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車上她睡了又醒了，睜眼看著車窗前漆黑的漫長的路，她突然喪失要走下去的勇氣。一個小時前他仍拖著她的手叫她不要哭，她己有了心理準備，只是想不到她可以將眼淚控制得那麼好。
回到家，似乎一切沒發生過那樣，可是妹妹上來告訴她，說她身上有另一種氣味，她隨口說衣服幾天沒洗了。其實那是他的氣味，他的氣味仍留在她身上，她的頭髮嘴唇身體都仍帶著他的吻痕，她簡直不知道要如何習慣才好。
跟著那幾天像是得了病，她怠懶地甚麼也不想做，經常在夜裡醒來，因為想到他。她終於懂得流淚，她知道這眼淚已是幾天前的，而今天的眼淚也許要留到明天後天才會流。
他叫她振作起來，他們不是分手，僅是暫別而已。
她還是經過好長一段時間才慢慢好起來，開始面對現實。然後，她發現他們的感情已在變質。
他有了份工作，開始很忙了。他打電話給她的次數一個月不超過三次，沒有電郵，也沒有信。他解釋電腦壞了，而寫信要打草稿太麻煩，他們暫時還是電話聯絡。可是電話裡能說些甚麼呢？
她為此發他的脾氣，在電話裡賭氣不說話，可是他并沒因此而有所改變。
愛情需要兩個人用心的經營，也要兩個人不斷的了解和溝通才能維持下去，不是每個月三次的電話，一句「我愛你」就可以。
她每天都很想他，她說只不過想知道一下他的消息，她明白電話費貴，假如不能聽到他的聲音，電郵和信也可以，要不就是到她的網站去留個言，她也會很開心。她的快樂這樣簡單，可是他也做不到。電話打來，還是同樣的解釋，她失望到極點。沒有別的更好一點的籍口了嗎？
或者，他已經不需要她。有一次她打電話去，他竟問：「甚麼事？」
她的心頓時涼了半截，是她在打擾他嗎？他的聲音很淡漠，已經沒有愛意沒有思念。以前無論她的心怎樣飄泊不定，只要一聽他的聲音，她就會整個人定下來，她所期待的一切都在電話那邊。可是現在，他再沒給過她這樣的感覺，他好像已放棄她，他的聲音已經不能將她繫住，她又再失去方向不知要飄向何處。
她受到了很大的傷害，從此拼命壓抑要打電話給他的衝動，自尊是很大的原因。她上網去找人聊天，將和他的情況告訴大家，他們之中十個就九個叫她忘記他，他肯定只是在騙她而已。
是啊，她怎麼這樣笨呢？她怎麼相信他的電腦幾個月也修不好？他怎會忙得電話也抽不出時間來打？或許他根本在台灣就有一個女朋友，他們每天都見面，又怎會有時間理她呢？他只是偶爾出軌，就這樣找到了笨笨的她。
她淚如泉涌，天啊！她為愛流了多少眼淚？忘掉他？忘掉他談何容易？她不願相信他在欺騙她，他的眼神這樣摯誠。她仍記得他怎樣將她由一個女孩變成一個女人，這些細節她記得很清楚并且一輩子不會忘記，當時他很溫柔地望著她，問她痛不痛，他的體貼使她認定這一生都不會再有別的男人。
他們之間就只有這樣的記憶，這些記憶也隨著他的離去慢慢變淡，現在她的身體對那些痛楚都忘掉了。
他顯然有意要從她生命中消失，因此他不再付出。
她只是不明白他聽到分手為什麼還要激動，或許男人的天性如此，不愛的東西他也不會放手，他只會疏遠她，直到女人忍受不住要來個了斷了，才會有分手的事發生。
她決定不再逼他，她只好接受這事實，就讓時間去沖淡吧。
四月的陽光已照得很燦爛，她終於找到個好理由雀躍起來，應該去外面逛逛，也好晒晒發霉的心情。
走到街上，隱約記得這樣的情境好熟悉，她才想起，去年的這個時候，她也是這樣的在街上轉，穿著同樣的裙子，同樣的四月的風吹著她。只是那時候她的腳步是輕盈的，她臉上是帶著一絲甜蜜的。是的，就是那個時候，她剛剛認識了他。
她停在一間書店，在書架上搜尋一本書。她在數月前曾和他來過這裡，隨手翻看一本書，被書裡的詩句感染，她的眼睛因此模糊。
他馬上將她牽走，他在街角溫存地吻她，然後霸氣地說：「不許這樣悲傷！」
那僅僅是數月前的事，怎麼竟遙遠得像千個世紀前的事？
她又再心情盪漾。上次看的時候沒有記住書名和作者，她在同一個書架徘徊，只盼望書架裡的書不會有太大變動。
她將書架的每一個角落都搜了幾遍後，終於讓她找到它了。她就是有這樣的自信，怎樣糊塗都好，她只揀書名吸引的來看，於是再次拿在手上，她就可以肯定她曾經翻過它。
她很快就找到那些詩句，不，原來它是一首舊英文歌。她曾將喜愛的那一段用腦袋記下，可是并不完整，想不到她仍有機會將它記下來，那一段歌詞是這樣的：
我們的腳步永遠合拍，
你知道我的愛跟你走了，
而你的愛跟我留下，
只不過是它改變的方式，
像海岸線和海，
但我們不要提起愛或鎖，
和我們解不開的東西罷！
你的眼睛因悲傷而柔軟，
嘿！不應該那樣說再見。
她怎能控制淚水呢？她匆匆看了一眼書名和作者：『我看見的你是我自己』─ 邁克。
不應該那樣說再見！不應該那樣說再見！她在心裡重覆地默唸著這句話，臉上突然浮起一個傻傻的微笑。她終於為她和他的感情找到一個合理的解釋！
就在這個時候她的手提電話響起來，她少有地以輕鬆的語氣說「哈嘍」，他在那邊顯得錯愕。
「你在哪裡？」他問。
「街上。」
「有沒有想我？」
她哈哈大笑，突然問：「你想怎樣說再見呢？快告訴我，你想怎樣說再見？」
四月適合新的開始還是結束？她弄不清楚，但是上年的四月確實已走了，像愛那樣消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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