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在廖融融的想法裡，當初自己成為聯姻工具的最大原因，就是她外語能力不好，沒有謀生能力，沒辦法像其他姊姊說走就走逃出國去，最後才被迫當作家族裙帶利益的棋子，嫁給父母替自己決定的人。18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8UVrmQrVm
所以，英文、德文、日文、法文這些語言，她覺得隨安越早嫻熟，對他越有利。18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BwLKUYAYq
馮隨安還沒小學，她已經替他安排好了好幾個外語課程。週三那天是日語課，馮家的車開到補習班樓下，目送隨安進去後，融融才走。18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ILmIjUM3z
但馮隨安卻沒就這樣搭電梯上樓，他趁大樓管理員沒注意，逃出大門——他記得來回的路，他身上有零用錢，偷溜出來只有一個目的：去吃麥當勞。
當馮隨安鬥志高昂地朝目的地出發時，迎面而來一個高大的身影，擋在他面前。18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rqis5kQ9E
「隨安啊。」18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OCYjIVNlu
他仰起臉，看著那滿臉鬍渣、戴著墨鏡，在炎熱的天氣裡，身穿全黑大衣的可疑男子。那人搓了搓自己的鬍子，自言自語：「啊，你大概不記得我了。」18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4Qpu2DcvJ
隨安搖頭，這麼顯眼他哪裡會忘記呢。18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qHSSrUBo4
「王叔叔。」不久前媽媽在咖啡廳裡拿包包毆打的可憐男人。18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YvkRIeoC5
鬍渣男搖頭，「不對啦，我不姓王，忘了嗎？上次我——」18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Btpw5yVUz
「媽媽都喊你是王八蛋。」隨安一臉無辜地歪頭，「啊不然咧，你叫什麼名字？」18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PFZh6ePEz
「羅——啊，你就叫我羅密歐好了。」鬍渣男不好意思地笑了，「我的名字已經很久沒人叫了，不如你就喊我羅密歐哥哥如何？」18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7JDUCJBMB
「羅叔叔，」他冷靜有禮，「你再不走，我要叫警察了。」18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RE1dTgQVM
這下羅密歐手足無措，明明是個大人，看起來卻很沒用，「欸，為、為什麼？我又沒有怎樣。」18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RR5WlJRBB
「我看過電影，這叫作跟蹤。是想綁架，還是勒索？」他扠腰墊腳。18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Hycg2Meor
羅密歐就像被貓掐住尾巴的老鼠，嚇得連動都不敢動：「你你你怎麼注意到的？」他囁嚅著，「我以為藏得很好。」18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J2IUbv04d
「不，全世界大概就只有我媽沒注意到而已。」司機早察覺有異，但似乎以為只是附近的流浪漢。18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9wb9WU5HM
羅密歐摀住臉，「我只是想遠遠看一眼……」18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9R97bRjLB
「不只一眼吧？」根本已經好幾眼了，他根本已經偷偷看著他跟媽媽將近一個禮拜了不是嗎？18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O6taOjETw
「啊，對了，」男人試圖轉移話題，「你不上課，要去哪？」18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yFvcn8kUk
「麥當勞。」18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lIn2LlphU
「為啥？啊，難道你沒吃過？」羅密歐半晌才恍然大悟過來，他朝隨安伸出寬厚的手，「那樣的話，來，我帶你去吃麥當勞。」他的手掌覆滿了是繭，卻很溫暖。
後來隨安自己也疑惑，為什麼五歲的他會當真跟著這個打扮超級可疑的中年男子走，但無論理由如何，他那天，確實相信了不過第二次見面的男人。兩人一起走進麥當勞，點了滿滿一桌，馮隨安第一次吃麥當勞，「嗯呣，」他咬了一口大麥克，腳在椅子下晃來晃去，「也沒什麼嘛。」18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MVFBacRqf
男人噗哧一笑，「喂喂，不要跟你媽說一樣的話啊。」他摘下墨鏡，雙眼溫柔地笑成月牙。他的眼珠是透明的琥珀色，「不愧是母子。」18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re7BGBdVl
「所以，你為什麼又要出現？」隨安把握機會，開始逼問這個男人。「和我媽是什麼關係？外遇？初戀？欠很多錢？不會是想勒索吧？我家雖然看起來很有錢，但其實空空如也喔！我媽只會敗家。」18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Id6HHWEb4
面對孩子的咄咄逼人，男人露出彷彿被逼吞魚刺的苦笑，頹然地靠向椅背，「對不起啊，上次……感覺作了很不好的示範呢。本來想耍帥的，想著最後至少再見她一面，乾脆扮演個忘恩負義的壞男人，讓她慶幸自己早早甩了我。」18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iD3P0vLFN
所以約好給錢的那天，他才沒有出現？18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DG15G79LT
隨安很想打斷他，不——才不是忘恩負義的壞男人，明明是死皮賴臉的流浪漢好嗎？18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NyyUn6YcW
「不過，我本來就是這世上最沒用、最糟糕的垃圾。」男人的聲音，微弱到風一吹就會消散開來：「那時候，只是稍微被威脅一下而已，我就嚇得屁滾尿流，不顧她自己逃走了。我沒錢，根本不可能讓她過上好日子……」18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iJgRXXFGE
可是，媽媽過得一點都不好。18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lxuJw0H2Y
一點都不好。18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8bmt3qKIT
廖融融不只一次在兒子面前說過，世上沒有什麼比錢更踏實的東西了——18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FiTAVPNFz
隨安知道，媽媽她真正想要的，是他帶他們離開，或至少，就算毀了廚房，也想為某個人煮一次晚餐。18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DWP48kiGa
廖融融有時會突然變得很溫柔，她會摸摸隨安的頭，抱緊他，「媽媽還有你，真好。」18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UVY1Mk3Fp
當他扭著想從媽媽懷裡掙脫時，融融會毫不客氣地蹭著他的臉頰，或用力親一下，在兒子軟嫩的臉頰上留下唇彩印。在那個家，對媽媽來說，就只有他一個家人。
羅密歐垂下臉，「隨安啊，我能不能拜託你，好好保護你媽媽？」18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y4rKGLjKx
「那你呢？」隨安問，「你要去哪？」18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EJMrnlK8D
「叔叔我，最近可能會去旅行吧。」男人故作輕鬆地抬高音量，卻是在閃避孩子的視線，「我會給你和媽媽寄明信片的，我啊——」18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KzMCPQYcn
那一剎那，男人的眼神明明看向遙遠的某處，卻根本對不上焦點，他沉默了，膽怯了。18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siJvlPunf
「我生病了，醫生說挺麻煩的，唉。」他望著自己的手，彷彿上面曾經試圖抓住過什麼，卻也什麼也不留地從指間溜走掉了，「好不容易成名，還以為自己總算有資格了，結果……什麼都來不及了，真是……我…哈哈，很白癡吧？」18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ZCNPbXt1F
那時隨安年紀還小，對於生病、死亡的概念還是懵懂，所以他沒意識到自己所說的話究竟有多殘忍，「好，我知道了，我會保護好媽媽。你病好了，要來跟媽媽道歉，求到她原諒你為止喔？」18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LATw9gfRG
男人怔怔地看著他，慢一拍才露出笑容，「……嗯。」18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gUl2DI5Sb
這是約定。18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KAQ5IQdej
他要活下去的約定。18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MPI3Dv2pp
男人突然想起來，「對了，我們來打勾勾？」18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RxLsDh9Dy
說完便朝隨安伸出小拇指。18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42X9T2sAC
「打什麼勾勾，又不是小孩子。」嘴上這樣埋怨著，但馮隨安還是伸出自己的手——18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3aaQ7CkLk
直到那個笨蛋羅密歐回來的那天，他會替他保護好母親。18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yNL8JQVgc
他們約定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