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上階祝福者,喜多並沒有濫用特權,她僅僅是用她的特殊身分,建立起她和帕芙的保護網。她要的只是帕芙不受傷害,那就夠了。
因為喜多做人不蠻橫囂張,總是和帕芙與人為善,漸漸地,之前欺負人的壞同學們也放下對立心態,不再抱持敵意。畢竟,和平共處跟惹一位神子發怒相比,前者實在是好太多了。
他們會欺負別人,卻不想被人欺負。
五年過去,喜多升上六年級,看見帕芙愉快地享受校園生活,她覺得很幸福。
這幾年她透過自己的影響力,消弭學校內一般同學欺侮弱勢孩子的情形。大祝福聖所得知這件事,還在整個普達拉區宣揚。
喜多沒有自豪,她反而感到深深的擔憂。她無法確定整個學校的人,是不是因為她的關係才遵守秩序、公義,萬一她畢業離開這學校,人們的劣根性又冒出來了,那該怎麼辦?
她想了想,得到一個絕望的答案。這個世界有對就有錯,當這些身體或智力有缺陷的孩子誕生時,許多人本能裡的惡意,就把他們放在錯的那一邊了。
她改變不了整個國家,但她依然能守護帕芙,這不成問題。人都有私心,她也一樣。她只希望,她能夠比帕芙晚死,帕芙太過善良單純,在這個你爭我奪的大環境裡,帕芙肯定會吃虧。
寧靜祥和的日子裡,距離普達拉區六十七公里遠的布魯寧區,發生一件駭人的事──連環兇殺案。兇手行動非常縝密,透過監視器的死角,以及高明的變裝手法,以及對痕跡的巧妙處理,讓當地各執劍分所的人員一時之間沒有頭緒。
第四起案件發生,布魯寧區執劍處確認了嫌疑人身分,打算到他家詢問、搜查,殊不知,他彷彿事前就接獲消息,已經逃跑。執劍分所過了半天找不到人,便將消息通報給上頭的執劍處,以及鄰近幾個區的同僚,請求協助。
這件事上了新聞,五個區的執劍處統一發布地區通緝。
布魯寧區周圍人心惶惶,民眾深怕自己成為下一個受害者。
普達拉區的人則對這件事情沒有迫切的危機感。他們認為執劍處不可能再讓犯人逍遙下去,再加上普達拉和布魯寧兩區之間還隔著四個區,犯人如何逃脫包圍網過來?喜多也這麼想。
某日放學後,喜多和帕芙在熟悉的路口道別,各回各家。
喜多走了一小段路,覺得有些不對勁。她想起剛才的路口,有個她沒見過,留著絡腮鬍的男子,男子佩戴墨鏡,鬼鬼祟祟,不曉得在打量什麼,他手裡提著公事包,包的邊緣一角,上面好像……她努力回想,上面居然有疑似血跡乾涸的斑塊。
是她看錯了嗎?
她愈想愈不安,趕緊順著原路回去找帕芙。人是找到了,但那名男子卻跟在帕芙身後,靠得很近。
喜多發現這條路上,現在剛好沒什麼行人,她感到不妙。就在她這樣想的同時,男子從包裡抽出刀,一刀迅速朝帕芙的脖頸砍去。
喜多頓時淒厲地放聲尖叫。這叫聲非常詭異,男子感覺彷若有實體的波動碰到他身上,波動輕微,無法阻礙他行動。他毫不遲疑把帕芙推倒,將刀子往心臟部位刺下,隨即向右邊草坡一跳,往下翻滾,逃走了。
兇刀還插在帕芙身上,喜多仍在叫著,她瞪大眼睛,雙手狂亂扯著自己頭髮,她的叫聲極大,引來附近的居民和行人。她沒有流淚,似乎,她的身體知道淚水會模糊視線,所以,便遏止了淚腺分泌。
她痛苦而悲憤地看了帕芙最後一眼,然後,暈了過去。
喜多醒來後,世界變得再也不同。帕芙的屍首經過執劍分所的相驗,交還給家屬後,她參加了帕芙的告別式。會場上,她哭得泣不成聲,大祝福聖所也派人來告別式致意,看到自家的神子如此難過,附近幾區的女神教成員決定聯合起來,幫忙執劍處調查,另外,也是對執劍處施壓與監督,讓他們不敢懈怠。
喜多身為目擊者,自然有到執劍分所進行筆錄。由於兇手的偽裝頗為草率,喜多事後比對,向執劍官確定,殺死帕芙的兇手跟布魯寧區的通緝犯是同一人。
她對於兇手為何會無聲無息跑來普達拉區,感到深深不諒解。執劍官向她解釋兇手有夥伴幫他逃跑,布魯寧區已經有兩人被逮,也許這一路上,還有其他同夥。
按理來說,執劍處與女神教兩大勢力聯手,一個小小的兇手馬上就會被揪出來逮到,然而,兇手低調躲藏後,猶如人間蒸發,至今仍未伏法。
喜多冷淡道:「兇手跟我一樣,也曾來參加執劍官測試,但他不夠優秀,被刷掉了。我不曉得這件事是不是他犯案的動機,可是,我覺得執劍處很無能。」
塔利斯神色羞赧。
副司令林嘉爾站起來,向喜多鞠躬道歉,「妳說的對,這是我們的恥辱,被害人的親友得不到心裡的撫慰,反而要一直忍受傷痛,我們真的可謂是無能。」說完,停頓一會,他才坐下。
「我並不是來向各位討同情的,我只是把我來考執劍官的原因說出來罷了。」喜多握緊右拳,「既然那麼多人都指望不了,我不如靠我自己來抓到他。」
林嘉爾向她確認,「這就是妳的動機?」
「是。」
「那麼,妳是不是很想親手宰了他?」林嘉爾皺眉,臉上嚴厲之色更濃。
喜多勾唇輕笑幾聲,「當然想。」
在場的所有人,除了喜多、林嘉爾,全都大驚失色。
她補充道:「不過,要是我成為執劍官,我必定會遵守執劍總局立下的規則,把犯人交由機關審理。」
林嘉爾沉默,堅毅的臉上難得泛起一絲無奈,「我要問最後一個問題,若妳成為執劍官,妳想到事務部門、治安部門還是特派部門?」
「不好意思,請容許我之後再進行選擇。」
塔利斯體貼說道:「是對三種部門底下的分類,還不夠了解嗎?我現在可以簡單替妳說明。」
喜多搖頭,「相信各位都清楚,我在女神教地位崇高。一個半月後,女神教將要舉行一場高峰會談,我會到場,我希望能聽完內容,再決定我的方向。」
塔利斯這時才從腦海拾回記憶,執劍總局也有收到會談邀請。
林嘉爾二話不說,「好,我准許妳的請求,恭喜妳成為第一百零五期正式合格執劍官。」塔利斯、卡巴聞言,不敢置信。
林嘉爾起立,喜多走向前與他握手。
「妳可以離開了,等到會談結束,妳再主動找塔利斯申請。」
「是的。」
喜多一出去,塔利斯立刻問林嘉爾,「副司令,您怎麼敢核可她呢?像她那種想私自處決兇手的狂徒,理念就已經不合格了,我們要的可不是盲目想報仇的殺手。」
林嘉爾哼了一聲,笑道:「塔利斯,我們剛才可是進行了一場談判,你有看出來?」
塔利斯疑惑,「您是說,她藉由指責地方執劍處辦事不力,既打同情牌,也相對突顯自己的優秀,告訴我們她適合成為執劍官?」
「不對,她提到想殺兇手,又說加入我們就會照我們的法規行事,她其實是在威脅,要是不讓她合格,她就會去私法制裁。」
卡巴對喜多的心態能夠理解,卻不知道這跟談判有何相關,「倘若她成功殺掉兇手,就會被判刑,這有什麼值得在意的嗎?」
林嘉爾嘆氣,「她是神子,她背後是女神教,假如她復仇了,我們要逮捕她,女神教絕對挺身而出,到時候,我們就要面臨無數敵人。民眾肯定多數站在喜多那邊,我們站不住腳,因為她是為了已故朋友去殺一個殺人犯,而政府其他對我們不滿的局處,也會趁機打壓我們。不讓她合格,我們必敗無疑,我可不能拉所有的執劍分局、執劍處、執劍分所裡的夥伴一起下水。」
林嘉爾講完,四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如何是好。他們都沒料想到,幾句話的背後,竟藏著能左右社會、國家的龐大能量。
林嘉爾感嘆道:「神子不愧是神子,我還以為她會因為擁有上階祝福而驕矜墮落。她局面掌控力很強,僅僅靠話語就把我逼退,這樣的人又怎麼能不讓她成為執劍官呢?」
喜多找了間無人的休息室,一進去關上門,便做了幾個深呼吸。
她並沒有完全交代清楚她的動機。為何要成為執劍官?還有兩個原因。
第一個原因是對未來的展望。
她想要不斷往上爬,提升官階。她藉由特殊管道,得知執劍總局內,會定時展開跨界視訊,能夠與一個叫「地球」的世界短暫聯繫。
地球是顆美麗的行星,巴謬達爾法在許多層面,意外地都與地球的某些國家類似,雙方因而產生不少交流。據傳,造物主之戰後,人們能在一片混亂中找到方向,站穩跟腳,建立巴謬達爾法,都得歸功於地球人的指導。
巴謬達爾法這個孤島就像個監獄,她非常渴望看看其他地方是什麼樣子。
第二個原因則是想解開過去的心結。
那黑暗的一天,帕芙被砍,噴出血時,喜多發現帕芙的血竟然是葡萄汽水!不,或許這麼說比較正確,在帕芙體內流動的不是血,是葡萄汽水。
她有無數次質疑自己這個念頭,因為實在太荒謬,但帕芙噴出的確是一種紫色,半透明的液體,跟她平時買的葡萄汽水,看起來一模一樣。
她感到不解。
喜多曾經為此,向當時負責驗屍的執劍分所提問,他們卻聲稱沒有發現異樣,而且,帕芙死後幾年內,案發現場附近的住戶,絕大多數都恰好搬走,換了新人住進來。
這擺明有問題。
不知不覺,帕芙已經離開了她八年。如今,她再也不是以前的她,她擁有那時所沒有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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