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腸、無情、回生……以忘川煮之,煉於三生……不,不對……」持筆的白晰手指一頓,伏在案前的人檢查草草記下的靈感,皺眉說:「這樣還不夠。」
蒼白如紙的臉龐一偏,望向桌上的藥鼎,片刻後,目光落至底部的法陣。
他傷勢未癒,又不眠不休了數日,此刻已有幾分不支,唯一支撐著他的是一股迫在眉睫的預感,那預感來得突然,就像冥冥之中有誰在催促著他。
一個靈光閃過,他施法抹去舊有的煉化法陣,重新繪製。
他下筆十分匆忙,但字跡依舊清秀工整,一豎一畫都蘊含靈氣,待最後一道符文完成,額上已佈滿細汗,手也有些輕顫,那是即將看到成果而難以自制的期待。
將藥材放至藥鼎中,加入忘川河水,再翻手燃起一撮靈火,底下的法陣隨之綻放金光。他目不轉睛盯著逐步交融的藥草,嘴裡喃喃唸著於靈視中窺知的轉變。
時間彷彿過了許久,又似一眨眼,藥湯翻滾,靈光卻突有凝滯。
「到底還缺了什麼?」他疲倦地揉了揉眉間,快速飛轉思緒,於龐大識海中尋找那至關重要的一味藥,想得頭疼欲裂。
就在他心力交瘁之際,一陣劇痛就猛然貫穿胸口,疼得他呼吸一滯,反射性一個揮袖,隔空打碎藏在暗室裡的遺留物。
與此同時,遠方炸起轟隆悶響,風吹來凋零的血紅花瓣,幽冥大地在震盪,血霧瀰漫,百鬼鳴哭。
他驚懼地睜大雙眼,腦海浮起他與另一人的靈犀感應。
「彼岸?」
他看見平日明媚張揚的少年躺在一地血泊中,目光渙散,渾身上下俱是傷可見骨的刀痕,豔紅的鮮血汩汩流淌,在身下染成一個猙獰的巨大法陣。
不!
洛米猛地醒來,在望見彼岸之際,便是眼眶一紅。
彼岸早在察覺洛米心魂不寧時就已經醒來,此時還沒來得及出聲,就見洛米忽然「哇」地哭出來,頓時也心一慌,趕緊把他抱進懷裡哄,「怎麼了?做惡夢嗎?不哭,我在這。」
「我夢見你死了。」洛米哭地亂七八糟,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哭。明明只是做夢,卻抽不離那情緒,滿腦子都是彼岸血淋淋躺在地上的畫面,那畫面太過鮮明,鮮明到胸口都還有像被撕裂的痛,讓他又驚又怕。
彼岸臉色微變,放緩語氣問:「我怎麼了?」
洛米就抽抽搭搭地說了起來。
彼岸也靜靜聽著,心裡也浮起了那段悔恨莫及的往事。
天生神靈在成年以前十分弱小,又許是心性不長,令他本就漫長的成長期拖得更久,但他身為后土所出的神靈,本就是得天獨厚的存在,故而肆意妄為,驕矜自負,縱是閻王、總判這些外來冥神都指使不得他,除了孟坡。
因戀慕孟坡,他用盡心計接近對方,即便他只管接收魂靈執念,從不真正在乎這些低下的生靈,卻因孟坡在乎這世間萬物,他才忍著、陪著、庇佑著。
久而久之,他忘了天外有天,以為放眼整個靈界沒人奈何得了他,便在孟坡遭人刺殺後,為了捉出真凶,也為了證明自己,竟自以為是地踏入陷阱。
這世上沒有什麼痛,能勝過親手害死心愛的人。
那一天,他迎來一生中最黑暗的時光,也在短短幾夕後蛻變成年。
「……」
洛米講著講著,總算是清醒過來。他偷偷瞧了眼彼岸,見對方神情晦暗不明,頓時就恥到想跳輪迴池。
媽耶!又不是在拍什麼言情狗血劇,做個惡夢就嚶嚶嚶,吵得人家不能睡覺,他要是彼岸先生,肯定也想一掌巴死這個有毛病的小白蓮。
彼岸見他突然安靜下來,便問:「怎麼不說了?」
洛米有些扭捏,「其他的沒什麼。」
「怎會沒什麼?每個夢都有其用意。」彼岸拍了拍他的背,「說吧,還夢到什麼?」
洛米感覺很囧,也許是先前的情緒太過激動,此刻他努力回憶夢境,竟發覺許多細節都變得十分模糊,只依稀記得自己似乎正焦頭爛額地解什麼難題,簡直像是又經歷一次大學指考,惡夢中的惡夢。
「總之我夢得好累,還夢到你……」洛米話沒說完,就心中一驚,緊張地抓著彼岸說:「你說每個夢都有用意,這該不是預知夢吧?」
「……」
「也不對。」洛米沒等彼岸表示什麼,就皺眉想了想,「夢裡的你好像……年紀很小?奇怪,為何我會覺得他是你?明明年紀差那麼多,但又長得好像。」
他說著就打了個呵欠,魂魄本就受了衝擊,又夜半驚夢,此時亢奮的情緒一過,便開始昏昏欲睡。
彼岸摟著他,柔聲勸道:「睡吧,明天再說。」
「嗯。」睏意凶猛地反撲著,洛米眨了眨眼,捨不得兩人難得相處的每分時光,就怔怔望著彼岸的如玉美顏,傻呼呼地笑著說:「你在真好。」
說著同時,他還不忘伸出鹹豬手摸上彼岸的臉,然後就這麼搭著手睡著了。
彼岸哭笑不得地握住他的手,放在唇邊輕輕吻了下,釋放一點安魂寧神的花香,低聲呢喃:「慢慢來,這一世,我只希望你能永遠樂天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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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丁商場的風波很快就以詐騙案做結,甲乙丙堅稱他們只是隨機挑選被害鬼,目的純粹是為了騙取個資和錢財,不存在什麼誘拐綁架等危及鬼身安全的惡性動機。
當然,這供詞別說是彼岸,就連洛米都沒被唬到。
「騙我個資還需要打針嗎?有言靈就……不對,是有拳頭就夠了。」
小慫宅非常有自知之明。
雖然是有驚無險,但洛米仍感到有些意難平,便怒咬一口蛋糕壓壓驚。一旁的小紫也吃得滿嘴奶油,一雙小眼珠眨巴眨巴水汪汪,萌得他忍不住把它捧起來,狠狠地吸了口小肚皮,滿足道:「幸好有你在,真不枉阿爸平日這麼疼你。」
小紫護主有功,不僅是史萊姆界的楷模,還成了洛米的乖崽、姬爸的乖孫,並享有一大塊彼岸親自烤的蛋糕獎勵,看得其他史萊姆羨慕嫉妒恨,噗嘰噗嘰地表示有本事也帶它們出門啊,保證把甲乙丙扁成ABC,連天干地支都不是!
下午,姬若寧跟艾聿來探病。秉著吸貓使鬼健康的精神,她還把糯米雞帶過來,打算讓一貓一姆來場感鬼肺腑的認親,然後她就能實現撸史萊姆的鬼生夢想。
「小紫乖,這是你伯伯。」姬若寧舉起糯米雞。
糯米雞抖了抖鬍鬚。
小紫是一臉問號。
「不應該是叫叔叔嗎?」洛米問道。
姬若寧說:「先來後到,你比阿雞晚來,就該做小的。」
洛米覺得不服氣,「但是會叫你阿爸的只有我。」
就某層面來看,洛米說得沒錯。糯米雞可是活了千年以上的老貓精,根本不屑認鬼做爹娘,但架不住貓奴們如癌症末期的自嗨本事,只好每天一臉鬱悶地聽姬若寧對牠三八兮兮地大喊:「寶貝雞雞來馬麻這。」
於是,姬若寧想了想,「你說的很有道理,但有本事你別撸貓啊。」
洛米悲憤地放開貓,從她腿上抓回史萊姆,一臉「來啊,來互相傷害。」
兩父子就這麼反目成仇,親情真是好脆弱。
艾聿秉著貓魚不相親的求生本能,默默坐在離糯米雞最遠的沙發上,感覺自己像在看兩個智障,非常地不忍卒睹。他一直在問自己,當初究竟是哪隻眼瞎了,竟然覺得小姬跟洛米很配?看,本來就有點蠢的洛米被她帶得更蠢了。
彼岸端著剛出爐的茶點走來,將其中一碟糕點放在艾聿面前的桌上。
艾聿正好餓了,就要伸手去拿,嘴裡還不忘客氣一下,「不用這麼麻煩。」
「不是給你的。」彼岸一臉冷漠地拍開他的手,輕敲兩下桌面,對史萊姆說:「過來吃點心,別吵客人。」
然後,艾聿就見到一群熊孩子碾過他的腳,跳上桌子大快朵頤,又見彼岸將剩下的糕點全給了洛米,而洛米也一見彼岸就忘了其他人,逕自吃著糕點笑得好不甜蜜,身為洛米好友的姬若寧沾了點光,竟也能吃上兩三塊,並一臉驚艷地直呼鬼間美味求大佬收養。
「……」
好嘛,老子在這個家永遠都是被冷落的那一個。
艾聿內心裡的小小魚在啜泣。
下一秒,他就看見糯米雞走過來蹲在他腳邊,目光如炬地舔了舔舌頭。
「……」
好的,其實當一隻透明魚還是很幸福……乾!不要伸爪啊!
「咳,我打個電話,你們聊。」艾聿決定自救,迅速落荒而逃。
洛米納悶看著他落下的手機,「不是要打電話?」
姬若寧大喇喇地翹著腿,咬著一塊咖啡色糕點,台裡台氣道:「大概是要落賽(拉肚子)不好意思說啦。」
「阿爸!求你吃東西講衛生!」洛米很崩潰。
糯米雞看著心愛的儲備貓糧逃得無影無蹤,不禁惋惜地「喵」一聲,聽不懂喵語的兩隻貓奴立刻化身猥瑣癡漢,撲過去上下狂撸。
彼岸看著這一幕笑了笑,眼裡閃動的光芒明媚得宛若春暖花開。
望老太太搖了搖頭,「你怎就這麼愛欺負你師弟?稍微疼他一下不行?」
方才她在廚房看得很清楚,彼岸分明就已經為艾聿預留一份點心,絕非有表面上的蠻不在乎,卻不知為何,一到艾聿面前,他就偏要擺出惡毒師兄的嘴臉,真不知當初孟先生的教育是出了什麼問題。
彼岸挑了下眉,理直氣壯地說:「師弟就是拿來欺負的。」
只有洛米才是拿來疼的!他米控兮兮地心想。
「……」
望老太太覺得服氣。
今天艾聿過來,除了探望洛米外,就是為了談綁架案的後續。他將廚房裡的茶點吃完後,就回到客廳。此時,洛米正和姬若寧坐在電視前打遊戲,史萊姆被趕去院子裡玩,而糯米雞則在洛米腿上糊成了一癱貓餅。
這一幕,令艾聿倍感懷念。醧忘臺已許久沒這麼熱鬧了。
坐在沙發上的彼岸回過頭,朝他遞去一個眼神,兩人就移位到書房。
「三個綁架犯死了。」艾聿開門見山道,「昨晚鍾馗部大牢有刺客闖入。」
「然後?」彼岸一點都不意外。
這案件的疑點太多,他看過商場的監控錄影,若真是隨機作案,根本無需使出人牆戰術干擾保鏢的視線,很顯然對方是有備而來,洛米當天又曾接到言靈洗腦的「詐騙」電話,便能推知對方是利用手機定位確認身份並進行跟蹤。
而一般鬼民,是沒有權限查詢他人的手機定位。
「刺客被當場擊斃。」艾聿掏出一樣東西扔過去,「看我在他身上找到什麼。」
彼岸接住一看,是一枚密件徽章,上頭的圖紋極為眼熟,正是創世協會的標誌。他反覆摸索了下徽章,就破解上頭的禁制,調出一封殺鬼滅口的委託密函。他沉著臉看完信件,目光陰冷地落在委託者的名字上。
「副鍾馗愛德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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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廂,姬若寧和洛米正在打一款據說史上最刺激的恐怖遊戲。
潛伏在暗處的妖怪以出奇不意的手法殺人,讓主角各種花式慘死,嚇得他們哀嚎不斷,又自虐地繼續讀檔重啟。
打到一半,他們觸發夢魘關卡,洛米一個手抽,不小心讓主角在夢裡摔進油鍋裡,然後他們就看見現實裡的主角皮肉分離,死得一塌胡塗,不禁紛紛感慨自己哪天被調去地獄部門都大丈夫了。
然後,兩人就被激發靈感,聊起曾做過的怪夢。
「我昨天夢到我在解一道醫藥相關的難題,比考大學還痛苦。」洛米一臉死無可戀。雖然夢裡的細節都記不太清楚了,但那種絞盡腦汁拼命解題的急迫感,卻是怎樣也忘不掉的。
姬若寧一聽,也面色發白,大學考的確是每個莘莘學子的地獄級夢魘,特別是對吊車尾的學渣而言。
她感同身受地拍了拍洛米的肩膀,接著一臉高深莫測地說:「我前幾天也做了個夢,夢裡有人一直拉我要去租屋,誰知那竟是一棟兇宅,我一進門就看見一整屋的阿飄在瞪我,嚇得我拼命大喊:『不不不不不!』然後我就驚醒過來,結果你知道嗎?」
阿飄怕阿飄,洛米覺得這個槽很值得一吐,但他慫他驕傲,立刻識實務地說:「什麼?」
姬若寧很滿意乖崽的捧梗態度,就撸了把躺在洛米腿上的糯米雞,繼續說:「原來是阿雞的飲水器壞掉啦,一直發出『不不不』的聲音。」
「……」
洛米想了想,「彼岸先生說,每個夢都是有用意的,特別是對鬼靈來說。」
姬若寧了然點頭,「這麼說的話,我做這夢倒是合理,說起來,你不也夢過初代孟婆嗎?好像就是你發現她是彼岸先生初戀的那陣子吧。」
洛米聞言,就猛然一頓,「初代孟婆」這四字就像是一把鑰匙解開記憶之門,讓他想起夢裡困擾他多時的難題,「我在夢裡研究的就是忘情湯的配方!」
姬若寧嚇了一跳,趕緊摀住他的嘴,壓低聲音說:「你是工作壓力太大了吧,居然會做這種夢?研究忘情湯是大禁忌,連科研部都不敢碰的。」
洛米震愕地睜大雙眼。
研究忘情湯是禁忌嗎?但每次彼岸教他煉藥知識時,都從沒忌諱去提到忘情湯,孟先生留下的手札也多次提到改良忘情湯的靈感,彼岸也從不阻止他看啊。
可惜,他還沒來得及提出疑問,就聽姬若寧接著說:「據說以前有鬼試圖要竊取配方,結果彼岸先生一個爆怒,差點失手打死那小偷,你千萬不要亂來。」
「……」
除卻手札裡的筆記,世間關於忘情湯的傳說很多,所用藥方也不外乎就是那幾樣,其中以作為藥引的孟婆淚最富盛名,但初代孟婆都死了一千年,也不見忘情湯斷產過,可見其中還有不為人知的關鍵,否則創世也不會造出成分相似卻大相徑庭的毒藥。
而這個關鍵自然是靈界的最高機密,輪迴渡便是彼岸為此所創的。
然而,洛米的關注點並不在這些事上。忘情湯是孟先生的畢生心血,他能理解配方的珍貴之處,卻沒想到彼岸會因為配方差點被竊而氣到失控,這真的純粹是職責所在,還是因為太過在乎孟先生了?
因話題涉及到靈界大忌,他們不敢多談,就繼續打遊戲,但洛米已失去最初的興致,雖然面上還是一臉傻呼,心裡卻有些發堵,隨之而來的,還有那些原本已從腦海淡去的夢境回憶,彷彿被鑰匙打開的不只有忘情湯,還有越漸鮮明的一景一物。
夢裡,他套上煉藥用的青衣外杉,低頭細細刻畫法陣,別在耳後的長髮隨之一滑,落下幾許如雪白絲,桌上的書冊或攤開或堆疊,封面署名皆有一個「孟」字。
洛米頓時一個激靈。
為何他又夢到自己變成孟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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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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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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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常夢到在考試的我,非常能體會洛米的感受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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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篇預告】《美人一笑很心機》,預計禮拜一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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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追蹤>////<16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WQvgHVhc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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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喵芭渴死姬 / 05.15.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