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你的魔法 - 英雄

涅歐大陸上曾經存在兩個美麗的國家，發展繁榮工業的萊普帝國和擁有神秘術法的克希王朝。人們癡迷於帝國的夢幻生活且崇拜王朝的神奇法術。周圍國家甚至主動請求成為兩國的從屬，只為了分享那極樂至福的一部分。

到訪過的人們說萊普帝國的夜晚閃耀得像一團火焰，百萬燈光讓天空的星辰黯然失色，拔地而起的建築衝破雲霄，傳言站在首都中央的高塔頂端能望見大陸最北端的山脈。同樣地，旅人們也沈醉於克希王朝的一切。那片土地充滿生機，路邊隨處可見的一株草都能成為靈藥，而那裡的居民更加驚人，許多人相信被秘法眷顧的王朝子民擁有不滅的靈魂及永恆的記憶。

然而十年前，兩國毫無預兆地向彼此宣戰。

「這場戰爭不會終結。」過去，人們是如此形容克希萊普的戰役：「地獄會持續直到沒有人站立為止。」

戰爭席捲涅歐大陸所有國家，世界就像是突然被扔進一座巨大的鍋爐，轉眼間遍地皆遭到焚燒。人們歌頌了數百年的美麗光景埋葬在灰燼之下，偉大的文明一夕崩落，儘管至今有無數理智之人嘗試向國家遊說和平……

卻沒有任何一人平安歸來。

就在現實不斷帶來絕望，連幼童都開始抓起武器，一切逐漸病入膏肓的時候，戰爭如同它開始的方式突如其來地結束了。

克希王朝最終贏得整片大陸，即使地表只剩無盡的廢墟和埋在底下的大量屍體——

這是英雄們終結大戰後的故事。

＊＊＊

我才不是什麼英雄。

莉恩望著站在面前的男子，注意到那身沾染旅行塵土的袍服，她為無法隨意趕走這個人而輕嘆一口氣。對方的額頭表面冒出不少冷汗，雙唇宛如蠟像般緊緊抿成一直線，莉恩覺得自己幾乎能聽見遠離靜謐的中央營帳，士兵們正忙碌準備晚餐的聲響，可見此刻的沈默有多麽令人尷尬。

她知道自己是個不擅長強硬主張的人，也許是曾經身處王朝特攻部隊的緣故，她比較熟於貫徹長官的命令。

「我還有未完成的事。」她說。

莉恩隨手把信放在木櫃上，看起來一點都不打算割開印著伯爵家紋的封蠟。一個月前的授勳儀式中，她獲得了不敢想像的爵位和廣大得嚇人的領地，但是……那又如何？

「我不懂政治，為什麼非要我回去？父親應該代替我上任了。」

「請別這麼說，代理領主肯定需要您的力量。」被父親派來的使者主張。

對，要我幫忙處理一大片荒地。「我應該幫不上什麼忙。」她說。

「可是赫斯廷大人，剛剛經歷大戰的民眾都盼望著您的回歸……」

「別那樣叫我。」莉恩皺眉。

她不喜歡這個新得到的姓氏，一部分是因為她早已習慣在部隊裡以軍階被呼喚，另一部分的她覺得好像多了這個姓以後就不再會有人直呼她的名字。不過注意到對方的表情，她馬上就後悔了。

男子臉色蒼白，緊張得嘴唇顫抖。又來了。感覺到一股暖流在體內翻湧，莉恩決定轉過身。

大多數人都害怕與她對上目光，尤其是當她情緒激動的時候。她花了好一段時間才讓部隊裡的同伴習慣，而看到這個人的怯懦讓她越發不想回去，光是想到要面對她父親新雇用的大量僕人卻得小心不把他們嚇得發抖就覺得疲憊。

「我會回信的，讓父親再等等吧。」莉恩說。

背後沒有動靜，她悄悄回頭，看見豔黃色的光紋從男子體內鑽了出來。

焦慮，還有不滿……

莉恩準備開口，但是在她出聲之前營帳的布簾突然被掀開，黑髮的男孩帶著紫紅色光紋出現。

「大人，要出發了嗎？」

闖入的男孩讓先一步來訪的男子瞪大雙眼，莉恩也嚇得一時說不出話來。這傢伙應該乖乖在旁邊的營帳待著的！

「閣下，這是……」

「他是我部下的親戚。」莉恩強裝鎮定地說：「抱歉，你先退下吧。」

男子轉身，看見男孩身上的帝國服飾後頓時停下腳步。這下完了。莉恩心想，開始思考封口的手段，沒想到對方像是裝做什麼也沒看見，迅速離開營帳。

「頡……」

「大人，妳的眼睛好可怕。」頡身邊的光紋以一種焦急的頻率律動，他向後退了幾步，不過在他跑掉之前莉恩先一步抓住他的後領。

「哇！」

「我不是叫你別被其他人看到嗎？」莉恩問。

她並沒有打算要真的懲罰頡，但是他一股腦的掙扎讓她感到心煩。

先不論軍服，莉恩現在身著的王朝貴族服飾很容易鬆脫。她想不到除了麻煩以外，這種只靠布料摺疊和腰帶固定的服裝還帶來什麼，不過她毫無辦法，在公開場合這樣穿似乎是貴族基本的義務。

「冷靜下來，頡。」莉恩說完，強制切斷自己的秘術能源。

這種感覺並不好，可是至少能使她的雙眼恢復正常。

「你看，我的眼睛不可怕了吧？」

莉恩吐出一口氣，身體隱隱顫抖。原先飄浮在頡旁邊的光紋已經消失，證明她的祕法確實停止作用。萊普的，打斷反應強烈的秘法就像是要人剛出浴後跳進冰冷的湖裡一樣。莉恩努力挺起身，走到營帳中央的座椅坐下。

「你得想辦法適應我的眼睛，頡。」莉恩摩擦著雙手說。「我不可能永遠關閉我的祕法，尤其接下來我們還得踏上一段不簡單的旅程。」

「對不起……」頡烏黑的眼眸愧疚地望向地面。

這種表現讓莉恩有點擔心，頡似乎不夠……堅強。她懷疑這男孩真的能好好發揮功用，卻也沒有更好的選擇。十年戰爭讓涅歐大陸面目全非，在那之中原本屬於帝國的領土尤為慘烈。曾經遍佈地表的高聳建築在倒塌之後形成了崎嶇危險的地形，她需要熟悉當地的人協助，可是除了頡以外她找不到年紀更大——儘管頡也只有十五歲——而且四肢健全的帝國俘虜了。

「我怎麼能強迫一個孩子冒險？」莉恩低喃：「我根本沒有資格。」

她想起沃爾最後的指令，那是終結戰爭的關鍵，同時也等於讓部隊全員自殺的命令。結果呢？她活了下來。她應該和夥伴們一起犧牲，然後在自己的墓碑刻上流芳百世的功名，而不是被拋棄在這個滿是斷垣殘壁的世界，當一個苟且偷生的騙子。

「大人？」頡不安地出聲。

「沒什麼。」莉恩咬住嘴唇，她不能再軟弱下去。「你看過我們的物資了嗎？要是你覺得還需要什麼，我可以立刻讓人準備。」

「是的，大人。那些行李很充足，老實說……我覺得可能有些太充足了。」

「是嗎？」莉恩等待著頡更多的說明。

「帳篷、地圖還有其他用具都齊全了。」頡猶豫一陣後開口：「但我們可能帶不了那麼多食物。」

「你的意思是我們得在當地補充？」莉恩問。

「我想是的，大人。」

莉恩準備了一整輛馬車的食物。她會的眾多術法中有能讓食材得以保存的，原本那將足夠供應他們至少兩個月的需求。

「我不認為現在還能輕易在帝國或者其他地方買到食物。」她說。

「是、是的……」頡的表情顯示他又退縮了。

莉恩極力克制嘆氣的衝動。她思考著頡的建議，他們的目的地是艾斯嵐山脈——一座在古克希語中代表死亡，帝國北方最古老也最危險的山脈——也許他們無法乘坐馬車到達那裡，低溫會讓習慣王國溫暖氣候的馬難以靠近北方。

「既然如此我們可以帶著馬車到帝國，再把馬和其他多餘的行李賣掉。」

戰爭讓所有物資缺乏，以帝國的現況來看，有實用價值的東西會比錢幣更容易換到商品。莉恩對自己的盤算很有自信，不過頡的模樣很快讓她皺起眉頭：「有什麼問題嗎？」

「獨、獨立的馬車會是絕佳的攻擊目標。」頡像是自己即將挨揍般說道。

莉恩嘆了口氣。

「頡，我保證絕對不會因為你說錯什麼，就把你綁起來吊在城牆上。」

她聽說軍中一部分最惡劣的傢伙會這樣對待帝國俘虜，所以她選擇耐心地向男孩說明。頡的肩膀看起來稍微放鬆下來，這是個好徵兆，但他仍然緊張得不敢望向莉恩的雙眼。

「噢，萊普的槍！孩子，我的眼睛不會噴火或者射出利刃。」

「可是那些光……」頡的聲音細到連蚊子振翅都比較明顯，卻清楚地進到莉恩的心底。「它們組成圖案，不正常的圖案。」

沃爾說她的眼眸是神賜予的祝福，但是其他人都懼怕她的雙眼。莉恩知道當她使用秘法時她的眼睛是什麼樣子，那些光芒會出現在瞳孔深處，如同旋風般變換著色彩和圖形。再加上她還看得到一些別人看不到的事物，就連最年老的克希術師都覺得她是令人毛骨悚然的異類。

多年來的經驗告訴莉恩強硬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唯一的辦法就是祈禱這名黑髮黑眼的帝國男孩能慢慢習慣。

「你還記得我為什麼會把你帶出來吧？」莉恩問。

或許是想起自己原本應該面對的命運——無止盡的勞動或者和大多數俘虜一樣死於傷病——男孩露出慌張的神情回答。

「您要我帶您到艾斯嵐山脈，大人。」

「對，我相信我失蹤的長官在那裡。」莉恩說。

頡的表情沒有變化，正如她幾天前第一次告訴他自己的目的時一樣。他沒有質問：「為什麼那個人會在大陸的盡頭？」或者傻眼地望向她，表示「戰爭都結束一個月了，你的長官不是死了吧？」

「你似乎沒有疑問？」

「是、是的。」頡在莉恩的注視下低著頭說。

肯定是因為在立場上他必須服從我。莉恩明白她準備做的事有多荒唐。她曾經向最應該關心這件事的人提起她的猜測，而當時他們的答覆讓她光是回想起來就感到胸口一陣痛苦。

克希人擁有近乎無限的壽命，這讓他們的思想有時也很……無情。

「他是我的哥哥。」莉恩說。

看見頡因為這句話終於抬起頭，她的嘴角微微上揚：「知道王國的邪惡法師也像普通人一樣擔心家族就讓你這麼吃驚嗎？」

「啊！不、不會，大人。」頡的臉頰變紅。

「那太好了。」莉恩從座椅中站起，試著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堅定一些。「就按照你認為好的方式打包行李，我們明天凌晨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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