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黃湯 - [BL]在我的迴圈半徑裡

這將會是他參演的第一個商業作，他不無期待，雖然飾演的角色不過是主角的同性戀人，只會出現三幕，兩幕都在跳舞。

為了符合劇中的人設，他現在在嚴格地執行飲食規劃，閒暇時也會對肌肉進行按摩放鬆，讓肌肉的線條不至於太過剛硬。

劇組的造型師重新調整了他的髮型，染成偏黑的棕色。導演告訴他，要怎麼揣摩迷茫的眼神。

他拿到這個角色，也算是意外，他本來只是來徵選劇中群眾演員的舞者，被導演相中，說他的外型和肢體表現應該撐得起這個角色，角色是個啞巴，再加上不像主角需要大量演技的表現，只要能把舞跳好基本上就沒問題了。

和他合作的是線上當紅的大明星，憑著精湛的演技與挑選作品的目光，網路上都說是衝著問鼎影帝之位而去的新銳，凡是名字掛有這位的，無一不熱，全都是口碑作。他在徵選完後才去惡補了網路上可以找到的所有資源，最後只得到兩個字的結論──要命。

同是男性的他都覺得有種被俘虜的感覺。

今天是他要到舞蹈教室報到的日子，據說大明星已經進行了一個月的密集訓練，演員的日子也是不容易。

大明星比想像中的要沒架子多了，他緊張地主動前去打招呼時大明星正在拉筋，對方很客氣地也打了招呼，當然，並沒有給他過多的注目。

他跟劇組人員確認報到之後，換過舞衣，也開始暖身。他是芭蕾的底子，其他類型的舞蹈也多少都有接觸。

晚一點的時候導演到了，和大明星還有大明星的經紀人說了一會話，然後又把他叫過去。

「導演好、前輩好。」他戰戰兢兢地鞠躬哈腰。

「這個是小衛，演劇裡面的湯凱。」導演如是介紹他。「他底子不錯，我相信你們會有不錯的火花。」

基本上他根本搭不上話，只能尷尬地陪著幾人寒暄，導演或拉著他的手、或指定他擺幾個姿勢，和舞蹈老師對他的身形進行品評，討論著要再消減幾分會更上鏡云云，他也乖乖地應和著。

「肢體是能表達感情的，小衛。湯凱是個啞巴，所以他的愛意是透過舞蹈來傳達的，你們一起練習的時候可以揣摩一下那種感情，不能太炙烈，但是要有飛蛾撲火的決絕；含蓄，可是又明目張膽。你盡量就好，不要太緊張。」

因為顧慮到大明星畢竟不是舞蹈專業的，基本上有難度的舞蹈部分會由他來完成，而大明星也有一個替身，會負責大概總計不到十秒的畫面。

就一個電影來說，要上一段完整的舞蹈，可見這支舞蹈的重要。

這支舞是主角跟同性戀人的雙人舞。

舞蹈本身很纏綿，肢體觸碰的機會很多，用以呈現男主角陷落愛情的心境，但是湯凱並不懂，所以湯凱要被動，但是被動中也有些越界的嘗試，是個雙方都心意萌動，卻沒有戳破的意境。

他學舞很快，跟著老師跳三次已經記得差不多，差在細微的部分還欠缺雕琢，此外雙人配合的地方也可能會再作出修改。

然後他搭配著老師，在音樂下第一次跳出這支雙人舞，大明星的表情很是嚴肅。

大明星是很勤奮的學生，光一個八拍的舞就可以一直不斷重來，作為小小配角的他當然義不容辭全程奉陪。

而且大概是為了讓他能漸漸進入角色狀態，大明星都用「湯凱」來稱呼他，偶爾錯身時，他甚至能感覺大明星投來的熾熱目光。

連排練都像來真的一樣。

他再次完成三圈半的轉圈，在拍點上靠上他的手，鏡子裡他倆用著同樣角度的側臉望向彼此。

雖然底氣不足，但可貴的態度讓大明星跳起舞來仍是有模有樣。

導演說音樂的帶子還在調整，所以明天先拍唯一不是跳舞的那一幕。

練舞的休息時間，他都緊張地抱著劇本在讀──正因為毫無台詞，所以他根本無從揣摩起。劇情大致就是，兩人的心跡越來越浮上水面，主角在替他拉筋伸展時向他告白。

他愁到頭髮都要掉光了。

「湯凱。」是大明星的聲音。他抬頭一看，大明星又專程給他送來運動飲料，他趕緊起身雙手收下，「謝謝前輩。」

「第一次演戲？」

「是。我，我會努力的。」口舌笨拙的他一時想不出更好的言詞了。

大明星的唇彎了彎，「你的舞跳得很好。」

「您也是。」

「像跳舞一樣放鬆就好，我會帶你進入角色的。」

他不是很懂這句話的意思，於是大明星進一步補充：「你必須暫時真的相信我就是你心裡面的那個人。」醇酒般的嗓音低沉蠱惑。

昨天他和大明星對戲對到很晚，如果心裡頭真的有隻小鹿的話，可能大概已經從地球跑到月球再跑回來了，自己真的都覺得產生了戀愛的錯覺，接著練舞的時候他的耳朵都沒退燒過。

在大明星的協助下，他首次覺得湯凱這個人格是真實存在的，而他的身體只是媒介，用以演譯角色的存在。

宛如，透過新的眼光，看見了他的戀人。

導演讓化妝師姐姐把他帶去上妝，只是五官稍稍作了修飾，整個人的氣質就跳脫出來了。在導演的故事中，湯凱是個中性氣質偏陰柔的少年，有著涉世不深的單純，因為不會說話的關係顯得稍微內向。

他被禁言了。

開機前的走位，導演在找喜歡的角度和採光設計，大明星負責壓他的腿，接連換了幾個動作導演都不甚滿意，因為長時間擺出拉筋的姿勢，他已經累出一身汗。

還是大明星喊了暫停，讓助理拿毛巾來，親自替他擦的汗。

他只能以眼神跟點頭表示感謝，大明星還以寵溺一笑，輕輕道了一聲「辛苦了」。

「......在跳舞的時候，我可以感覺我們是一體的，」大明星捧著他的臉，低語令他怦然心動，深邃的目光彷彿要鑽入他的心底，在那一刻他是真的動彈不得，懾服在對方的氣場之下，「湯凱，當我們一起的時候，我才能感覺自己是完整的。」

「我想......吻你。」

然後是大明星俊俏的臉在眼前放大，他的唇被另外一個柔軟的存在印上。

被動地承受親吻，大明星深情投入，他卻是僵得不知所措。剛剛走位並沒有吻上來的橋段，而且正確的台詞應該是「我能吻你嗎」。

不知道過了多久，導演終於喊卡，他的唇才被解放出來。

導演和兩個副導在螢幕前小聲地交談著。

他還在大明星的懷裡，腦袋像是裝了糨糊一樣地不好使。

就這樣，他的初吻跟螢幕初吻一起奉獻給他的第一部商業作。

導演經討論後一致認為大明星的改動凸顯了張力，衝動呈現愛意的方式更符合角色的性格設定，導演詢問了他能否接受拍吻戲，初出茅廬的他紅著耳朵點頭。

他們把台詞改回原本的版本，為了正反打雙方的表情，以及遠景的拍攝，他們同一幕演了數次，也吻了數次。

確定這條拍過之後，大明星協助他收回差不多失去知覺的雙腳，大明星捏著他的腿誠懇地道歉：「抱歉，剛剛我沒忍住。」

大明星不一會就被叫去拍別場戲，他今天的戲份已經完了，大明星說片場挺有趣，可以留下來看看。

他揉揉自己的腿，點頭表示了解。

那邊正耐心無比的走位、對詞，大明星不愧大明星，上戲時角色的變換、情緒之飽滿，把一個角色都演鮮活了，與大明星對戲的也是個老戲骨，兩人懟上、氣氛熱烈無比。

明明上一場還在與自己純情告白，現在又轉眼成了滿身戾氣的叛逆青年。

他覺得演戲就像魔法一樣。

他畢竟是舞者出身，很快地恢復正常狀態。

把服裝歸還，自行卸下妝，他晚一點要趕到舞蹈教室去排另一支舞。

他的戲份特別簡單，接下來兩場都跟跳舞有關，基本上這兩天就能殺青。

另一支舞是大場面，他會和許多同樣是舞者的人一齊表演。水平整個被端上來，底子算硬的他也花了好幾個小時學習。

為了調整到眾人動作一致，舞蹈老師一個一個地雕，尤其他作為整支舞的重點更是一分都不容輕饒。

在他們快散場的時候大明星出現了，說是想要先預習，舞蹈老師立馬掛回閻羅面，催促著一眾人好好跳舞。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大明星一直盯著自己，若有所思的樣子。

他去劇組報到的時候大明星已經在片場跟導演在討論劇本了，他就安分地在木製地板上暖身拉筋，因為被下了禁言令的關係，其他舞者陸陸續續到了之後他也只是簡單地點頭打招呼。

某程度而言，這情況還真的挺「湯凱」的，其他人各自圍著圈說話，唯獨他被落下了。

舞者中有幾個女孩子，嘰嘰喳喳地竊竊交談著，說大明星本人好帥喔此生無憾等等的迷妹話語，他聽著覺得挺有趣，想當初他在補進度時也有產生類似的心情，與大明星共事的這幾天彷如做夢一樣不真切，未來電影出了，他一定要買一片起來收藏。

他驀地想起昨天臨時被加的戲，雖然鏡頭拍的幾乎都是大明星的臉，自己可能還是沒臉皮看吧......

就是當成一種紀念吧。

拍攝十分順利，為了凸顯與湯凱命運產生交錯的戲劇感，他被單獨拉出來，在黑幕下獨舞，大明星就站在他斜前方五步遠的距離，專注地看著他跳舞。

他帶妝的臉也拍了幾個特寫，他是挺緊張的，然而當音樂乍起。他融入舞蹈之中時，一切就像水到渠成一樣。

導演讚賞他眼神迷離得恰到好處。

拍完之後，大明星如往常一樣給他遞毛巾，說跳得很好，然後就被其他舞者包圍著要簽名去了。

他的最後一場戲。

因為有段時間沒有練舞了，大明星的感覺有些跑掉，導演很是看重這場戲，在試過幾次之後仍覺得不行，喊停拍攝工作讓工作人員先去領盒飯，叫兩人自己再磨合磨合。

他們湊在小小的螢幕之前看他們原本跳舞的狀況，把每一個細節都充分討論一次。

這支舞跳了不下百次，兩套動作他都記得很熟。

幫大明星找回狀態後他們又重新開機。這次換他不合格，原因是他沒有表現出導演追求的矛盾感，要既放又收，在邊界試探但又絕不跨出雷池一步。

導演讓大明星先去休息，獨自給他講戲。

導演要他想像自己是情竇初開的少女，在心上人面前既嬌羞又圖求表現。

他心裡面覺得有些抗拒，他分明是個男的。

他的舞就那樣了，每一分表現的力與美都是他希望呈現的效果，舞的本身已經具備足夠的暗示性，他無法理解導演想追求的感覺。

他果然不是當演員的材料。

在導演一番開導之後，他接下來表現得更不自然了，連副導都搖頭。

然後他被大明星拉了出去。

回來的時候，聽說那次叫做一條過，雖然他們前面拍爛了十幾條。

為了確保感覺一致，所有的鏡頭是一次架好的。

在一條舞裡，他首次知道自己所擁有的豐沛感情與無處可發洩只能寄託於音樂和舞蹈裡的感覺。

他是短暫而璀璨的煙花，生於音樂的第一個音符，死於最後一個餘音。

他的感情大抵也是如此，在最後一場戲裡被徹底激發，在一舞舞畢之後再無被重演的可能。

他混沌不已，演戲的邊界在哪裡？

他是不是弄混了湯凱與自己？

甚至在殺青後覺得有些失魂落魄，他這是怎麼了？

他昨晚又夢到大明星，夢到他被拉到個人化妝室裡，大明星用深情的眼看著自己，用醉人的聲音剖白心意。

熟悉到已經反覆被他讀爛的台詞在對方的嘴裡聽起來還是那樣動聽。

其中還間或插了幾句他沒讀到的台詞，跟面對導演的時候完全不一樣的感覺。心跳得整個胸腔轟轟作響。

因為他外型還不錯，舞蹈教室的老師力邀他加入舞團，說是未來還有很多競演的機會，偶爾也會有一些小外快。

為生活計，他沒有多想就答應了。

他喜歡跳舞，若能以此維生再好不過。

然而背著包重新回到教室時，他卻覺得物是人非。教室的鏡子裡曾映著兩道人影，不用言語，他們在同一個空間中觸碰交錯，從指尖到腳尖，都全神貫注。

兩個人才能激盪出的火花，即便是換成身型相似的替身，也能敏銳地察覺出不同。

他還是喜歡跳舞，只是再沒體會過那天那樣璀璨的感動。

他私下和老師要了音樂的樣帶，想他的時候，他會把自己埋進音樂裡頭。每一個眼神，他都記得清楚，和體溫、汗水還有唇軟綿的觸感，是的，全都忘不了。

因為不是個好演員，所以他並不知道該怎麼正確地脫離角色。

他們練舞的時候，大明星來了，把他借走。

在狹小的更衣室裡，只有他和他。

「前、前輩......」他侷促得不知該如何是好，眼光閃爍。

大明星唇邊是一貫的溫婉笑意，「那天的告白是真的，我挺喜歡你的，我能追求你嗎？」1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A8LY6Ls8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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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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