ゆずハイボール(柚子HIGHBA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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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人人懂得欣賞威士忌,也不是人人也喝得起威士忌,但ハイボール,ハイボール是男女老幼貧富皆可的美麗。」
我還記得當時她講的話,記得她用日式英語發聲時最後那ル(RU)的尾音稍稍沉下去,記得她微微笑講這故事時,眼眸裡淨是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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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她結識於2018年的夏天。
公開考試完結了以後,朋友們通通約去畢業旅行,亞洲版圖是大眾首選,也有聽說家境相較富裕的早就飛去了歐美遊玩,而我⋯⋯有時我想如果之前我也跟同學一樣放學後到便利店又或是餐廳兼職,也許今個暑假我就不用拒絕他們,一同在異地玩得盡興,而不是困在這日式燒肉店裡⋯⋯
其實我心裡明白這「如果」根本是廢話,以我的資質根本不能一心二用,想要在公開考試取得她成績我必須專心在學業之上!二選其一,笑話,那叫別無選擇!唉!
「有這麼討厭在燒肉店工作嗎?」她探頭出水吧的出貨框望我,帶有腔調的中文叫我好一陣子才意思到她講什麼,不她意思搔搔後腦「也不怪得你,這國家的燒肉店太沒趣了!」
我下意識學著日本綜藝節目的反應:「欸?」
「欸?」她也仿效我的誇張咯咯笑起來,隨之捧上一盤清酒「瀨祭,先去拿酒杯給客人選吧!」
既不像其他老前輩嚴肅斥責我「身在福中不知!燒肉店已經是最舒服的了!」,也不似那些笑臉虎同輩拐個彎來嘲諷,掰開店員身份不說,以日本人話中有話的文化來說,她的直白實在叫我驚訝。
大和嫵子,我對於日本女人的想像就是那般傳統。也許是她們高雅恬靜,處處為人(為男人)著想的形象與中華文化三從四德女子相符,又也許是小時候陪著爺爺看日本電影,她們穿著和服,盤起髻露出潔麗後頸的模樣已深深刻烙在我腦海裡。哪怕現代動畫、電影、電視劇日本女子已展現出別的氣質,我仍然覺得她們骨子裡多多少少還是保留著那份氣質!堪如她。
你要問我討厭這「職場」嗎?不盡然,她是我每天些班的動力。可能一天只聊上三兩句無關痛癢的話題,又或是叫我放飲料去,伴之而來是她彎起眼,眼角瞞不住人摺起不著眼的細紋,嘴角下性感的痣淡淡點綴了她比蒙羅麗莎更迷幻的笑意⋯⋯一天的疲備就此消除!
到我發覺時,心裡滿滿已是她的影子。
「はるちゃん(小春)~」店長一把年紀尚不知廉恥,一彈一跳走到水吧前,雙手十合說:「今天你代我關店好嗎?」
「欸~」她不太情願歪歪頭,也沒跟店長客氣,呶呶嘴學他撒嬌說:「不要~」
「可是はるちゃん(小春)!」店長再次將十合雙手抬頭至額前,再次哀求說:「今天是情人節呢!頼むよ(拜托你幫幫我嘛)~!」
柳眉一托,她抱臂胸前問:「你意思是說我就不用過情人節嗎?」
「不不不不不!!我的意思是はるちゃん(小春)你美麗大方又善解人意,必然理解我連情人節也不回去跟老婆過,這一年都不用進房門的慘況!」
有時候店長的厚臉皮也叫我驚訝。
「唉!作為補償,這小子留下來幫忙善後。還有!我明天要休假,睡眠對女人來講可重要!」
「沒問題!!」店長想也不想就答應了,才擱下鑰匙,又向用餐區大喊:「阿偉、阿偉過來!」
啊!叫我?那小子是指我?
我匆匆放下一碟牛肩肉,連忙走過去。
「今日你就留晚些,跟阿春小姐一起關店吧!」都不留拒絕餘地,無情一語一刀插下來「反正你也是單身吧!別拒絕我了!情人節你本來不也是跟左右手過,今晚有大美女陪你,你可賺了!」
真是無情!
我也應該學她那樣厚臉皮,跟店長說:「這也是求人的態度嗎?」只是怎麼可能!用膝頭想想也知道像我這樣的菜鳥才沒有資格跟店長抱怨!
最後我還是留下來,一一確定東西安置好,桌面清潔好,數款也結好了,才閒下來。
「辛苦你了!」她又是彎起眼角,卻擋不住眼眸裡的狡黠「來吧!這是慰勞你的。」
「春小姐也不幫忙一下⋯⋯」
「呵呵。」她單手支在吧檯上托頭,另一手將載著淡金液體的高身啤酒杯推向我「剛剛要是這樣跟阿一先生投訴,今晚就不用留在這兒了。」
我哪敢⋯⋯
捧這高身啤酒杯,我不好意思笑了笑,不再欺負她好說語,同時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習慣了這裡的兼職了嗎?」22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F6bxVx2IF
「春小姐怎麼不去過情人節?」
哪想到難得想出話題,兩人卻異口同聲。我又是搔搔後腦「如你所見。」實在不想叫她為我擔心,我又補上一句「可能我比較慢熱吧!」說罷才發覺這句話好像沒什麼令人安心的份量。
「這樣啊⋯⋯不如來水吧幫我忙吧!」她為自己倒了一大杯生啤,咕嚕咕嚕喝了幾大口,舒爽嘆了口氣,又說:「水吧與世隔絕一點,應該比較適合你吧!」
「我會好好努力的!」
她淺淺笑起來,白霜泡沫沾在上唇,冒失得可愛,我不禁拿起杯旁餐巾為她拭去泡泡⋯⋯
「嘛⋯」她接過餐巾,垂眼笑道:「真貼心呢!」
她再抬眼望來時,眸色撩人,心緊緊收縮,狠狠亂跳,那刻我就明白我大概是喜歡上她了。
「快喝喝看!做水吧可要懂酒!」
我臉上一熱,怕她發現那點心思連忙捧杯大喝,學她咕嚕咕嚕嚥下來。氣泡夾著微苦在腔喉炸開,我不習慣皺起臉咳起來。
「哈哈哈!」她爽朗笑起來,挑去眼角淚水,與我碰杯「你真的要好好努力才行呢!」
當時我不知道她的打算,我滿心也為了她的關懷而歡欣,甚至忽爾明白哥哥希望能在職場獨當一面的心情,以致我沒有發覺她根本沒回答我的問題。
說服店長不是難事,她在店裡可有話語權,店長非常信任她。
亦因為這樣,我們在水吧朝夕相對的日子就開始了。為了給我惡補各式酒水特色、酒量,偶爾她會給我特訓,通常星期天下班以後。每次也搭上這樣一句:「要約會嗎?不用的話,今晚跟師傳約會吧!」哪怕自稱師傅也不過欲蓋彰瀰,掩飾不住曖昧。
「今天教你調ハイボール吧!」
說是如此,她卻是從身後酒櫃抽出好幾枝酒出來,我一一拿來看,都是不同國家的威士忌「雖要用上這麼多嗎?」實在不敢相信店裡熱選之一竟然複雜如此!
「不用呀!」她答得爽快,列出三對杯子,每種酒也倒上兩小杯「這些都是阿一先生的珍藏。」笑得狡黠瞄向我,又一次借公務之便,我笑而不語拿起杯子與她碰杯「要調酒⋯⋯」
「先要懂酒,知道了!師傅!」
有過之前的經驗,現在我嚐酒不會再大口吞嚥,小小呷一口,讓甘露揮發於味蕾,前調、中調、餘韻一波波在口裡泛開去。這方法也是她教我的,她說:「人生啊!有兩樣不能匆匆吞嚥,酒是其中之一。」我當場追問:「那麼另一種呢?」她卻沒回答。我知道她是一個有故事的女人,只是我一直也不知道那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故事⋯⋯
這樣一次又一次的避而不談、笑笑帶過,竟然嗆我像口中烈酒,叫我咳出淚來。
「還可以嗎?」她淺淺笑問,微涼的手輕輕為撫著我的背。一雙柔荑這形容大概是在講她的手,明明無骨且輕柔,偏使背上的血也沸騰起來「習慣就好了。可以繼續嗎?」
我硬著皮頭點頭,終於喝完了三杯,混身已燙得嚇人。
「現在據你的直覺,來排排序。」她倒是愜意又為自己倒了杯,出奇地帶幾分紅的青蔥玉指在我和她之間橫劃了一線「嚐得出來嗎?」
被她看成沒長進的毛頭小子我可不高興!挺胸歛眉,肯定置好三杯酒。
「嗯?」她的聲線中含幾分嘉許,靠坐高凳上,又饒富興趣望我說:「你最喜歡哪杯?」
我拿起最近自己那杯,舉在燈下,透著淡麗、潔亮的金色,似她一樣。
「日本的威士忌。」她將身側酒樽推向我,垂眼晃著手中酒杯,冰塊噹噹蕩漾著幽幽的失望「的確很適合初哥。所以,ハイボール也是用它來調。」
意識到她要開始授課,我連忙拿出筆記本一一抄下材料比例,冰塊、角瓶、蘇打水在她語音指示下一一倒下,頃刻間她第一次為我調的酒就從回憶中跳出現實。
「自己試試看吧!」
今夜她特別貪杯,份外捨不下手中的威士忌。
我不是滋味呷凳口,悶悶不樂說:「不一樣的⋯⋯」
「嗯?」終於她放下手中杯,跳下高凳「讓我嚐嚐⋯⋯」腳步輕浮走來,未拿到我的ハイボール已差點仆倒。我眼明手快接住了她,這一抱我才發現原來她是這麼嬌小⋯⋯她笑了笑,抬頭吐吐舌說:「ごめんね(對不起)。」
平日低盤在腦後的髻早已鬆散,深黑瀏海虛靠著她優雅的小臉,總是洞識人心的眼眸因為酒氣變得迷朦、勾魂⋯⋯尤其是吐出來的小丁舌喚醒了我體內的什麼,一切都很陌生,我下意識收緊手臂,傾身向她,她卻輕輕用手擋住我的唇。
「不行啊!小偉,」笑意無意思掛在她的臉上,眸子裡盡是憐愛,軟語嬌責:「不能開大人的玩笑。」
「並不是玩笑!」我生怕她離開,手收得更緊,著急解說:「我對春小姐⋯⋯」
她再次用食指按住快要躍出唇邊的話,但這次她伏在我胸膛「別說小偉⋯⋯說說其他吧!什麼都可以,但別說出來。」下刻我再次感到她的手抱住我的背,彷佛要更貼近我的胸膛,更貼近我的心⋯⋯
我喜歡你!我喜歡你!我喜歡你!
這樣的吶喊化成雷響心跳,在她耳際、在我體內一直重疊,有傳遞給她嗎?
到我冷靜下來時,杯底已積了一圈水,而我只想到⋯⋯
「ハイボール⋯跟你調的不一樣⋯⋯」
「噗!」她輕輕撐開距離,抬頭再望來時,眼眶莫名紅了一圈「讓我嚐嚐吧!」那抹紅叫我心驚,始終不鬆開手。她嘆了口氣「傻瓜。」她就隨我抱住,提酒喝了口,擠了些檸檬汁再喝「嗯,就欠點檸檬。再試一口吧⋯⋯」
我低頭吻下去,見她沒抗拒便大膽探舌而去,氣泡彈散了的苦澀帶著檸檬清爽,夾著她的味道⋯⋯比我之前喝那杯好喝太多了!
如果不能說,那可以讓我用行動表明心跡吧!
往後的日子,我們如常在水吧合作,周日亦繼續教學,惟一不同是她會讓我親吻、撫摸,甚至更多。有時赤裸相對時,她也會卸下心房,透露一兩句過去⋯⋯
「春小姐喜歡喝什麼酒?威士忌嗎?」
「嘛⋯⋯也可以這樣說。」
「為什麼?」
「雖然霸道,但歷年陳釀都落在其中,非常令人嚮往⋯⋯」
我知道她並不是在說酒,大概是在說教她喝威士忌的那位,應該是她的調酒師傳⋯⋯一想起那男人,她的心跳都會變得不一樣,我知道,我清楚聽見她胸脯下的跳動。
「那小偉呢?」
我收緊手,在她雙峰間深深吸了口氣,卸下所有酸澀嫉妒,才敢笑著望向她「我喜歡春小姐調的ハイボール。」換得她彎眼甜笑,屬於我的微笑。
「不是人人懂得欣賞威士忌,也不是人人也喝得起威士忌,但ハイボール,」她輕輕撥過我的頭髮,眸子又再染上那抹憐愛「ハイボール是男女老幼貧富皆可的美麗。」
「像春小姐一樣。」
她搖頭糾正我:「像你一樣。」
2018年暑期尾聲,春小姐不再跟我上床。
她是這麼說:「快開學了,你要收心養性!」
我還天真得以為只要開學後我也一樣慇懃追求她,哪怕不再在燒肉店工作我也不會冷落她,這樣她終有一天會被我感動!當然,只要能兼顧,我不會辭職,不會放棄和她共處的機會。可曾想過一個小旅行回來,水吧已沒了她的身影⋯⋯
「離、離職?」
「對呀!はるちゃん(小春)說你已經可以獨當一面,叫我放心交給你!」店長重重拍在我的背上,燦笑說:「名師出高徒,我看好你呀!」然後又神秘兮兮湊近我說:「放心,薪金我會調高40%,不會虧待你!」
薪金什麼我才不在意!
「春小姐⋯她⋯⋯她會回來嗎?」
店長打量我一番,了然抬眉「或許吧!阿春她很念舊,而且心思總是不斷改。」一年後我終於知道那是店長騙我留下來的話術,她沒有回來,連訊息也一次也沒回過我⋯⋯
許多年後,舊同學聚會選了在燒肉店。多喝兩杯,我的好兄弟醉得將我桶出來加入話題:「欸!阿偉!阿偉以前在燒肉點做水吧的!怎樣!這裡的ハイボール正宗嗎?」好一個破壞人安寧的醉漢。
「我不知道,沒喝。」
「呀~真不給面子。」下刻,他已是蹌蹌踉踉走到我身邊,將瀉了不少的酒杯擱在我面前「喝喝看嘛!評評理呀!」
我冷笑了一聲,一杯ハイボール也喝得醉,還要我給面子!「呀~阿偉,喝嘛⋯⋯」抵不過醉酒撒嬌,免得他再噁心大家,我捱義氣乾了那杯ハイボール。
汽泡炸開了回憶的苦澀、歷年來對她不辭而別的怨、對她扔棄我們的恨,然而柚子的酸甜勾起了她曾經給我帶來的滋味⋯⋯我越喝越慢,任它緩緩地在口腔泛開來。
「人生啊!有兩種東西不能匆匆吞嚥,酒是其中之一。」
大概另外一種便是舊人往事吧!對嗎?春小姐。
「欸欸欸欸欸!」見平日滴酒不沾的我乾杯,兄弟驚恐拉下我手裡酒杯「叫你嚐酒又不是乾杯⋯⋯」
「欸!我想起來了!阿偉那時候是不是跟燒肉店的女生交往過?」另一個醉漢提起舊事,叫其他不太熟的都跟著起哄「原來那時候總約不到你是因為這樣!怎樣?是怎樣的女生?」
我面無表情摸了摸冒水珠的杯身,沉默不語,直到大家也察覺到不該鬧我時,才答句:「就像這杯ゆずハイボール一樣美麗的女人。」語罷,我拿起手機離開房間,漠視房裡炸開的討論,靠在走廊牆上又再翻出春小姐的號碼⋯⋯
「疫症嚴重,口罩買得到嗎?請你務必要保護好自己啊!春小姐。」
最後我還是逐字將它刪去,像這杯ゆずハイボール一樣美麗的女人⋯⋯我才是那個一直沒長進,像ハイボール一樣的男生!吸引不到你的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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