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柔皇妃的聲音繼續傳來。
「如果不是那場意外,妳該是跟雪兒一般,是個被寵著、愛著、保護著的小公主。發生意外那年,妳還不滿三歲,阿娘和妳容琳皇姨帶著妳上祖廟祭祖,哪知後來雪兒著了風寒,咱們便在山下的清涼寺住下,那裡的住持見了妳,說妳眉長過目,面帶英氣,將來必有一番作為,可惜一生多難。他還給了妳一首詩:紅顏將軍幾多劫,原是天女落人間,自小骨肉失離散,茫茫歲月不知年,何時重歸西寧國?月圓一二三月天……」月柔皇妃低吟著那首謁詩。
「阿娘當時還不在意,過了半個月,雪兒好了,先回宮裡去,反倒是妳被雪兒傳染上風寒,等到妳也好了,又過了半個月了,妳阿爹見連日大雨,便派人保護咱們回宮,哪知剛下了山,銀川河水淹過提防,馬車被大水困在水中動彈不得,妳奶娘出去求援,一去不回,阿娘眼見水不停從車窗漫進,車裡是不能再待了,車子裡又冷,阿娘怕妳著了涼,便將妳放到衣箱裡,誰知才開車門,水就沖了過來。」想起那場水患,月柔皇妃餘悸猶存。
「阿娘緊緊抱著放著妳的衣箱不肯鬆手,但那水來勢洶洶,沒多久阿娘便被嗆得昏去,醒來時,妳已經不見了,當時阿娘傷心得幾乎死去,是妳容琳皇姨請了清涼寺的住持來,他跟阿娘說妳沒死,總有一天會回來的。月兒,阿娘等了妳十一年,這十一年來,妳知道阿娘有多思念妳嗎?每次阿娘見到了雪兒,就忍不住思念起我的月兒,如果當初阿娘緊緊抱住那箱子,是不是妳就不會根跟阿娘分開這麼久?月兒,月兒呀!」 月柔皇妃呼喚著愛女的名字,再也說不下去。
「不要說了,阿娘,不要再說了--」月焰哭著坐起,阿娘是多麼愛她啊,她真不該這麼傷阿娘的心呀。
「月兒,妳肯認阿娘了?」月柔皇妃含淚望著月焰,遲疑著不敢伸手抱她。「阿娘的心肝寶貝啊!妳終於叫我阿娘了,阿娘心裡好歡喜,阿娘想通了,阿娘不再阻止妳回塔薩,只要妳過得好、過得平安,偶而會想起阿娘,來瞧瞧阿娘,阿娘就就心滿意足了……」
「不,阿娘!是月兒不好,月兒哪也不去!」月焰哭著投進月柔皇妃的懷裡。「月兒要陪在阿娘身邊,一輩子不離開!」
「真的?」
「嗯,阿娘。」
於是,月焰和皇甫衛宇留在西寧,其餘人都離開了。
琉風,上官天胤等人離開的那天下著細雨,眾人哭泣著不捨分離,最後還是琉風毅然地轉身,帶著眾人離去。
不能回頭……不能回頭……
而月焰和皇甫衛宇兩人,早已淚流成河。
看他們遠去的身影,月焰終於崩潰,她伸手想拉住,眾人的身影卻依然逐漸遠離。「不……你們不要走……阿姊!阿姊啊!」
「月焰!月焰!」
皇甫衛宇的呼喚讓月焰回到現實,她睜開眼,瞧見他黝黑的眼正凝望著她。「妳怎麼了?又做了惡夢?」他伸手擦去她眼上的淚珠,她又想起那個夏夜的事情了嗎?
「嗯。」不知有多少個夜晚,她都是這樣哭醒,肉體上的傷痕會隨著時光過去,受了傷的過往,她無法輕易遺忘,但是現在,一切都過去了,月焰微笑,眼睛望著遙遠的天際。
「我夢到被滅族那天的事,在山裡的事,還有回到這裡之後的事……」
「時間過得真快,妳回來三年了,我也當了妳兩年的護衛……」皇甫衛宇輕輕地嘆口氣,因為月焰在技藝大會上奪得劍術第一,能夠授與官職,因此月焰回到西寧的隔年,西寧皇便讓她當了宮廷侍衛的總管,皇甫衛宇同時成了她的護衛。
「別說了,宇,我從沒把你當護衛看待,你不是我的部下,而是我永遠的好朋友啊!」月焰從地上坐起,伸手整理有些凌亂的頭髮。
雖然回到了西寧,她心底依舊記掛著她長大的地方,不論如何裝扮,她總是像塔薩少年般,將髮束在腦後綁成馬尾巴,這是她紀念塔薩的方法。
她記得那個養育她長大的地方,永遠不忘。
「是啊,好朋友……」皇甫衛宇喃喃唸著。
用纓繩束好髮,月焰回頭朝著皇甫衛宇嫣然一笑。
「天要晚了呢,我們該回去了!」她說著,朝著馬兒走去。
彤色霞雲映著月焰逐漸離去的背影,襯得她好耀眼,皇甫衛宇望著她,腦海裡盤旋著她方才的話,眼神微黯。
他們永遠是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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