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鬼夜行－短篇怪異故事集 - 餓鬼

「既然你是劉醫師介紹來，我不妨有話直說。」師傅瘦長的手指敲著木桌。6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IxZjEgnUJ

淑芬雙手握緊，手帕皺成一團。

「令郎的情況，是有救的。」

一聽到「有救的」，淑芬馬上輕鬆起來，臉上露出微笑。

師傅卻住口不說。淑芬以為這些江湖術士喜歡故弄玄虛，於是問：「師傅，有甚麼解救的辦法？」

「你先出去，請令郎留步。」

淑芬看看骨瘦如柴的兒子，揭起布幡回到店堂。店堂只有張小沙發和收銀的櫃檯。檯後坐了個中年女人。

她拿起架上的雜誌，但心思不斷回到布幡後的兒子。幾個月前看報紙時看到，有些神棍騙財騙色，誘使少女「性交轉運」。師傅五官端正，但雙目有股賊氣，令淑芬心裡不安。

要不是劉醫師介紹，淑芬也不會帶兒子來這種地方。

淑芬準備拿起另一本雜誌，兒子從布幡後走出來，似乎還正正常常。

她馬上付錢，帶兒子離開到附近的麥當勞，點了他最喜歡的麥樂雞開心樂園餐。

四件麥樂雞吃完後，兒子問：「可以多吃一份大人的麥樂雞嗎？」

淑芬叮著兒子的臉龐，帶著哭音說：「可以，當然可以。」6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ALudBOTyR

淑芬懷胎七月，就誕下了兒子。因為是「七星仔」，兒子比加護病房其他嬰兒都要細小得多。淑芬以為這是自然不過的事，只好在餵母乳一事上更加努力。

可是，兒子的情況持續下去。

六歲的時候只有約十六七公斤左右。每頓飯只能吃半個拳頭般大小的白飯，幾條青菜，兩塊豬肉片或一隻雞中翼，兒子就從椅子跳下去看卡通片。

醫生卻說兒子沒有營養不良，身體運作如常。

「可是，他比同學都要細小得多。」

「您兒子的身高體重確實比同齡小童低，但還未去到危險的階段。」

「甚麼是危險階段？難道要他入院，你才操心嗎？」醫生冷靜的臉龐變得無比討厭。

離開診所後，兒子想到公園玩，淑芬不准。一輛富豪雪糕車停在路邊，淑芬買了一份軟雪糕，兒子吃得津津有味，賸下一半給母親。

西醫不行，就試中醫。街角的劉醫師淑芬一直有光顧，對女人病有一手。劉醫師把脈看舌底按肚子，對淑芬說：「我盡力而為吧。」

這句話不是好兆頭。第四次覆診時，兒子半公斤也沒有增加。

「這個症，恐怕我治不了啦。」劉醫師嘆了口氣。淑芬強忍淚水。兒子在身旁蹦蹦跳跳。

劉醫師：「我覺得這事不是醫學範疇的事呢……」

「那是甚麼？」

「不是嚇你啊，我風水命理不精也懂一些，似乎是有些骯髒東西作祟……」

劉醫師用毛筆在宣紙寫了個名字和地址，交到淑芬手上。6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ovM9EyQIc

兒子吃完十件麥樂雞後，再要淑芬多點一個巨無霸。淑芬自然答應。

看著清空的托盤，淑芬幾乎再落下淚來。

晚飯時，兒子三扒兩撥就吃完了碗裡的飯，說出一句淑芬從未聽過的話：「添飯。」

兒子吃了兩大碗白飯，桌上的菜九成都到了他的肚子去，淑芬還要多煎兩隻荷包蛋。

「不要一下子吃那麼多，媽媽怕你肚子疼。」

「不會不會，媽媽煮的菜那麼好吃。」兒子滿嘴油膩地說。

淑芬深夜被客廳的聲音驚醒，躡手躡腳走出睡房，只見一個人影坐在客廳的櫃前。

原來是兒子，雙手各拿著一塊梳打餅，嘴巴裡塞滿了梳打餅。

「不好意思把你吵醒了，我餓得醒過來。」餅屑從口裡噴出來。

淑芬虛掩房門，又喜又驚。6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whOzYrk6R

一個月來，兒子重了差不多六公斤，本來凹陷的臉頰終於有些肉了。他的衣服要買全新的。

幾乎每頓晚飯都要加菜，以前淑芬買半斤菜四兩豬肉，現在一斤菜半斤肉也不夠。菜市場的人總問她是不是家裡多了人。淑芬也懶得解釋。

總之，兒子肯吃飯會長大就好。

兒子一回家，就嚷著要吃零嘴。周末到超市購物時，十包八包薯片餅乾是少不了的。

整個周日，兒子就坐在電視機前看卡通吃零嘴喝汽水。

淑芬以前不讓兒子吃零嘴，怕影響正餐。現在兒子無論吃多少零嘴，晚飯也會吃兩大碗白飯。

總之，兒子肯吃飯會長大就好。6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Z9eu3kBC0

有天下午二時，淑芬接到學校班主任打來的電話。

班主任語氣冷靜，但說明的事很嚴重：兒子打了同學。

「老師，是不是當中有些誤會？我兒子是個很溫柔的人。」

「當值老師和十多個同學親眼看見，不會有錯。」

「那為甚麼會打人？有人欺負他嗎？總得有個理由。」

「他搶同學的飯吃。」班主任的聲音如鐵錘。

下班回家，淑芬一開門就看見兒子坐在地上，手上一包特大裝薯片，「喀察喀察」地吃著。

淑芬夾手搶了兒子的薯片，罵道：「你說！為甚麼搶人家飯吃？」

「他不吃嘛，又不讓我吃。」兒子倒說得理直氣壯。

淑芬臉上滾熱，聽到自己尖聲說：「為－甚－麼－要－吃－人－家－的－剩－菜－？」

「浪費食物已經不好……」兒子抬起頭說：

「而且我肚子餓。」6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ddSsOpI3s

周六，淑芬就登門再找師傅。一臉陰沉的女人還在。

「師傅不見沒有預約的人。」女人說得斬釘截鐵。

「我一個月前帶兒子過來看病，你們的神……把他治得古靈精怪。」

「師傅不見沒有預約的人。」

淑芬離開時把門口的神牌踢個粉碎。6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V12DTuWLh

回家一開門，淑芬被眼前的景像嚇壞了。

七歲的兒子把客廳的雪櫃打開，一地都是蛋殼和各種凍肉的包裝。

兒子用手背抹抹滿是生蛋黃的嘴巴，說：「媽，我很肚餓。雪櫃裡的東西不夠吃。」淑芬看見兒子的牙縫間還沾著生牛肉屑。

淑芬立即跑出門口，到樓下電梯大堂暫避。她稍一定神，才驚覺自己在電梯大堂。

自己究竟在避甚麼？屋裡的是她兒子？無論如何，七月懷胎是永不磨滅的事實。

總之，兒子肯吃飯會長大就好。6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IpVSM7r4g

又過了一個月，兒子腹大如鼓，四肢怪長，活像一隻特大版的甲蟲。師傅的預約還要一個月才到。

這段日子，淑芬帶了兒子看醫生。醫生瞪著Ｘ光片瞪了好久才說：「我從未遇過這樣的個案。」

他被轉介到一家綜合醫院，由腸胃科到腫瘤科，單是驗血已染了四次，兒子除了變得很怕抽血之外，毫無起色。

他每頓要吃五大碗飯就肯離開飯桌，兩小時後開始吃零嘴。淑芬半夜醒來，已習慣看見兒子蹲在冰箱前，臉龐反映白光，口裡不知吃著甚麼。

某個下午，淑芬又接到班主任的電話。這次她聽出班主任語氣中的惶恐。

「校工抓到他在吃廚餘。」聽罷，淑芬記起大約一年前參觀學校，有位老師大肆宣傳天台農莊，說所有的作物都是有廚餘做肥料，十分環保云云。

兒子今次吃了這個。

淑芬還記得，老師打開了廚餘桶的蓋子，一股難以言喻的腐臭直撲淑芬的鼻子。

兒子今次吃了這個。6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YG0cIHH1a

淑芬告了半天假，沒有到兒子的學校，而是到師傅那裡去。雖然離師傅預約還有四天的時間。

店門用一條鐵鍊鎖著，淑芬看不到神牌的紅燈。上次被她踢碎的神住牌，只賸下一個究乾乾淨淨的空位。6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y5CQ2t7oI

淑芬在超市買了八百克的和牛、一隻雞、乳豬全體，然後在甜品店買了個三公斤的蛋糕。

兒子五時多就踏著沉重的步伐回來。本來潔白的衣領，染著中人欲嘔的啡黃色。

一看見桌子的美食，他雙目發光，馬上坐好，撕下一條雞腿猛嚼。吃完雞，就吃豬，吃完豬，就吃牛。一點也沒有留給淑芬。

淑芬把蛋糕放在桌子，兒子歡呼一聲，也不等媽媽切蛋糕了，一頭栽進去。

再猛灌了兩瓶家庭裝的可樂。

「媽，我飽了。今天甚麼事那麼高興？」

「看見你長大，媽就高興了。」淑芬再倒了一杯可樂。兒子接過就一口喝了。

「媽，真的飽了。」兒子又飲了另一杯。他的肚子圓脹得令他坐不穩椅子。

第三瓶家庭裝可口可樂快喝完，兒子竟然在椅子上呼呼大睡了。淑芬用鐵鍊在兒子身上圍了三卷，又用一條毛巾繫著他嘴巴。之後把廚房所有食物都扔到垃圾房去。

晚上，淑芬聽到客廳傳來悶悶的叫聲和鐵鍊的格格聲，最後是一件重物跌在地上的沉響。

只要兒子可以變回正常就好，就算他不吃飯也好。6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fuCcWn7v0

一股酸餿味把淑芬從一個惡夢抽出來。她張眼，整個視野都是一張臉。她掙扎，雙臂已被兒子鐵鉗般的手指抓著。

「媽媽，我餓了一整晚，廚櫃和冰箱甚麼東西沒有，你可以讓我咬一口嗎？一口就好。」

只見兒子的嘴越湊越近，淑芬看到兒子牙縫間的肉屑。6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FQxMDsE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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餓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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