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誰說過這是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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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風微涼,公園步道上有不少途人在散步,清掃工嚓嚓的掃地聲,和行人踏踩落葉時的喀嚓聲交錯響起,木造的長椅和金屬造的輪椅在陽光下照得金黃,柔和的秋日暖陽曬在皮膚上溫暖而舒服,杰森和提姆靜靜地坐著,兩眼漫無目的地追著鴿子、落葉、狗隻、或途人,又在飄盪的亮黃色風箏上停下,捂暖了雙手的咖啡散發出芬芳的醇香。
正是個祥和的中午時光。
杰森瞇起眼,把半張臉埋在圍巾裏打了個呵欠,完了,又眨巴眨巴著眼,藍眼中閃過驚訝,盈滿懷念,懷念著一些在陸地生活中最基本的微末細節。
「睏嗎?」,提姆問,試圖把過度的焦慮包裝成普通的關心,杰森還沒來得及搖頭回應,他又急著問:「還是有哪裡不舒服?需要喝水嗎?我去買?」
杰森翻了個大白眼,往提姆緊緊蹙起的眉頭屈指一彈。提姆吃痛地低呼了聲,半是埋怨半是疑惑地望著杰森,但看在杰森眼裏,則全是撒嬌。
杰森有點後悔怎麼要來公園,而不是他們的公寓,後者的話,他就可以無所顧忌地盡情親吻提姆了,可是,一想到他們的公寓,他便無可避免地想起那浴室,想起那天的血腥的情景,陰影蒙在腦海,使杰森自離開實驗室後便一直掛著的笑容淡了幾分。
「對不起。」,杰森以嘴型說著,「很多、很多的事,以及更多的『對不起』。」
提姆不認為對方仍是為許多年前的毆打道歉,那剩下來的,就只有他拜託自己處決掉他這事。「我認為應該說的是『謝謝』?」,提姆高高地揚起了一邊眉,把手上已喝空的咖啡杯放在一旁長椅,「如果我不想做某件事,我腦袋會在一秒內生出一千種理由,和一萬種方法來逃避,就連布魯斯都逼不了我,我以為你知道的。」,提姆聳聳肩,「而既然我答應你了,那我也負上了責任……如果你為此道歉,那我是否也該為我答應你而道歉?」
「但……」,杰森張了張嘴,緊皺的眉示意他不太同意提姆的說法,然而他還沒想好措辭。
「嘿!不要為一些你會願意為我做的事而道歉。」,提姆有點生氣了,語氣硬梆梆的,一邊臉頰微微鼓起,「況且,你還有別的人選嗎?就算有,你認為我會容許我男友把他的命交給別人?我勸你想清楚再說話,杰森先生。」
話說到這個份上,杰森也只得閉上嘴巴,投降般舉起雙手。
提姆說得沒錯,要是他們的立場對調,杰森他絕對會為對方扣下板機,就算他的心會痛得如被淩遲,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會因此而指責他是殺人兇手,而杰森不會向其他人解釋原因,也樂於接受因誤會而來的責備,好減輕一點會把他溺死的罪惡感、愧疚感、悲傷、還有其他亂七八糟的狗屎自我厭惡感,最重要的是,他絕不願意把這份罪孽交給別人,這絕對、百分之一百必須由他來背負,否則他會氣死提姆,亦無可避免地怨恨起那個被提姆委託的人,無論那個人是誰。
提姆哼了哼,氣消了一半,但嘴角還是向下彎著。
「所以……」,杰森試圖把話擠出形狀,然而他努力了幾秒,還是放棄了,紅著臉頰抿上了嘴,把喝了一半的咖啡放到長椅,比雙手飛快地比出一連串手勢。「謝謝。你太好了。我很感激我愛的人是你。我……」,杰森頓了一下才繼續,「很…遺憾……我必須要傷害…你的心。我認為這種事一次就足夠了。未來,我會試著……不去想、或執行一些把自己搞死的方法。」
「就算要待在布魯斯的過激保護下?」,提姆挑眉,拿起杰森的咖啡,在對方「提米,這有點噁心了」的目光中喝了一口。
杰森放棄追究某小紅鳥光明正大地拿走他咖啡的事,亦懶得問對方為什麼不再買一杯而選擇喝自己的口水。
杰森覆上提姆撐在長椅上手,自己的手掌貼著對方手背,他無聲地保證:「我會努力。」
提姆定定看著他,藍眼裏浮沉了大量情緒,有深思,有哀傷,有高興,甚至有著探究,像在肯定杰森真的放棄了輕生的念頭,好一會兒過後,才瞇著眼,緩緩掛上一抹隱含瘋狂的笑容說:「我才不要你這種努力,傻子。服從只是我們其中一個選項。」
杰森高高揚起一邊眉,一副「願聞其詳」的表情。
提姆的笑容逐漸擴大,而杰森相當熟識這笑容,自大、胸有成竹、且打算提出些瘋狂但又「為什麼不?」的建議的表情。「某人現在說不定很焦躁,覺得我們逃走了,而不只是來公園散散步,就算我們乖乖回去並作解釋,他也只會陰沉著臉,然後加強監控措施。既然如此,我們何不讓他的焦躁成真?」
杰森瞠大眼望著提姆,幾秒內,各種想法洶湧而出,「這提米壞掉了」、「該死的他真的把小紅鳥帶壞了」、「蝙蝠俠會不會殺掉他?不對啊他就是想他殺掉、不不不他現在想活著了」、「有人說過賣關子的紅羅賓十分可惡而且萬分可愛嗎?」、「無論這小混蛋提出什麼要求,我也只能回以一千次的答應,儘管我可能會假裝出一副怒容」,到最後滿腦子都只有「如何在人來人往的公園親吻對方而不被旁人發現」。
兩人對視著,從彼此的眼裏發掘到那片無邊無際的自由海洋,蘊藏了一場瘋狂的冒險與無窮的可能,感覺心臟像被注入了一股暖流,流淌到四肢百骸,眉頭鬆開了最後一絲陰霾,唇角綻放了真心真意的快樂而輕鬆的笑容,從雲朵間探頭出的太陽,好奇地打量著這對沉默著擁抱的情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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