去,只要穿過森林他依然能夠如期抵達富饒角,他還是來得及把「希望」帶到騎士之嚎去。
他們可以終結這場戰事。當他的身體終於支撐不住從馬匹上倒下時,這個想法始終沒有脫離他的腦海。他確保那個匣子仍然在他手裡,然後看著自己的馬匹跑向濃濃的霧氣之中,牠嚇壞了。
若有似無的嘶鳴聲從遠處傳來,他不能確定時間到底過去多久了,忽然之間一對明亮的眼睛從霧中亮起。當他看見那頭黑色的野獸出現時,一股寒意衝上腦門。
那是一頭狼?
「不,牠只是條狗。」在野獸的身旁跟隨著一個又高又瘦的人影。他倒抽一口氣,連自己是不是真的把心裡想的話說出口了都不知道。
他想抽出劍,但手伸向腰際卻什麼也沒抓到。
「可悲的蠢貨,身為騎士連自己的劍沒了都不知道。」黑犬盯著男人,他的胸口被魔法擊穿,連盔甲都破了,他的周圍滿滿都是死亡的氣味。
「什……你們、你們是什麼人?帝國?還是同盟?」騎士僅僅驚訝了一瞬間,他這輩子親眼見過的魔法使不多也不少,更別說自己可能就要死在魔法之下,他必須弄明白面前的人是敵是友。
「哪邊都不是,我只不過是個守墓人罷了。」當守墓人走近,他才看見對方被遮蔽的雙眼,「這場戰爭與我無關,很快也會與你無關。」
聽見守墓人的話,騎士這才覺得身體越來越不聽使喚。他只記得要完成自己的使命,卻沒注意到從胸口還有嘴裡不斷湧出的鮮血。可他還不能倒下,騎士之嚎的弟兄仍在等待著他,等待著希望。
他們必須終結這場戰事,即便獻出自己的生命。
破損的盔甲帶動著重傷的身體艱難地移動,他把那方盒緊緊握在手裡護在胸前。看起來既壯烈又荒謬無比。
「這有值得嗎?你知道你帶著這東西逃走,下半輩子都不愁吃穿了,也不必死在這裡。」黑犬發出嘲諷的笑聲,只不過他說的是事實,但凡男人露出一絲絲貪念,他都不至於落得如此下場。
「哈……一頭野獸怎麼會懂?我……這條命……早就獻給金翅雀……只會跟隨本能的野獸又能理解什麼?」騎士瞪著黑犬,然後他笑了起來的同時又吐出一口血。魔法師的寵物怎麼可能理解他對國家的忠誠,他的家族世代都效忠於金翅雀,那不知羞恥的獅子心家族卻自以為能取代他們。
騎士輕蔑的口氣足以激怒黑犬,足以讓牠現在就把他的喉嚨撕碎,讓他就這麼閉上嘴。然而牠卻沒這麼做。與男人想的正好相反,卓倫完全明白,牠甚至可以理解這個人此刻絕對沒有一丁點的後悔。
牠曾經也躺在那個位置。卓倫感受到那隻缺指的手輕輕撫上牠的毛皮。
「我必須……不能讓帝國的傢伙拿到它……」牠垂下眼看著男人喃喃自語,他的身體卻幾乎已經不動了。
「我向你保證,你以生命守護的東西,絕對不會落入帝國手中。」守墓人依著黑犬緩緩蹲跪在騎士身旁,他按上騎士胸前破損的盔甲,「而你的靈魂將能安息,安穩無慮。」他輕柔的語氣讓臨終的騎士臉上露出一抹微笑,覆著鎧甲的手蓋上守墓人的手,他早已精疲力盡,現在他總算可以閉上眼休息一會。
一下下就好,我保證……再讓我休息一下,會沒事的……
守墓人的指尖沿著盔甲的紋路移動到男人的身體邊緣,他碰到並撿起那個精緻的小方盒,滿滿浮誇的浮雕,用來保護內容物的魔法印記仍然完整。
「愚蠢至極的廢物……你現在要替他送貨嗎?瑪希斯。」
「這可不是我答應他的事。」撫摸著髒污與血漬糾結的毛皮,瑪希斯明白自己無權評斷這份忠誠是否愚昧。
「裡面到底是什麼鬼東西?」黑犬乾燥的鼻頭湊上前嗅聞匣子,騎士的血腥味充斥牠的鼻腔。
「『希望』,他們是這麼認為的。」一手撐好手杖,守墓人站起身。
「這東西真能派上用場?」黑色的霧包裹住騎士的身軀,黑犬嗤之以鼻。
「肯定能的吧?畢竟,那麼多人都為了它而死了。」蒼白的手指稍稍施力握住,銀白色的金屬盒慢慢地黑化溶解與瑪希斯滿手屬於那位忠誠騎士的鮮血融合在一起,他轉動手腕讓手中的混亂滴落在泥地上。
黑犬低聲嘆息,純黑的霧氣壟罩一切,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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