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快樂啊。"番薯伯對老伴說到,番薯伯母一如往常的對他靦腆的笑了,嘴角勾起,眼睛彎成兩道彩虹,長出兩條長尾的魚,這樣的她,對他來說是一種心安。
整裝好一切,番薯伯這才想起要記得戴老花眼鏡,又想了一會兒,才想到老花眼鏡在哪。
唉,這把年紀啊,該忘的忘不掉,不該忘的倒忘的快咧。他拍了拍自己這顆銀髮稀疏的腦袋瓜,智慧髮掉光,智慧也跟著沒了呦。
拖着拖車抵達定點,又開始日常的烤地瓜事業,剛做好一鍋,對面馬路的國中生便趕緊聞香跑來,全然不顧依然直立的小紅人。
"阿伯,我要一個!"男孩聲音清亮,眼神放光的盯著鍋裡的番薯。
"好,好,下次別闖紅燈了啊,阿伯這裡番薯很多,不怕你吃不著咧!"番薯伯笑呵呵的包起兩個番薯,"來,阿伯多送你一個,給你當新年禮物。"
"哇!謝謝阿伯!阿伯掰掰!"珍惜的捧著裝地瓜的袋子,少年朝番薯伯揮了揮手,便快步消失在剛翻起魚肚白的天空裡。
"唉,年輕真好,她在那個年紀啊,也跟你們一樣,生龍活虎的,又長的好看,嘿嘿,可惜被我追到了。"想到還在家的老伴,番薯伯小小的笑了,微彎起的眼中帶了點驕傲,與悲傷。
等了很久,番薯伯也只等來幾個小客人,他坐在椅子上,雙腿跨開,駝着背,朝着望不盡的遠方,眼神逐漸變的渙散。
那是一種老人眼中獨有的混濁。
黃黑相接的電線杆上貼滿五顏六色的廣告傳單,他還記得黃色那張賣的房子出過事,馬路空蕩蕩的躺在那裡,偶爾幾台機車呼嘯而過,車上載著年輕貌美的女孩,各個穿的花枝招展,有穿都跟沒穿一樣,番薯伯哼了聲,要是他女兒穿這樣回來,他還不給她打個幾耳光。
她也是不孝,都幾年了都不懂得回來看她媽,唉,真是翅膀硬了,管不動囉。
時間一晃便到了黃昏,滿天彩霞打在街道上,黑色的柏油路上淌過微涼的暮光,卻硬生生將他孤立在外。風湧動了起來,吹散了番薯攤位的香氣,他打了個哆嗦,趕緊蓋上蓋子,冷掉的番薯可賣不了幾個好價錢。
唉,女兒不要我,連個要掉下去的太陽都不理我囉,番薯伯扶着扶手緩緩起身,搥了搥背,收起攤子,把剩下的番薯帶回家,他老婆應該還沒吃東西,可不能餓著她。
薄暮下,老人推着載滿地瓜的推車,西風吹過,滿地落葉競相賽跑,沙沙聲呼嘯而過,清晰的鑽進他耳裡,夕陽灑落,將他的影子拖的很長很長,然後逐漸變的模糊,最後,灰飛煙滅。
推開家門,他趕緊拿出一個最溫熱的番薯給老婆,而她也與早上一樣的笑著,一樣的嘴角弧度,一樣的眉眼彎彎。
他看了她幾秒,突地一拍腦袋,唉,他怎麼又忘了,她吃不了的,嘿嘿,該忘的忘不掉,不該忘的倒忘的快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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