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東尼奧老早跑得不見蹤影了。

佩德羅收緊脖子上的圍巾，身子因寒冷而發著顫，最後吐了一個氣出來，噴灑在圍巾包裹住的頸窩處，一陣溫暖撓得人心癢。

垂眼走過人群，佩德羅正打算從外頭尋找安東尼奧的身影，卻見那人正在街旁的攤販邊，手不斷指著幾樣零食和玩具，雙眼放光的模樣看著有些傻。

也有些可愛。

佩德羅朝安東尼奧走了過去，確定後者並沒有聽見他的腳步聲，卻是在他踏到身後時，恰巧轉過身來看向他。

「佩德羅！你看這個雪人！可愛吧？」安東尼奧手舞足蹈地說。佩德羅繞過他的身子看了眼攤位，那個眼歪嘴斜的小雪人正扯出一個猙獰的微笑，說不出的詭異與搞笑。

佩德羅沉下臉，無論如何也無法理解，這個總被人誇著充滿美感和藝術細胞的傢伙，怎麼會看上這醜不拉機的小玩意……

「你要是想買就買。」佩德羅聳肩，似是無奈地說，緊接著又轉了個語氣：「但是別讓我看見。」

安東尼奧知道這是佩德羅不贊同了，只好對老闆說了幾句話賠笑，拉著佩德羅的手走了。

佩德羅低頭，看了一眼被拉著的手，挑眉不語。

安東尼奧這時在市集裡亂晃，又看見旋轉木馬了，他興奮地指著那燈光閃爍的遊樂設施，雙眼充滿期待地望向佩德羅。

「……」

耳邊傳來孩子們的笑聲，以及家長在給他們拍照留念的談笑聲，佩德羅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拉了拉圍巾，蹙眉瞥了眼安東尼奧，拒絕的意味甚濃。

安東尼奧卻沒理他，仍是執拗地拉著他的手，笑著說：「我們倆還沒一起坐過吧？以前沒這東西，現在有了，不想試試嗎？」

試試也絕不是和你。佩德羅想著，卻是嘆了口氣，邁出步伐就跟著安東尼奧坐上了黑色駿馬的馬背。

佩德羅的身邊，那匹白馬背上卻是沒人，而安東尼奧正翹著腳，悠閒地坐在南瓜馬車裡。

「……」佩德羅沉默了半晌，壓低聲音道：「你旁邊那孩子想坐。」

安東尼奧抬頭，果不其然看見一孩子站在馬車旁，嘴裡咬著手指，而那家長也盯著安東尼奧看。

最後，遊樂設施開始運作，安東尼奧認命地坐在佩德羅身旁的白色駿馬上，面色不善地瞪著坐在南瓜馬車裡笑開懷的孩子。

佩德羅忍不住就笑出來了，「跟一個孩子較真什麼？」

「這你就不懂了。南瓜馬車是每個人的夢想啊，坐在裡頭就好像能變成灰姑娘一樣，去見皇宮裡的王子……」

「我要是王子，一看見你這樣的灰姑娘，大概會嚇得昏厥吧。」

「不覺得很浪漫嗎！」

安東尼奧高聲喊道，引得幾個孩子轉過頭望向他，接著又壓低聲音，對著佩德羅傻笑說：「如果我留下的那雙玻璃鞋剛好也合你的腳的話，那麼這個故事大概到這就結束了吧。」

「……別想了，我才不想穿你的鞋子。」

「你真的很喜歡潑冷水……」安東尼奧鼓起臉說。

佩德羅斜眼盯著他，見安東尼奧這副表情，忽然就沒忍住，伸出手便往他臉上輕彈了下。

「……？」

安東尼奧疑惑地望著他，佩德羅趕忙輕咳一聲，來掩飾自己的異狀。

還真是……有點可愛。

－

提著一大袋一大袋東西回家時，安東尼奧早累得半死，趴在佩德羅肩上不曉得囈語些什麼，眼皮沉得睜也睜不開。

佩德羅就這樣扛著安東尼奧，順手接過他手裡那堆袋子，隨手一扔連著人都丟到了沙發上。

安東尼奧攤在柔軟的沙發上，眼皮顫了顫，便睡過去了。

佩德羅解開風衣上的鈕扣，正準備要掛到架上。這裡的天氣在白天時也難免有些炎熱，然而一到夜晚便會驟降，令人難以捉摸。

忽地，沙發上傳來一聲細若蚊聲的：「冷……」

「……」佩德羅轉身，隨手將那件風衣丟在了安東尼奧身上。這人原本也是穿着外套，方才在市集裡跑了一圈後卻是熱得受不了，自己脫下了，現在緩下來便開始發冷。

安東尼奧感覺到有東西蓋在自己身上，才剛包裹住人體的風衣此時尚暖著，安東尼奧便拉緊了衣角，將自己全身裹了起來。

佩德羅：「……」

自家弟弟愈看愈不要命地可愛，該怎麼辦？

佩德羅抹了一把臉，認真地思考起自己是不是病了，不斷催眠自己安東尼奧是多麼笨又討人厭又煩人的弟弟，而這一切行為在後者的一聲夢話下付諸流水。

「佩德羅，過來……」

佩德羅猛地僵直身子，凝神望著安東尼奧片刻，確定他只是在說夢話後才悄然靠近，想聽出他究竟在說些什麼。

安東尼奧傻氣的睡臉與平時活潑朝氣的模樣不同，看來更顯幾分年少該有的稚氣，只見他動了動嘴唇，呢喃道：「那塊肉是我的，不准搶……」

佩德羅覺得差不多可以把這人拍醒了。

無奈地坐到了沙發扶手上，盡力著放輕身段不吵醒安東尼奧，佩德羅嘆了口氣，累得攤在沙發背上。

他並不想安東尼奧那樣在市集裡興奮地東竄西竄，搞得一身疲累，但無時無刻地找人也不是件輕鬆事，尤其那人還沒辦法自己走回家，要人扛著才行。

「麻煩死了……」佩德羅小聲呢喃著，忽然想起了什麼，翻過買來的袋子開始慢慢地找了起來。

最後佩德羅翻出了一個小小的紙質禮物盒，放在沙發前的桌子上，正對著安東尼奧，恰巧是他一醒來便能看見的位置。

「聖誕快樂。」佩德羅低聲說，接著輕輕地拍了兩下安東尼奧的頭，順了會髮絲，便起身離開。

－

隔天早上安東尼奧是從沙發上醒來的。他意外地不怎麼腰痠背痛，翻個身才發現自己身下墊了枕頭和毯子，不曉得還有誰給他蓋了幾層厚被在身上，安東尼奧難得地沒有踢開。

他側過身，面向桌子，眼睛迷濛著還沒能好好睜開，卻發現桌上似乎放了什麼東西，形狀有些眼熟。安東尼奧腦裡混沌了好幾秒，接著猛然回過神來，用力瞪開眼，不敢置信地直盯著桌上的禮物盒，裡面有個小雪人裝飾。

眼睛是鈕扣的模樣，佩德羅眼裡那眼歪嘴斜的醜雪人做成了正在融化的樣子，這才顯得它看來不太均稱好看－－卻十分生動可愛。

然後安東尼奧似乎才反應過來，曉得了它為什麼在這裡，嘴角忍不住失守後，又大大地綻出了一個笑容。

但安東尼奧沒讓這一切就這麼結束。既然他的兄弟給了一個驚喜，那麼他也得回報才行。

於是安東尼奧收起笑容，裝起一副驚訝的模樣，朝著房間的方向大喊道：

「嗚哇，這是哪裡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