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路口的惡魔 - 2011.09（２

　　可惡……居然天亮了。

　　好痛，頭跟胃部也超痛……糟了，好想吐……

　　真狼狽，我明明對喝酒還滿有自信的，沒料到會宿醉。

　　胃袋一陣翻騰，胃液沿食道直上喉嚨，彷如炙燒。嘴巴不受控地漲成河豚，我連忙捂住雙唇，連跑帶爬衝向廁所。廁所門扉半開，我側身使出肩撞，腳趾挑起蓋板，一頭栽進馬桶。

　　我嘔得雙眼反白。嘔吐物缺湜般無法阻止，此時馬桶蓋撞上水箱，反彈擊中我的腦勺子，害我差點陷進嘔吐物裡。我將其扶正，沒料到角度不夠，又一次擊中後腦袋。

　　吐過後宿醉得以舒緩－－啪哪啪哪，咕嚕咕嚕－－嘔吐時的聲音、門扉和馬桶蓋的撞擊聲一次又一次迴盪於腦海。唔，不錯的旋律跟節拍。

　　我哼出腦海裡的旋律，並用響指代替節拍，牢牢記住。如果最後寫成歌，靈感來源一定要保密。

　　嘴角殘留酸溜溜的液體，我隨手一抹，打開水龍頭，沖洗雙手之際，發現洗手盆有一枝斷掉的唇膏。

　　是我的黑色唇膏。

　　斷掉的部份遇水溶解，在純白的陶器上形成黑色的旋渦。我撿起唇膏，轉動底部，餘下不到３公分。另外，我發現斷口整齊，而且微微傾斜成鈍角。抬頭視線對上鏡子的瞬間，不禁閉住了呼吸。

　　鏡子的下方有兩個拳頭般大的英文字「YES」和「NO」，稍高的位置是「Ａ」到「Ｚ」２６個字母，由下至上，左至右順序排列，一共５行，每行５個字母，最高一行包括第２６個字母Ｚ。其中，「Ｂ」、「Ｍ」、「Ｐ」特別圈起來。

　　文字為黑色，顏料正正是我的唇膏。

　　這是……通靈板？

　　我乾笑兩聲，後退一步，不小心踢到什麼東西。那東西呈圓筒型，骨碌骨碌地滾向門扉。我快步上前，彎腰撿起來－－是蠟燭。

　　環顧四周，還有不少顯然不應該出現在廁所的物件。現在是怎樣？像電影《HANGOVER》般憑眼前的線索推敲出昨晚幹過什麼蠢事嗎？

　　越是去想，越是頭痛。不行，我馬上沖了一身冷水，終於變得稍微精神。我急步走上二樓，穿過主人房來到娛樂室。

　　正中央擺放著麻雀枱，除了白面綠底的牌子外，綠色的水洗布上還有零亂的撲克牌。奇怪的是並非組成牌型，而是蓋住麻雀，或是夾在麻雀之間。唔……看來我們結合了中西兩壁，開創出新款賭博遊戲。

　　另一桌放置了Blokus3D桌遊，隱約記得阿梓極力推薦，說什麼入選今年日本桌遊名單。阿冠則睡死在麻雀枱上，為了不打擾他安睡，我踮起腳尖走路，但一不小心失去平衡，連連揮舞手臂糾正身姿。

　　「啪」一聲－－混亂中，我賞了阿冠一記耳光。

　　他抬起頭，頻頻眨著眼，面額逐漸浮現紅色的掌印。他微微張嘴，似乎想說點什麼，卻突然捂住嘴巴，把我推開。

　　阿冠半跑半跳衝入主人房的廁所，頓時傳出「砰砰啪啪」的撞擊聲，當然還有嘔吐的痛苦呻吟。唔～原來第三人稱觀看會如此有趣。

　　為了對付可怕的宿醉，我打算聽從網絡的教導去喝運動飲料，補充電解質。轉身走向廚房，驚覺冰箱半開，地上堆滿空酒瓶和小食包裝，還有不知道斷氣了沒的阿修。

　　我小心跨過他，避免意外再度發生。沒料到他突然劇烈地提腿一踢，恰好把我絆倒。

　　「RIDER KICK！！！」阿修夢囈。

　　無故跌了個吃屎狗，而且是軟弱無力的騎士踢，不知該哭或該笑。我摸摸發紅的鼻子，回頭一看，阿修似要醒來，但一個轉身，大腿跟手臂重重壓在我身上，我越是掙扎，他的四肢越是像條蛇緊纏著。

　　此時，我看到睡眼惺忪的阿梓站在門外，揉著眼睛。當見到廚房的嚇人景象，臉頰亦隨之泛起紅暈。

　　「你、你、你們原來是這種關係？我、我可以接受喔……但是，請你們收斂一點，好嗎？」

　　是誤會！

　　阿修眨了眨眼，可怕的是居然在這個時候醒來，早晨的第一眼是同性的臉，一定深受打擊。他雙眼微睜，再於彈指間完全瞪大，眼珠子快要掉出來。

　　「哇啊！」

　　他向後退開，一面檢查褲子有沒有穿好。

　　「你對我做了什麼！」阿修大吼。

　　「什麼？原來是霸王硬上弓？！」阿梓附和。拜託，別加油添醋。

　　「你……」阿修欲言又止，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忽然捂住嘴，轉身衝出廚房。

　　「孕、孕吐？」阿梓輕輕說著。

　　怎麼看也是宿醉啦。

　　算了，我沒心機跟笨蛋解釋。運動飲料到手後，我一口氣喝光一支。呼－－宿醉終算舒緩了不少，狀態逐漸好轉。

　　話說回來，我對昨晚發生過什麼事相當感興趣，若然翻看錄像說不定可以知道什麼。我前往主人房翻查錄像，阿梓則捧著數支運動飲料，說待會兒派給其他人。

　　開啟螢幕，一片雪花。

　　奇怪，接觸不良？我挪動螢幕，伸手摸了摸插頭，拔出來又插進去，螢幕仍然沒有顯示其他東西。難道是電腦問題？我移動滑鼠，螢幕瞬間飄過滑鼠的標示。

　　我再次移動滑鼠，螢幕的標示相繼移動。如果電腦沒有出現問題的話……

　　我按下鍵盤的「F11」鍵，雪花畫面瞬間縮小，轉為16格相同大小的方格。然而，它們同樣一片雪花。

　　攝影機全部失靈？莫非，我們昨晚打爆了所有攝影機？

　　我轉而開啟放置錄像的文件夾，沒料到空空如也。現在放棄還太早，只要安裝檔案復原程式，就能知道誰該賠攝影的錢了－－網絡連接失敗。

　　彎身一看，網線沒有接觸不接觸的問題，而是被直接剪斷，前端的插頭更是片尋不獲……太徹底了。是我們昨晚發瘋之過？抑或有人全心隱瞞昨晚發生的事？

　　一股不安倏地湧上心頭。

　　「有見過廷哥嗎？」

　　阿梓靠著門扉，手上餘下一支運動飲料。

　　阿修探頭，說：「他不是說不想醉倒，所以提早回房睡覺嗎？」

　　「哪個房間？」我問。

　　「他好像……是走進主人房之後……」阿修皺眉苦思，努力回想，「好像是……轉右？」

　　轉右－－西面的房間。

　　我站起來，馬上轉左，闊步越過門扉。走廊兩端各有一扉門，右面的沒鎖，且沒有任何人，而左面卻鎖住了。

　　「廷哥！你在裡面嗎？廷哥？」

　　我拼命叩門，卻無人回應。該不會宿醉未醒？不，他不是不想醉倒而提前離席嗎？不管了，管你是不是在睡——我伸手進口袋，掏出總鑰匙，誤會的話道歉就行。

　　咦？

　　總鑰匙……不在？

　　翻查所有口袋，皆一無所獲。其他３人隨後趕至，我茫然地看著眾人。

　　「怎麼了？」阿梓問，「連廷哥也不打算放過嗎？」

　　「放過？放過什麼？」阿冠一臉懵懂。

　　「啊啊啊啊啊！大家早餐想吃什麼？」阿修連忙扯開話題。

　　雖然現在下定論還是太早，然而……我吞下唾液，開門見山。

　　「我的總鑰匙，不見了。」

　　他們同時摸摸口袋，但沒有一個人找到總鑰匙。

　　「不小心丟掉了？還是說在廷哥身上？」阿冠來到身旁，推了推門扉，紋封不動。然後叩著門，喊廷哥的名字。

　　阿修趕至，半跪下來，仔細檢查鎖孔，接著從錢包的零錢袋掏出電話的SIM卡開啟器。只見他時而扭曲，時而折斷，伸入鎖孔試了又試，數分鐘經過，門「咔嚓」一聲成功打開。

　　阿修一推門，卻只能打開供手臂穿過的門縫，裡面掛上了防盜鍊。我靠過去，喊著廷哥的名字一邊尋找他的身影，但視線有限，沒有收穫。

　　「等我一下。」

　　阿修突然離去，半分鐘後回來，手上多了橡筋和膠紙。他伸手進門縫，不知道在弄什麼，關門再開，手再次伸進去－－防盜鍊「咔嚓」一聲掉下來。

　　在場人無不看個目瞪口呆。

　　阿修推門而進，我緊隨在後，沒走兩步便撞上他的背部。他轉過身，臉色發青。

　　「糟糕，我們闖禍了。」

　　我推開阿修，環視室內，放置於右手邊的床舖上，躺著一臉安睡的廷哥。而他的胸口上橫插著一把刀，純白的床單染了一片血紅。

　　這……開玩笑的吧？

　　我半帶驚恐半帶懷疑，提著逐漸沒力氣的雙腿走近床舖，伸手之際，阿修出手阻止。

　　「不要隨便留下指紋，警察會把你列入嫌疑犯。」

　　我又想起《HANGOVER》這套電影，與之不同的是，我們闖禍殺了人，接下來不是回溯幹過什麼蠢事，而是推理誰是犯人。

　　沒多久，我四肢乏力，癱軟在阿修的身上，他抱起我，走出房間。意識在瞬間變得朦朧，曾聽說過人在受到過大的衝擊時，會強行昏迷忘記所看到的事物。

　　看來相比起３年前的那場意外，今次的打擊實在不能比擬。

　　伴隨強烈的偏頭痛，我昏了過去。

　　醒來後，感覺還是頭昏腦脹，我知道原因不在宿醉。

　　大家在哪裡？

　　正思考該去哪兒，阿修探頭進主人房，見我剛醒來，拆返廚房倒了一杯溫水。

　　「有沒有報警？」

　　阿修搖搖頭，亮出今年推出的新型IPHONE，玻璃碎裂，機身嚴重變形。

　　「其他人的手機也遭到破壞。」

　　我伸手進抽屜，取出手機，外觀並無大礙，卻傳來濃烈的酒精味，整個抽屜也泡過酒精。長按開機鍵，沒反應。

　　阿修檢查了一陣子，露出欣慰的表情。

　　「還好，只是受潮。泡過水的手機可以做退潮處理，有機會起死回生。」

　　聽是聽懂了，可是現在才做緊急處理，來得及嗎？

　　「電腦的網絡線被切斷了，而且錄像記錄完全刪除，沒有備份。」我說：「如今我們真正的與世隔絕。」

　　「你能夠回想起昨晚的事情嗎？」

　　我搖搖頭，反問：「你呢？」

　　「所有人也『斷片』，充其量能夠記起一些小事情。」

　　看來我們喝得太凶，連人也殺掉了。

　　氣氛一下子變得凝重。

　　「我們離開這座島吧。」我提議道，「回去東龍洲，再聯絡警察，讓他們採取指紋，或是調查現場。喂……醉酒殺人，應該可以輕判吧？」

　　「事情沒這麼簡單。另外，抱歉，做不到。」

　　我歪頭「啊？」了一聲。

　　「在你昏迷期間，我們討論了不少，首先地毯式搜索有沒有外人，結果一無所獲。在得知與外界斷絕聯絡後，阿梓馬上去海邊嘗試登船，可是沒多久便折返回來－－遊艇不見了。」

　　「不見？」

　　阿修點點頭，說：「現在說的是供人乘坐的交通公具，而且可以一口氣載４個人的龐然大物，居然憑空消失了。當然，如果是不小心拋錨在低窪地區，嚙入水中的抓力大減，被離岸流沖走的話，我無話可說－－然而負責拋錨的正正是我，我敢肯定沒有這種問題。」

　　「是不是記錯了上岸的位置？」

　　「我們也有同樣的想法，於是３人沿岸走了一圈，都沒有發現任何船隻。換言之餘下兩個可能性，要不船沈了，要不有人用磚塊之類的硬物卡住油門，讓遊艇在空無一人的情況下全速遠離。」

　　什麼鬼東西？哈哈哈……我真是投降了，究竟我們醉後幹了些什麼？

　　阿修直勾勾看著我，黑色的眼眸十分堅定。

　　「我不認為是喝醉酒後所幹的蠢事。就目前的情況之下，我們徹底與外畀失去聯繫，這是喝醉的我們，恰巧之下所做出來的蠢事嗎？一個人的手機壞掉也說得通，所有人無一幸免也太過巧恰了。而且影像被刪，網絡斷線，遊艇失蹤，種種巧恰同時出現，難免會有『企圖阻止我們離開這座島』的想法。」

　　「你……還在醉嗎？」

　　「或許吧。」阿修苦苦一笑，抓了抓髮尾，「所有人都因喝醉而沒有部份記憶，現實上並非沒可能。但是，若然我上述的假設正確，某人－－姑且稱為犯人，會用一個絕對讓所有人『斷片』的粗暴方法，而非喝醉酒如此不穩定的方式。」

　　我明白話中之意。

　　「你是說……犯人在酒精加入迷幻藥之類的毒品，讓所有人失憶一個晚上？」

　　阿修點點頭，繼續說：「犯人為了準備斷絕外界，他一定要清醒。換言之，『所有人也不記得昨晚經過』是錯誤的大前題，我們當中，有人說謊。」

　　我眨眨眼，咀嚼著阿修的說話。沒想到我竟然與真正的毒品沾上關係。

　　「另外，在你昏倒後，我們也替廷哥搜身，說不定會找到總鑰匙。但意外找到其他東西，在枕頭下壓著一張金屬製品樂隊（Metallica）的專輯。」阿修眨眨眼，深深吸了一口氣，「1983年推出的專輯。」

　　1983年－－金屬製品推出的第一張專輯，封面有一把血錘，並取名《Kill 'Em All》（通通殺光）。

　　我倒吸一口氣，問道：「若然沒有理解錯誤，這會是犯人的殺人預告？」

　　「十不離九。而且，犯人可以是你，可以是我，我們４人皆有均等的嫌疑。」

　　「等一下，」我偏著頭，組織思緒，「犯人是外人的可能性呢？」

　　「我剛才不是提過，島上只有我們４人嗎？」

　　「不，那是現今的狀況。昨晚我們都喝個爛醉，假如有人登島，且順利潛入別墅，殺害廷哥後立即登船離開－－這種可能性也不能否定吧？」

　　阿修先是微笑，再來搖頭否定。

　　「遺憾，雖然是很棒的猜測，可是我們也一拼否定了。」阿修走向娛樂室，回來時手上多出一部攝影機，「本來廷哥打算向你惡作劇，為了錄下你的洋相，放置了一部攝影機在門外。」

　　阿修啟動攝影機，熟練地操作著，隨即顯示別墅的大門，夜間拍攝下畫面只有黑白兩色，依角度推測，攝影機固定在門外大樹的枝椏上。畫面中４人靜悄悄地潛入別墅，是昨晚的情景。

　　「我們反覆查看，出入過大門的只有我們５人。」阿修按下加速鍵，期間有人出入，速度不快，可確認都是我們５人。沒多久影片結束，阿修抱起了雙臂，把攝影機關上，「１樓跟２樓的窗戶其大小也不足以供人進入，畫面中的門扉是進入別墅的唯一途徑，換言之，犯人就在我們之中。

　　「以上，便是在你昏迷期間我們３人的討論結果，而且達成了一個共識，只要繼續分享情報，或許不用警察出場也可以找出真兇。我相信揭發真相只是時間上的問題。不論犯人是誰，請自首吧。」

　　「所以－－」

　　「所以，你自首嗎？」

　　循聲望去，阿梓環抱雙臂站在門邊，並投來凌厲的眼神。

　　「屋主高達八成是犯人，電視劇都是這樣演的。」

　　又一個被電視節目荼毒的可憐蟲。

　　「笨蛋高達八成是下一個死者，電視劇都是這樣演的。」我揶揄道。

　　阿梓相當驚訝，不禁退後一步。

　　「你想殺掉阿修？！」

　　「沒有人會被殺。」阿修作出回應。什麼？你不打算吐槽嗎？

　　阿冠也一拼擠進來，他臉色難看，精神明顯不太好。

　　「廷哥可是死了啊。真虧你們還有心情說笑……」

　　「我從頭到尾都很認真。」阿梓股起腮幫子。

　　「喂，我打算自製木伐，有沒有人參與？」

　　「我反對，現在颱風將至，不是出海的好時機。」阿修極力反對，在重要時刻他擔任起領袖角色，「待在島上靜待颱風離開，才是上策。」

　　「靜待？那不是一兩個小時的事，運氣好也要待上半天。這段時間誰能夠保證我的安全？我沒有那個心情跟殺人犯待這麼久！」

　　阿冠的說話有一定的說服力。單論要有殺人嫌疑的人共處一室，已足以叫人不安。而且，實情是認識良久的樂隊成員中存在著殺人犯，根本難以想像。

　　阿修拼命搖頭，始終持反對意見，「雙拳難敵四手，接下來我們所有人一起行動，讓殺人犯沒有下手的機會。即管他強行出手，我們也可以即時制止。」

　　「哼，一直妨礙我出海，其實你是犯人，打算把我們逐一殺掉吧？」

　　「你根本沒聽懂我的說話！」阿修越說越激動，幾乎要失去冷靜。

　　「你、你們都冷靜一下……」阿梓的話聲細如蚊蚋。

　　事實上，阿冠的用意不難理解，他不過是受不了疑心生暗鬼，互相警戒的精神壓力，而甘願冒一點風險，尋求絕對的安全。不禁自問，我擁有足夠強韌的精神力，在接下來的時間裡與殺人犯共處一室嗎？

　　創作開關歸創作開關，身處險境之際我才發現自己有多膚淺。

　　答案？絕對沒有。

　　「其實用不著花時間製造木伐，」我高舉手，努力把好不容易擠出的聲音放大，「我是用充氣獨木舟撐上島的，獨木舟收藏在石楷附近。如果沒有被犯人發現，可以一賭運氣，現在離開的話，說不定可以在颱風襲港之前登上東龍洲。」

　　阿冠裂嘴一笑。

　　「決定了，我現在就要離開。」

　　「獨木舟是二人座，我也要離開。」我說。

　　阿梓則似乎想說點什麼，卻吞嚥回去。

　　「那麼，我們一起去海邊吧。」阿修站起來，說：「剛才不是說所有人一起行動嗎？至少在目送你們出海之前，也不願出現落單的情況。」

　　「隨便你。」阿冠丟下一句，轉身離開。

　　就這樣，４人急忙離開別墅，由我領頭前去放置獨木舟的大樹。

　　我也不是沒有想過－－如果阿冠是犯人，極端的情況下，他會為了阻止求救而將我殺害。但這個時候其他人必然鎖好了門窗，讓犯人沒有任何進入別墅的手段，到時候會陷入僵局，想必是犯人最想避免的情況。

　　故此，犯人出航的目的，是製造沈船的意外，再一次封鎖我們聯繫外界的機會。反過來，一旦阿冠是清白，只要登上東龍洲，即可以確保自身一定安全，更可遠離長時間的互相監視、猜忌所帶來的精神壓力。對誰而言，坐上第二席也是優先選項。

　　我決定賭一把。

　　總算來到放置獨木舟的大樹旁，所有東西都原封不動，幸好沒有被發現。阿冠彎身準備為獨木舟充氣。阿修見狀，跪下來幫忙。

　　「即使『意外』沈船，也不要折返，等待著你的，是殺人犯的嫌疑。」阿修說。看來他也得到跟我一樣的結論。

　　「哼。不成功便成仁？別傻了，乖乖等待救援吧。」

　　疊成三折的獨木舟緩緩攤開，氣泵對準氣嘴，阿修握著Ｔ型手柄，一上一下開始泵氣，獨木舟開始膨脹。然而，同時空氣通過狹窄通道的呼聲不絕於耳，獨木舟遲遲沒有成型。

　　「停下來！」阿冠喊道。

　　阿修暫停泵氣，與阿冠一同翻起船身，白色的船底翻過來，同時響起「啪」一聲，有什麼東西掉在沙粒上。

　　我的視線被吸引過去，那東西就在阿修的腳下。從他的上衣口袋掉下來的，是鑰匙。

　　不知所縱的總鑰匙。

　　「媽的！」阿冠破口大罵，船底破了一個大洞，切口垂直，似乎是利器所為。

　　阿梓彎腰撿起總鑰匙，與我面面相觑。

　　「為什麼……我的總鑰匙……？」我也一臉懵懂。

　　阿冠馬上退開一個身位，阿梓見狀也退開來，恐懼至極。同時，阿修來回看著總鑰匙和其他人，神情變得凝重。

　　阿冠握起木漿，架在胸前，說：「找到了，你這殺人犯。」

　　「……」阿修沒有回應，反而直勾勾看著我。

　　「慢著！現在下定論還太早！」我說：「冷靜下來，有可能是犯人的插贓嫁禍！」

　　沒料到阿冠把木漿指向我，對我投來敵意。什麼？

　　「該冷靜的是你，阿達。」

　　「沒錯。」阿修附和。

　　什麼？遭懷疑的對象是我？

　　阿冠緩緩後退，相隔了一段距離，「在你昏迷期間，我們為了證明『沒有持有總鑰匙』而自發搜身。每人皆被其餘兩人徹底搜身，接著搜尋行李和大屋，當然一無所獲－－唯獨沒有對你搜身。

　　「而當搜身結束，我們互相監視，以確保落單者不會有機會做一些小動作。可是，我們大意了，在阿修為你倒開水講解討論結果時，阿梓雖然在門邊監視著，然而，監視的部分僅限於『背面』……

　　「那時候，你把藏起來的鑰匙偷偷放進阿修的口袋裡，插贓嫁禍！」

　　胡說八道！

　　「正如我所說，犯人一向是屋主。電視劇都是演真的。」阿梓接著問：「所以，你要自首了沒？」

　　我沒有殺人！

　　「因為沒有對我搜身，就隨便把罪名推到我的身上？開什麼玩笑！對了，阿修可以在視線的死角放鑰匙進入口袋，自導自演來反過來陷害我！」

　　「那麼，經過搜身的阿修究竟把鑰匙放在什麼地方？」

　　冷靜得出奇的阿修默默點頭，道：「說來也是，我確實也有嫌疑呢。這樣吧，為了證明我的清白，直至警察登島，大可以把我關起來。」

　　「我沒有藏起總鑰匙！也不是犯人！而且，我有什麼理由殺死廷哥？他如我的親大哥，在困境幫了我一把……不，該說恩人也不為過！」我越說越激動，阿冠見狀揮動木漿，差點被打中我的頭顱。

　　「別過來，你這冷血的變態。」

　　為什麼不聽我解釋？

　　「對、對了！告訴他們，我沒有偷偷放什麼鑰匙到你的口袋！只有你能幫我還個清白！」

　　我轉而投向阿修，不過他完全沒有幫忙的意思。

　　「真教人意外，你的手法熟練得毫不察覺。」

　　可惡！為什麼沒有人相信我？為什麼單憑一條鑰匙，隨便鎖定我為殺人犯？

　　「別狡辯了，把他關起來吧。」阿梓提議。

　　阿冠直勾勾看著我，他的眼神包含著幾種複雜的感情，似是安心，也像失望。

　　「沒辦法了。如今獨木舟報銷，看來颱風襲港期間，我們必須逗留在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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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9（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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