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軸:凌風中一第二學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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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柩外微光漫射,絲絲春光在地面烙印下黑白分明的錯影。
她沐浴在晨光之下,將鮮血乾固似赤紅髮色照耀得閃爍,卻未照亮眼底的晦暗,眉宇間縈繞著化不開的憂愁。
她伸手,撫摸切割著蒼穹的欄杆,掌間傳遞著金屬的冰冷,如同繫在腳踝上的鐐銬。
她,是籠中鳥,只為飼主歌唱的金絲雀、為主人起舞的最美人偶。
即便外表仍維持著光鮮亮麗,但她的心早已冷卻,不再嚮往廣闊的蒼穹,黎明在她眼裡與向晚無異,只是頹然地等待歲月的洪流吞噬。
她累了。
折翼的同時夢想也隨之夭折,時間的陰影加深了眼袋上的暗沉,終究敵不過疲憊的眼簾緩緩闔上。
她累了,真的累了,早已看不見希望的曙光。
就讓她安靜地沉淪在虛幌的夢境裡吧,這樣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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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小光!加入我們話劇社吧!」
教室傳來話劇社社長竭盡生命的嘶吼,她長髮披散,厲鬼般伸手欲抓住那即將跨出大門的玲瓏身影的衣角,卻礙於背後靈的阻礙,最後只徒一把虛無的空氣。
「小光!我為你掩護!快逃啊――!別想對我家可愛的小光伸出魔爪啊,妳這個變態正太控!」
明明比該女子還要高壯,然而雙臂勾住其雙肩的男子卻像費盡了全身力氣,只見他的身軀誇張地向後傾斜彷彿即將腰折,而女子卻仍維持弓箭步姿定格在伸手抓住小光時的模樣,讓旁人不禁疑惑,究竟是社長力氣之大,還是這男人過於嬴弱?還是其實……是在演戲吧?
「還佇在原地幹嘛?快抓住『小弗蘭特』!」
見自己無法動態,社長怒目一掃,瞪向了其他看戲的社員,此話一出,眾人這才發覺原來社長是認真的,而男子聞言更是慌張,連忙吶喊:你們要是敢抓我家可愛的小光,我就爆出你們的黑歷史!
一邊是自家社長的命令,一邊是以黑歷史要脅他們、與他們一樣只是社員,而且主要還是打雜的傢伙,大家一時為難,雖然這傢伙不過入社不到半年,基本上沒有什麼威信,但由於他總能拿出不知打哪得來的小道消息,足以讓人身敗名裂、名譽全無,前不久才有人因為騷擾了他的弟弟而身受其害,爆出了原來有特殊性癖而遭受全校女性唾棄,斷送戀愛紅線,自今沒有女生願意靠近,想到那可憐國中生涯只能繼續讓左右手當女友的學生,眾人不想淪落與之同樣的下場而顧忌著,但是社長又是什麼人?人稱「黑猩猩」的她可見暴力指數眾人之上,要嘛被打死,要嘛被抖出不得了的黑歷史或是奇怪興趣,所人面面相覷,最後都選擇――跟小光一起逃跑!
「哈哈哈,看吧,小姑娘,妳是贏不了咱的!」
「你們這群懦夫!給老娘走著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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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咿呀――!一點鐘方向發現咱們的小可愛出沒!」
今日,的聖達中學學生們依舊熱情如火,暱稱「小光」的藍髮小男孩,一襲小王子的可愛裝扮立刻引起眾人目光,由於自家兄長為話劇社社員,今日不過是照常來找哥哥的光卻被兩眼放光的社長強行抓去試裝,連哄帶騙想讓他出演「小王子」話劇,擔任主角一職。
眼看入魔的社長激動得一副要將他生吞活剝,在自家兄長死命抵擋之下,光才得以逃出社辦大門,怎料才剛踏出門檻,就被眼尖的紛絲逮個正著,一聲尖叫,眾人無不因他的可愛所征服,眼見女孩兒們如餓狼直撲而來,為了自身貞操著想,光抓穩別在頭頂上的王冠,頭也不回拔腿狂奔,水汪汪的大眼噙著淚,不明白自己今日為何如此遭罪。
「是『小弗蘭特』耶!我的天吶!那身裝扮……怎麼可以這麼可愛!」
「小光王子!等等我呀!」
一路的奔跑反而引來更多的人群組成了龐大的追逐陣容,光打從心底不明白為何女性只要一看見他就會尖叫,接著對他又摟又抱、又親又蹭,不然就是強迫餵食,初吻都不知道被奪走了多少次,或許對某些男人來說是遙不可及的念想,但對他而言簡直是惡夢,日積月累下,讓他獲得了一感應到有女人在附近,身體就會自動逃跑的本能反射。
此起彼落的尖叫,凝聚成身後的「百鬼夜行」。
沒有多少耐力的體能逐漸達到極限,被視為獵物的光幾乎要哭出來了。
直到艷光之下一叢綻放的月季花爭妍晃入眼簾,光才驚覺,今天是「她」入學的日子。
說時遲,那時快,正巧從正門迎面而來的她,蓬鬆而捲曲的長髮如大衣包覆,宛如含苞待放。
原本想叫住那道躲藏在陰暗處的身影,她卻先別開了視線,側身讓出走道,低下頭看似不願相認,因時間刻不容緩,一時不知該做何反應的光錯失了與她對話的良機,最終兩人擦肩而過,沒有任何招呼。
意圖拐騙小王子的粉絲霸佔走道,「圍捕」人群與路人擦「胸」而過,沒錯,就是如此龐大逼得路人只能貼牆讓道。
真是如此高人氣。
安娜瑞絲平淡地心想,揣包畏縮在窗邊,盡可能縮小自己的體積,避免隨人海一同沖走。
「啊……!」
然而,再怎麼小心翼翼,她仍成了飛濺的水花,扎實地撞在了地面。
安娜瑞絲在心中嘆息,一手揉著發疼的臀部,另一手則表現慌亂地扶正差點跟著起飛的眼鏡。視野十分昏暗,她撥開前方遮擋住視線的蓬鬆紅髮,想確認前方人員的狀況,同樣跌坐在地的少女染著一頭淺金色長髮,一樣是捲髮,對方卻是十分甜美的木馬捲,就連五官也畫有十分精緻的妝容,帶著成熟的韻味,再往下一瞥,胸前是震人眼球的隆起,導致衣襟無法完全合攏,勉強扣上的鈕扣隨時都會彈出去似有些變形。
然而那張美麗的臉上,眉心因此刻的生疼皺成一團,眼角泛著淚光,如此柔弱、楚楚可憐的模樣,即便是女人看了也不禁會油然升起一股憐愛之情,她身後的兩個小跟班趕緊一左一右將她攙扶而起,並為她撫去身上的塵埃。
安娜瑞絲暗地繼續向下打量,和褲著的自己不同,百褶裙下露出一雙修長的腿,校規未明確規定裙擺的長度,但很顯然她們不僅僅只有膝上兩顆拳頭這麼簡單,每個動作都能讓裙底的胖次若隱若現,更不用說此刻還在地上的安娜瑞絲,一眼望去堪稱「一覽無遺」。
裙長這麼短還敢不穿安全褲,是欠〇嗎——啊,對不起,差點爆粗口。
正未自己心中的無禮想法而反省,安娜瑞絲餘光一瞥,整理著儀容的三人正端詳她。
看著眼前楞坐原地的女孩,小跟班們有些嫌棄地蹙眉,她戴著一副圓大而俗氣的復古眼鏡,鏡面圓大甚至還加了反光,讓她看起來呆頭呆腦;頭髮是鐵鏽色的自然捲,蓬鬆如垂掛樹頭的鳥窩,四處可見雜毛翹起,並在髮尾捲曲成螺旋狀,瀏海儼然海帶垂掛,遮掩了半張臉孔,如此不修邊幅,就連制服尺碼也是不合身的大件,不只皺巴巴且不只褪色,還泛黃,宛如多年壓在箱底才拿來,甚至可隱約聞見阿嬤家櫥櫃裡樟腦丸的氣味,四肢也是骨瘦如材的纖細,就算將她誤認為成乞丐也不為過,嘖,竟然和這種人相撞,真是晦氣,小王子也已跑得不見蹤影,倒楣透頂!
「醜女。」剛才把她撞倒的金髮女子最終如此評論。
安娜瑞絲低頭,此行為看在她們眼裡成為了懦弱的表現。
「呸!醜女不擋道。」
她們得寸進尺,朝她啐了一口唾液,臨走前跟班撂下了此話,同時也不忘將遺落在走廊間的破舊書包給一腳踢飛,才毫無歉意地嘻笑離去。
『又是她們三人組。』
『真的是非常狂妄。』
『誰叫她爸是主任……』
路人側目,竊竊私語流入耳裡,看來不管在哪都差不多,階級的金字塔總是欺壓基層而起。
目送三人的背影,情緒沒有多少起伏,安娜瑞絲悄悄記錄下她們的特徵與聲色後自地上爬起,隨手拂去身上的塵埃,當她正準備朝書包走去,已有人搶在之前拾起遞給她:
「還好嗎?」
穿越窗戶玻璃的光芒彷彿燃起了火光,對方的聲音稱不上甜美,沉穩卻不會死板,低沉中略帶一股生息,像是水泥叢林中的一叢花草樹林。
明明如此惹眼的人,自己卻從未注意到?儘管遲疑,安娜瑞絲依舊伸手接過背帶。
「謝謝。」該要有的禮儀還是應該要做,安娜瑞絲鞠躬道謝。
「不用這麼客氣,這沒什麼啦。」
順對方手臂抬頭,髮絲間的隱藏的紫眸自縫隙望向對方,少女的個子很高,目測近一百八十至九十公分間,在平均身高一六十五公分左右的女孩中鶴立雞群地醒目。
馬尾搖曳,黑色的髮絲在天外之光的照耀下流轉著野火似的烈光,她瞟了瞟肩上象徵年級的紋路,就連那雙棕色的眼也彷彿有火舌盤踞:
「高中部三年級生?沒在學校內看過妳呢,是轉學生嗎?看起來妳今天應該是入學第一天,是在找班級吧,哪一班?我可以帶妳過去。」
對方迅速掃視,沒有造成讓人不快的壓迫,然而話語中的篤定,如此親切而顯唐突。
「『表界』真是奇怪的地方呢。」
「什麼?」
一時失誤嘴瓢,安娜瑞絲打著馬虎眼,試圖蒙混:「沒……自言自語而已。」
感受到安娜瑞絲眼中透露出的警戒,對方話語依舊熱心,面露微笑解釋:「我叫『伊芬˙多穆納亞洛斯(Dumnoualos)』,聖達運作比較特殊,幾乎全權學生自治,作為學生會的一員,會時常與學生接觸,因此即便不記得名字,臉也大致記得,除了轉學生,所以妳不用這麼緊張。」
重新思考利弊,意願上她是想婉拒這份好意的,畢竟她還不擅長應付人際關係,但當她瞟向手腕,一頓,才想起來這借來的舊錶比實際慢了十多分鐘,況且身處陌生環境,自己確實需要協助。
「我跟班導有約,因此想請教您教職員辦公室位置?」
「這樣的話妳走錯了,穿廊再往前便是教學樓,行政樓是大門進來的第一棟喔。」馬尾女孩輕快地回答,手指向來時的棟樓,「整層二樓都是教職人員辦公室,妳的導師叫什麼名字呢?」
原來自己一直找錯方向了嗎?回想入學信函中指名的教師,安娜瑞絲回答:「『穆孜然』。」
「『穆孜然』老師是嘛……」
覆述老師的姓名,像是在思索,然而不知為何,安娜瑞絲感覺對方眼底的火舌在搖曳,她看不懂這份情緒。
說起這名字,安娜瑞絲著實感到有點嘴饞,目前寄居處的侍從能燒出一手好菜,尤其是昨晚的孜然雞腿……
「我想應該就是負責地理課的『穆』老師準沒錯,社會科辦公室在右手邊最後那一間。」
嗉――!差點被發現自己正垂涎著。
「十分感謝。」正準備起步離開,發現馬尾少女有意同行,安娜瑞絲停止挪動,婉拒:「我自己去就行,不勞煩您幫忙帶路了,真的十分感謝。」
馬尾女孩看著她的眼神依然沒有太多變化,她輕笑,笑靨溫和依舊:「只是恰巧要去的方向一致罷了,不用如此防備。」
這席話讓安娜瑞絲為之一愣。話說到這份上,倒也無法再多說什麼,兩人就這樣朝著行政樓的方向前進,一直到了二樓天橋,馬尾女孩才與她告別,在背後搖曳馬尾彷彿是在招手。
「『表界』真是令人費解……」安娜瑞絲如此自言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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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入偌大的辦公室,桌面上都有名牌放置,安娜瑞絲卻始終尋不得自家班導,眼睜睜目睹著牆上長針指向了零點。
象徵進入早自修時間的鐘聲準時響起,這讓她平靜的腳步開始浮躁。
「不要以為體育班就不需注重學業,亞倫˙奧凱登,你到底還想不想拿到高中畢業證書?人不可不學無術,即便學科成績不是重點,但知識乃是力量,想要在社會立足――」
師長的碎念掩沒了本應安靜的辦公室,也打斷了安娜瑞絲的思緒。
她忍不住轉頭,遙遠的一角,一名十分格格不入的魁武男子映入眼簾,有別於未成年的青澀,那張稜角分明的臉蛋已顯示他的成年。
他體型壯碩,緊繃的制服勾勒出了肌肉曲線,面頰與臂膀間都布滿了猙獰的傷疤,宛如鮮血的刺青同樣刻滿了左頸臂,由於衣服的遮蔽,一時看不出圖案的原形,他的眼皮與臉頰也有類似的紅痕,一看便可知是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問題學生。
「不要以為聖達特例讓高中肄業的你入取大學,就可以胡作非為!學校甚至已經為你降低畢業門檻,只求你學業及格便可拿到證書,還不懂珍惜!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大學也是一如往常翹課、逃學!」
聽起來真是糟糕。即使無意偷聽,但罵聲實在堪稱「如雷貫耳」,讓安娜瑞絲不得不知曉――啊……!內心尷尬暗叫,亞倫的抬頭恰巧撞上安娜瑞絲遊走中的視線。
那是雙朦朧的綠色眼睛,彷彿迷霧籠罩的山林,然而在與她四目交對的同時,似乎有光芒即將破繭而出――
「亞倫˙奧凱登,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憤怒地一掌搧下對方的頭罩式耳機,亞倫低下頭,默然不語,像是在懺悔,又彷彿毫不關心,總之身為其高中負責導師的男人也不曉得其真實心思為何,終究他受不而放棄,扶額頹然坐在椅子上。
「算了,反正這學期校長已決定不管如何執意讓你拿到證書,我也不想嘮叨,你走吧,儘管繼續在大學過著目無尊長、目中無人的生活吧,現實社會遲早會給你教訓的。」似乎頗為頭痛,男人擺手讓他離開。
看不出情緒波折,再度回歸朦朧的雙眼注視著地板,行動有些笨重地拾起耳機,宛如一隻巨熊,緩步走向出口,然而那龐大的身軀卻因撞倒同樣正巧踏過門檻的學生而中止,捧著班級作業的學生迎頭撞上,受反作用力影響遭到「彈開」,沒錯,他的雙腳一瞬間離地了!
『啪唦――』作業本散落一地,學生壓住頭上那頂差點一起起飛、不符合季節的毛線帽,另一手扶住門框,雙腳穩穩落地。
「……對、起。」原本伸出的手又縮了回去,亞倫再度低垂著頭,表現得十分內疚。
聽他那模糊不清宛如呢喃的道歉,同學抬起那張白淨的臉,隨即他搖頭,語氣不慍不怒回應:「我沒事。是我剛才過於匆忙沒注意到,我才應該抱歉,撞上你。」彎腰迅速地集齊遍地的本子,轉眼便又在手上堆疊回一座塔。
簡單點頭示意,亞倫的離開安靜地沒有一絲聲響,儼然山林的幽魂,就連他曾留滯過的地方都殘留一股林間的氣息。
她不認識他,安娜瑞絲卻不認為他如同剛才老師所言是個目中無人的社會敗類。
「同學,怎麼了嗎?需要幫忙嗎?」
或許是因為徘徊太久,引起了其他師長的關注,在熱心的指引下,她終於找到了班級導師的座位,只是……人呢?
看著空蕩蕩的位置,安娜瑞絲打開手機重新確認,並未有未接來電,說好的等她報到呢?難道是忘記了?
「妳是『艾琳娜˙德哈斯』吧,小兔崽。」
這名字真是耳熟呀……啊!
慢了半拍才意識到是在叫自己,安娜瑞絲應呼喚回頭,對面辦公桌那被考卷及書籍築起的牆內抬起了一張國小生似的年幼臉孔,卻帶著超乎年齡的沉穩。
她的髮色很淡,近白,泛著奇異的光澤,不只髮色,連膚色都十分白皙,第一眼望去易誤會是白子,但瀏海下的淺灰色的虹膜推翻了她起初的直覺,這讓她想到一個專有名詞――「白色亞種」。
是說,剛才那句話的最後是不是有以什麼代稱她?
「請問是……?」桌上的名牌寫著「南宮凜月」,她瞅了一旁配戴鵝黃色毛線帽的少年,也就是剛才撞上亞倫˙奧凱登的國中生――雙手改捧另一疊試卷的他注意到她投予的視線,他抬眼回望,海藍色眼底一如往常平淡無波。
「穆老師因故臨時請假,今日由我代班,敝複姓『南宮』,名『凜月』,初次見面,德哈斯同學。」紅筆在最後一張姓名欄上填寫「西爾凌風」的考試卷悽慘分數邊刻薄寫下「找死嗎?」、「是想暑期不見不散?」等評語後,便將新試題卷一同疊在學生的手上,學生的膝蓋驟然屈曲,可見幾乎要堵住視野的那砌紙牆有多麼沉重。
「有什麼問題嗎,兔崽子?」
筆尖擱淺於半空中,她放下筆桿的同時唰的一聲,扇葉開屏,回應了安娜瑞絲的端詳。
「呃?沒、沒有……」遲疑了半晌,她選擇放棄,但心中好奇仍存,這名看起來或許只由十幾歲初的女孩是「老師」?侏儒症?但外觀看不出成人的骨骼特徵,難道是傳說中的天才兒童?若真有驚人才學,早已藉此步入階層殿堂,何必委身於教師這吃力不討好的工作?
還有,稱呼第一次見面的人為「小兔崽」或「兔崽子」是什麼意思?在惡補當地文化的課程中,似乎並沒有提到,難道……是新興的問候語?近期才登上台灣土地的安娜瑞絲大惑不解。
或許看出了她的疑問,凜月灰色的眼眸閃爍著繁星似的光點,然而她並沒有想為其揭曉答案的意思,只是意義不明地冷哼一聲,轉頭繼續朝學生手中疊上試卷。
「妳先去班級門口等我;阿葛,麻煩你帶路。」
「是。」
表情與聲音皆毫無波瀾,眼神不冷也不熱地掃過她後,暱稱「阿葛」的少年領頭邁步離開;南宮凜月則自顧埋頭批改作業,毫無搭理的打算。
見他走得如此瀟灑,安娜瑞斯一楞,思緒一時跟不上現況,眼看阿葛的背影漸行漸遠,即將消失在轉角處,既疑惑又莫名的安娜瑞絲只得連忙追趕上去,留下沏茶的工讀生獨自面對看著手上學生檔案直冷笑的凜月。
『艾琳娜˙德哈斯,祖籍荷蘭,故鄉則是在德國,父母是知名財團「浩宇」的高層主管,在她十歲左右舉家遷移至美國,但由於工作忙碌因素時常將其託付於他人家中,隨工作內容需求輾轉各地區熟識親友之間,近期又因公司人事變動,父母調任至東南亞之分公司,並將其託付給在台的友人…… 』
砰!文件撞上桌案,凜月將肩頭的髮絲甩向背後,回想起與某人不久前的視訊,忍不住嗤之以鼻:
「呵,說什麼久違敘舊,結果還不就是又丟來新撿的奇珍異獸要人看顧,怎麼?仗著與『園長』是舊事就想連帶當我也是免費的飼養員嗎?簡直不可理喻――妳說是吧,茶靡?」
「是,主人說什麼就是什麼。」放下手中盛著點心的碟子,沒有多餘表情的茶靡只是一如往常恭敬地答道:。
收拾著脫離文件夾的紙張,同份檔案之中似乎還夾帶著其他學生的資料,而關於艾琳娜˙德哈斯的部分也還有下一頁。
『羽翼計畫,監管者:西爾 雷特,受管者:艾琳娜˙德哈斯,本名:安娜瑞絲,末燼的烈焰蝶,代號――』
啪!茶靡毫不關心地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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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自林葉間篩下,錯落的光點隨風搖曳,也牽動著人影的衣襬。
「需要……幫忙嗎?」
始終保持約一個手臂長距離跟在後頭,安娜瑞絲餘光不斷瞥向對方手中砌牆似的紙許久,終於在一熱風掀起頂部的紙張時忍不住開口。
「不用。」拒絕得十分了當。
安娜瑞絲看著前頭的阿葛步伐穩健,的確看不出需要幫助的樣子,而那片蠢蠢欲動的紙張最終未乘上清風的列車,在艷陽下消停。
沉默的空氣籠罩彼此,她旁觀著緩慢變化的庭院環境,青青草平,竹林環繞,流水滑過石縫落入一潭清池,最後流向庭園之外,消失在叢林間,唯一不變的,是腳下的路,走廊不斷延伸,彷彿沒有盡頭。
這讓安娜瑞絲不禁又放慢了腳步,而對方彷彿有安裝雷達,在她的動作有所變化的同時駐足:
「太快了?」他回頭,目光輕輕撫過她的側顏。
見安娜瑞絲搖頭,阿葛沒有催促,而是選擇一同安靜地眺望走廊外的景色,享受這片刻的清閒。
「制服是『那小子』給妳的吧。」突然,阿葛開口,聲音卻輕盈得未打破祥寧。目光淡淡掃過她身上那件沒有裁改過的長褲,多餘的布料在腳踝處形成波浪,幾乎要越過鞋跟,使眼底中靜默的藍海終於中有了波光,「沒事先套量尺寸,也沒讓人幫忙改,『那小子』最近太過散漫了。」他的聲音很輕,如風似羽拂過明朗的晨光,聽不出氣憤,也不含指責,僅是單純陳述一項事實。
「是我要求的,不怪任何人……」目光不自在地游移,過去的「萬眾矚目」讓安娜瑞絲早已習慣,不管是舔拭般的慾望,還是刺骨的忌妒,但阿葛的目光總是毫無批判,反讓安娜瑞絲感到十分不適應,她捉摸不了這人的真實想法。
「果然很……奇怪嗎?」拉扯衣襬試圖撫平皺褶,遮掩了身體大部分的曲線。
如一片靜海的眼眸倒映著眼前少女畏縮的面容,阿葛的眉心出現深壑,輕啟的朱唇似乎想說什麼,卻鯁在喉嚨,最後皆化作一聲長歎。
「妳覺得好就行,其他並不重要。」
安娜瑞絲愣愣地抬頭,卻只對上阿葛頭也不回的轉身。
「走吧,我們停頓太久了。」
安娜瑞絲沒有立即跟上,直到能將對方的背影完整納入眼簾,才邁步隨行。
燦燦陽光將露出毛線帽下的幾搓金髮照耀得閃閃發亮,看著對方腳步颯颯,正氣凜然如童話中的騎士,回想起大家追捧的小王子,光、剛才遭打罵、被視如蠹蟲的學長,亞倫,再加上自己,以及眼前這名簡稱「阿葛」的國中部學生……
「這所學校的外籍學生……比例很高呢。」
安娜瑞絲話說得很輕,仍被耳尖的阿葛聽見。
「算是吧。」他給出了如同其性別那樣模稜兩可的話語,「聖達標榜『自由』風氣,相較其他學校禁令屈指可數,就連種族也是如同宗旨那般多元與大度,因此在這所學校,妳大可不必這般小心翼翼。」
如寶石美麗的海藍色眼眸回望,金色的羽睫輕刷,五官美麗得宛如不食人間煙火的精靈——他便是如此美麗,宛如落日凡間的天使,打從那日他從天而降的首次邂逅起,她便一直猜測。
「對我,也是如此。」他看向璀璨的天空,這句話飄渺地宛如自語的呢喃。
沒有聽懂,甚至沒有聽清的安娜瑞絲聞聲駐足,然而阿葛沒有回應,而是以眼神示意前方目的地:
「妳的班級在三樓,出樓梯右轉便能看見。國中部在反方向,我先走了,放學後見。」
完成凜月交辦事項的阿葛沒有多加留步,他揮舞衣袖,走得瀟灑恣意,未留下半片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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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她滿腹疑問步入第三層樓的拐彎,那本應落在身後的嬌小身影映入眼簾;光影灑在她稚嫩的臉上,恬靜地宛如人偶,然而這人偶卻在下一秒望向了她:
「和阿葛閒聊愉快嗎?」
古典蘿莉塔風格的服飾襯托出的不是可愛,而是說不出的成熟與端莊,宛如穿越世紀的典雅淑女。
安娜瑞絲俯瞰走廊外的景色與來時的路線,想理清為何對方會何能走在他們之前抵達,但凜月已經沒有要繼續等待的打算,她環抱胸口,淺灰色的眼眸閃若星辰:
「小兔崽,即將展開的校園生活――妳準備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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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三年級才轉學實為罕見,不僅因為學業進度、師資教學不盡相同,或即將面臨畢業,重點在於此時期正面臨學測的將至,通常不會在這時間點冒極大風險,因此,當凜月引領安娜瑞絲入教室時,不免引起眾人矚目。
「大家應該早知道今日會有新同學報到。」
在眾學生的竊語中,凜月於黑板上洋洋灑灑地寫下了她的名字――艾琳娜˙德哈斯。
「德哈斯同學由於家庭工作因素首度來到台灣,因緣際會轉入本校;各位即將畢業,且又要面臨緊接在後的升學大考,時間緊迫、考壓力之大,或許會無多餘心思分心,但仍懇請大家能撥空關照新同學,畢竟如大家所見,德哈斯同學並非本國人,初來乍到,不管是環境還是文化還請大家能耐心帶領她適應。」
趁凜月說話期間,安娜瑞絲掃視未來的同學們,手握班級名單的她腦海開始記錄眾人的特徵與其相對應的名字。
最後她的目光停泊在教室後排,中央位置坐著已納入「紀錄」的少女。
桌面上成列各種美妝品,少女的目光不曾離開過鏡中倒影,揮舞手頭昂貴的口紅、享受著鄰座同學羨慕的眼神與阿諛奉承。
左右兩側的小跟班終於發覺台上的安納瑞絲十分眼熟,不消幾秒時間,她們的雙眼發現新大陸似亮起,立即拉扯彼此。
『喔~』
抬頭正巧與她對視的少女翹起長腿,將胸前的頭髮撥到腦後,唇線帶著嘲諷與輕蔑之意。
『她不就是剛才那個醜女嗎?』
『現在仔細看,還是個窮鬼呢。』
『妳看那頭髮,雜亂無章,簡直像從垃圾堆出來的雜草,欸,有沒有聞到一股酸臭味?』
三人交頭接耳嘻笑隱約傳入耳裡,即便知道內容是子虛烏有,但還是讓安娜瑞絲忍不住偷偷抓起一縷髮絲嗅了幾下確認,嗯,是鬱金香的香氣,還好洗髮乳的氣味還沒散去,衣服也是,雖然舊而泛黃,卻沒有霉味,而是淡淡的花香。
「德哈斯,妳還有什麼想補充嗎?」
凜月的代為叮嚀進入尾聲,安娜瑞絲搖頭,所幸凜月未強人所難要求自我介紹,轉而替其尋覓座位。
其實現場沒有多少選擇,僅剩的空位不外乎就是不受人待見的角落,例如:靠近垃圾桶,或「黃金座席」——總能讓台上師長一眼望見而指名的教室正中央,與時常能接受口水洗理的講台正前方。
想當然爾,安娜瑞絲自然寧可坐在垃圾桶旁。
正當她想表示自身意願之際,一隻潔白的手不適時地高舉打斷了她的意圖。
「什麼事,賈靜雯同學?」
凜月抬眼,對這跟班左右護法的班花隱隱挑眉,尾音乍落,一生甜膩的嗓音隨即而至:
「南宮老師~」嗲理嗲氣令人聽得酥麻宛如觸電,尤其是她座位周圍的男同學,表情像是落入熱水的茶葉,舒展開來,「既然新同學初來乍到、對學校十分陌生,我建議應該派專人帶著她熟悉環境,像是通識大樓、實驗教室、體育課更衣室之類在哪,以免大家匆忙間只顧趕換教室,而不小心落下轉學生~」
乍聽之下似乎合情合理,安娜瑞絲沒有多言,旁觀著眾人的反應變化。
『也是呢,以免重蹈覆轍。』
『上次那個一樣國外來的交換學生也建議過希望能有主要的負責對象。』
『對啊,如果是我去國外當交換學生也會希望能有一個專門的指導人員可以詢問,不然一開始跟大家都不熟,不知道要問誰,又怕如果一直叨擾同一個人很不好意思。』
『嘻嘻,不然問錯人,還嚇得半死就好笑了。』
『女神英明!考慮周到!』
眾人的討論熱烈,凜月唇線上揚,是與讚賞不同的非尋常的微笑:
「那麼轉學生就拜託妳嘍,賈靜雯同學。」
面色凝結不過幾秒時間,賈靜雯嫣然一笑,語氣撒嬌道:「不行啦,南宮老師~班長會常常被叫去集合,不可能時時刻刻在轉學生旁待命啦,怕容易有疏忽,不如——」眼珠骨碌一轉,視線瞟向教室中央附近,她的唇角勾起了一抹甜美的微笑,這份甜,看在安娜瑞絲眼裡卻像極了外裹糖衣的毒藥。
「將這份差事託付給副班長,大家覺得如何?」
此話一出,教室頓時噤若寒蟬,針落有聲,除了賈靜雯本人笑得燦爛,眾學生表情凝重異常。
突如其來形成的詭譎氣氛,查覺到大家隱晦的視線匯聚何方,安娜瑞絲朝中排前方位置看去,一頭髮色如墨的女孩坐於其中,髮尾內彎成蓬鬆的BOB髮型,讓她的娃娃臉看起來更加圓潤,就連露出的四肢也是嬰兒般肥嫩,然而,如此可愛的女孩子,視線卻與齊外表相反,尖銳如刃,全身散發出「生人勿近」的警告。
即便如此,安娜瑞絲仍看不出足以令眾人眼神流露出五分退避三舍、三分畏懼、兩分譏笑的端倪。
『的確……副班長確實相較之下的很閒。班長三不五時就會被叫去宣導,不可能一直守在旁邊處理轉學生的問題。』
『嘿嘿,說不定反而會遇到更精采的事喔。』
『雖然是這樣沒錯,可是我擔心會像上次――』
話間的調侃,安娜瑞絲不諭其意,而真正讓她最讓她想不透的,是海伶從她一踏進門檻變始終直勾勾盯著,眼神兇猛如鎖定目標的猛禽。
這是兩人的初次見面,是可以肯定的,所以,海伶的態度究竟是出於什麼原因?不管如何,關於「帶新人」想必她是不情願的,顯然凜月也抱持著相同的看法,然而同學的踴躍不容忽視,扇面下的唇線輕扯:
「閻海伶同學,妳是否有意願?」
原本以為會一口回絕,沒想到她卻沉吟了半晌,似乎內心還在艱難地拔河。
「可以。」竟然答應了下來。
「既然如此,德哈斯,妳就坐在最靠近海伶的空位吧。」
啊……是傳說中的教室中央的黃金坐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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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今日早自修恰巧未安排考試,在海伶的提議下,安娜瑞絲跟著她離開了教室。
「行政樓之後天橋連接的便是通識樓,常用的有三樓美術教室、四樓視聽教室、五樓電腦教室,雖然也有許多特殊用途的教室,像是一整間都是榻榻米的禪室、四面鏡子的舞蹈教室之類,大多社團或專科班會使用,一樓有小賣部,雖然沒有人看管,倘若不給錢會遭到妖精的詛咒倒大霉,是聖達七大不可思議之一――『妖精販賣部』,不信邪而屢試不爽的人眾多,下場無一倖免,建議不要輕易嘗試,這方面就別抱持有科學家的實驗精神。」
海伶從頭到尾都冷板著臉孔,從語氣上卻感受不到明顯的敵意,意外盡責地帶領她參觀。
「抱歉。」
「抱歉什麼?」
或許是因為這聲遲來的道歉過於突然,海伶沒有抓著前後關係;被如此反問反的安娜瑞絲也跟著不知所措,支吾了片刻:
「就是剛才……畢竟有點突然,如果會造成妳的麻煩,只要大概說明――」
「妳不要誤會。」海伶為之一楞,快速打斷了安娜瑞的的話,緊接著長歎,「確實起因於妳,但僅僅很恰巧我想出來走走、活絡筋骨,又可名正言順溜搭,導覽只是順便罷了,至於班上的那些不關妳的事,無須介意。走吧,這才連一半都還不到呢。」
如此公私分明,著實令人感到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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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飲食部分,小賣部只有販售零嘴,如果習慣自己帶便當的話,可以到廚房借蒸箱,也有專門廚房提供的學生餐廳。」
安娜瑞絲本就不是易流汗的體質,在樓層間爬上爬下,雖然不至於感到勞累,但是低緯熱帶地區的氣候終究還是令她大汗淋漓,這身裝扮終究還是太熱了,她輕捻領口搧著。
「聖達國中部與高中部同區不同樓,以一操場相隔,那邊沒什麼好看的,我就不帶妳過去了,接下來是這棟實驗大樓。」
駐足在實驗大樓走廊邊,引頸遙望那鬱鬱蒼蒼包圍的國中部學教學樓,那是一棟與高中部差不多配置的教學樓。
「除非化學課有遇到相較安全的實驗可以實踐,不然實驗樓平時不怎麼用到,畢竟不可控變數就是學生本身,而且,未來經過此地若有遇到一名染有藍色頭髮的學生,務必盡快遠離此棟樓。」
已經幾乎沒在認真聽的安娜瑞絲不斷用手帕抹去額角不斷冒出的薄汗,有好幾次都差點因衝動而撩起瀏海或將頭髮甩到背後,最後她還是都忍了下來。
「……要休息一下嗎?」停止上樓的動作,烈陽在海伶的眼鏡上打出了一片反光,在安娜瑞絲拒絕前,她早一步下樓,走向了庭院間的樹蔭。
趁安娜瑞絲清理著汗水,海伶動作飛快從販賣機邊返回:
「哪。」
汽水罐直貼想臉頰,突如其來的冰冷觸感嚇得安娜瑞絲直後退,但海伶沒有給她拒絕的餘地,直接朝安娜瑞絲手上丟去。
「給妳的。」
如此一氣呵成,安娜瑞絲只得手忙腳亂接住。
「謝謝……」
捧著冰涼的鋁罐,安娜瑞絲頓時有種「活過來」的感覺,赤道邊的國家真的是太熱了,明明還只是早晨而已。
「沒事,坐著休息一下吧。」
啵!輕脆的開罐聲,海伶率性地坐在花圃邊,陽光穿透著那厚實的鏡片,安娜瑞絲這才發現她的虹膜是淺藍色的。
默默感嘆著,安娜瑞絲原本選了一個相對乾淨且抱持一段距離的位置正準備坐下――
「等一下!不要坐那個位置!」
猛然驚覺什麼的海伶舉手一聲喝止,卻也隨即跟著露出錯愕的表情,與安娜瑞絲無聲對望。
遲遲沒有等到對方解釋的安娜瑞絲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先乾站著,她環顧周圍,這棵榕樹十分高壯,除此之外並未發現什麼可疑事物,倒是茂密的氣鬚會讓密集恐懼症的人直喊不舒服。
「那個……怎麼了嗎?」
「呃……」放下手臂,海伶咬了咬下唇,過了半晌才回答:「習俗……嗯!習俗!台灣有個傳統禁忌:清晨時刻不能坐在氣根濃密的榕樹下,據說氣根會吸走人的七魂六魄,被束縛在樹身之中。」她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總之,妳坐這邊吧。」
竟然還有這種事?!安娜瑞絲眨著眼,震驚著文化的差異。
目光偶然落在邊角的廁所標示牌,糟糕,一陣緊張後,突然感到尿急。
「那個,海伶同學,我有點內急,可以稍等我嗎?馬上就回來。」
「咦?!等、等一、那一間、不行!」
聽著海伶又發出驚呼,安娜瑞絲一陣心驚,對於這陌生國度的傳統風俗感到瑣碎得麻煩,不過話說回來,從到這個庭園開始海伶的視線似乎很頻繁朝廁所的方向飄移,難道說她也恰巧也想如廁,只是沒機會開口?而廁所可能又剛好只有一間?
「妳也需要嗎?沒關係,妳先,我還可以忍。」思考片刻,安娜瑞絲提出解決方案。
「咦?不是,是因為――先跟我走!」
抓起安娜瑞絲的手腕奔馳,焦急的腳步讓安娜瑞絲不解著回頭,看著越來越遠逐漸隱沒在綠叢之中的廁所,直到海伶鬆手,安娜瑞絲仍然看不出異常之處。
「剛才……怎麼了嗎?」
「其實――嘖。」
原本還著急地想解釋的海伶頓時冷靜,安娜瑞絲則感受到她的咋舌並非針對自己,只見對方緊皺著眉宇,側顏目不轉睛地瞅著後方。
安娜瑞絲跟著望去,走廊轉角透著昏黃的燈光,從這個角度看過去並未見其特殊,正猜測對方是否有其他暗示之際,海伶突然又開口:
「話雖唐突,但是我覺得還是應該要提前預先告提醒妳——妳的話,建議不要獨自前往,不,是最好完全不要靠近那間廁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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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欸,艾琳娜,啊,對不起,德哈斯同學,可以直接稱呼妳的名字嗎?」
安娜瑞絲點頭,得到她的應允,同學自然也沒在客氣,一股腦兒擠上前,或許是對外籍生的好奇,或許是對轉學生的興趣,眾人七嘴八舌地,詢問著她的家世,像是:
「聽南宮老師說妳之前住在德國,後來才搬到美國,是德國人嗎?雖然學校有不少外籍學生也時常有交換學生,但我沒聽過『德哈斯』這個姓氏,剛才有稍稍先上網搜尋過,有這個姓氏的人大多被標註是荷蘭人,艾琳娜來自荷蘭嘍?」
以姓氏做區分實在刻板,但剛好事實上也的確如此,安娜瑞絲便沒有多說什麼。
「妳也是混血嘍?怪不得髮色紅得不怎麼鮮。」
「誰說荷蘭血統就一定是紅髮?妳那叫刻板印象!」
「聽說混血兒在長相方面很吃香……」說這話的人瞥了一眼她鐵鏽色的頭髮,雖然有人伸手企圖撥開瀏海想看清她的五官,都被她避開了:「雖然只是傳聞,至少國中部那個日俄混血就是出了名的美人,可惜是男的。」
直男話立刻遭到不少粉絲的圍剿,看來那名漂亮的男孩子人氣很高。
「那叫『美男子』,超級潛力股!懂不?」
「話題扯遠了啦,所以為何妳會來台灣讀書呀?聽起來也不是亞洲裔。這樣是算留學還是交換學生?還是之後都是在這裡升學?」
艾琳娜依然選擇避重就輕地回答,顯然未能滿足同學對於這位外籍轉學生的好奇心,雙臂盤在桌子邊緣,同學歪頭,面露不解,仍舊窮追不捨著隱私話題,安娜瑞絲衡量的一下,勉強拋出部分細節:
「因為爸媽是生意人,目前計畫少說會待上四、五年,或者更久?這要看公司未來發展計畫……其實……我也沒有非常清楚細節,只知道是在『浩宇』上班,不常在家,由於需要時常將我寄託在親戚家,但都是短期……剛好這裡有朋友可以長期寄居,所以才決定轉學……」
說這麼多,顯然同學們並不感興趣這無趣緣由,但一聽見真正感興趣的關鍵字,同學們頓時激動地炸鍋:
「『浩宇』?那不是超級大公司嗎?!聽說福利超級好!剛才說艾琳娜的爸媽是高階主管不是嗎?所以艾琳娜家很有錢嘍?」話剛說出口,同學打量安娜瑞絲的裝扮,語氣頓時遲疑。
「只是管理階層的小職員而已……」
想必同學並沒有聽懂始末,然而若要追問私事已然踰矩,況且確切的理由本來便不是談天的重點,即便如此他們聞言仍深感同情。
「是喔,真是辛苦妳了。一直轉學感覺挺麻煩的。」
「那妳現在住在哪裡呀?」
安娜瑞絲回想了一下那個街區的名字,記得好像是叫……
「『黃金百萬城』?」
「喔――全是紅色騎樓的那區對吧?附近還有個『千歲寺』。」
黃金百萬城,並非什麼如字面的高級街區,是建商當初為此建案命名,純屬噱頭、討個吉利罷了,像是離此處不遠的一般公寓大廈,正面牆壁上也大大鑲著「紅寶樓」三的大字,雖辨識度提升,卻不會出現在正式地址上。
安娜瑞絲回憶半刻,確實在寄宿處附近看過整串紅色的住宅,以及十字路口據說叫做牌樓和石獅之類的東西,於是點頭。
「真好欸,離周末夜市超近的。」
「不然這周逛夜市時順便去找妳玩!」
擅自決定了周末的行程,正當安娜瑞絲思索著該如何推辭之時,同學們已轉戰其他話題:
「欸,是說,艾琳娜,剛才妳跟那個瘟……咳!海伶,出去後有沒有發生什麼事?」話鋒一轉,同學的語氣突然嚴肅起來,聽得安娜瑞絲也不由因應氣氛正襟危坐。
「是指……?」
「就是……有被當面說些什麼奇怪的事嗎?」
深怕她聽不懂,其他同學也跟著比手畫腳補充。
「對啊,像是不能接近哪裡、突然塞給你什麼奇怪的東西,例如符咒。」
眼鏡下的紫眸微微一沉,目光不著痕跡迅速掃向海伶的背脊,那本來振筆疾書的手仍在半空中停頓了片刻。
眾所矚目,就只為了等待她的答覆。
「沒有喔。」
不符合預期的答案令眾人震驚,個個瞠目不予置信,忍不住脫口:「就連開運小物也沒有?!就是……聲稱可以轉運、開運之類的東東,如果說是跟幸運硬幣差不多的東西妳或許比較能理解?」
「我懂了,但是沒有喔。海伶同學帶我介紹完校園後並沒有給我任何東西,請問是有什麼特別意思嗎?有拿到比較好嗎?」
「呃,倒也不是,當然是沒有最好,只是竟然都沒有嗎,該怎麼說呢……」
他們尷尬地看著彼此,似乎誰也不想解釋,尤其是當事人還在現場。
「總之那傢伙是個怪胎。」最後他們是用氣音低聲建議:「亂收東西是會倒楣的……別怪我們沒有事先提醒。」
窗前枝葉隨風搖曳,明暗交錯的光影閃爍如鬼影徘徊其中,令安娜瑞絲隨之逐漸出神。
『此地連接鬼門,汙穢之氣纏身的妳最好不要隻身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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