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擬考後悠長的複習假期,之後二會正式開考,首先是語文科。不論科目,我的考試時間比一般考生要長得多,體力的確非常重要,各考試日前一天我早早上床睡覺好了。
語文科的考試安排幾乎相同,第一天是閱讀卷、寫作卷、語文精要卷,第二天是聆聽卷,第三天是口試卷。
第一天的英文科,第一份卷的報到時間是上午八時半,八時不到我就到了考試中心。第一天正式考試而早早起床了當然是原因之一,而且試場很近我家,重點是人生裡重要的公開試不能遲到啊。
「一樓側翼一號室。」
按照寫著正常時間表的考試證,我來到了特別試場,隨即轉身離開。
我深知開考前那一小段時間裡,再複習也是徒勞,我不會期待用十數分鐘起死回生,習慣在這段時間在試場多走動的我,一會時候是為了放鬆自己,二會的現在還想了解一下這些「特別試場」是個怎樣的地方。
教務及評核局的考試中心,平日是其他公開考試的場地,一、二會的考試季節應該都成為特別考生的考場。以網上考試數據看,同屆考生總數以萬計算,沒記錯是二十多萬,卻只有約一千個特別考生,眼前主要是看不出來有問題的學生。怪不得特別考生的口試未必是標準的五人小組,要考慮地點、時間,人數又這麼少。
在考場門外等待的考生裡,只有極少數能單從外觀、手持物品就能判斷到跟我同樣是特別考生,例如需要行動儀器、特製眼鏡、抓著A3大小的習題本、放大鏡、有色鏡片,更多的是像我這樣看起來沒甚麼問題而出現在特別考場的考生。
這樣的統計相當粗疏,但從以上估算大約知道,成人階段依然需要特別安排的考生的確是絕對少數,跟我一樣患上發展協調障礙的考生數目不知道又會是多少?我猜是個位數字?
「不然過去的找醫生和治療的道路上不可能沒有半個同齡的同路人吧?」
我的經歷甚至跟我說,我是世界上唯一一個帶著這個病的成年人,多少有種深海的孤獨感,這種感覺跟誰說才有共鳴?
其他考生還在不斷閱讀筆記,我站在旁邊像寫生考察一樣觀看這個風景,袋裡只有文具,沒有像其他考生那樣,滿是各式各樣的筆記。
「我對自己相當了解吧,我知道中英文都不是我的強項,能過合格線就滿足了。再者語文科不是靠這十多分鐘就能改變成績的科目,難道『最後十分鐘』系列的參考書在最後十分鐘才看會有效用嗎?」
各考場打開了大門,考生魚貫進場。走進一號室,我按照考生編號找到了自己的座位,我的桌上有兩個獨立計時器。
不慌不忙的我不斷張望,的確部份考生的桌子上有A3大小的答題紙、有色鏡片、放大鏡等等工具;而監考員人數方面,一會的時候是二十至三十位監考員負責數百位考生,這裡是二十多位監考員負責二十位考生,比例是大於一比一,即是說局方提供一對一貼身服務予特別考生。
環看試場幾次之後,開始見到監考員走到考生身旁提供指示,來到我身邊的女士彎下身說「今天我負責你的監考部份,請問能聽到我的話嗎」,我很想跟她打招呼說「小姐你好」,但是這場合只好點頭示意。
「接下來的考試時間會按照局方寄給你的時間表進行,其他考生可能會先行離開試場,你不用理會他們。這裡一個計時器表示作答時間,另一個表示休息時間,計時器的操作我會完成的,時間到了我會提示你。」
「請問這些計時器會響起來嗎?」我問。如果所有考生的計時器響個不停會非常煩人啊。
「不會,時間到了不會有提示音,還有我們會在倒數完結前按停計時器,不會影響到其他考生。」
考試開始後,我用笨拙的速度作答。
考場靜得只聽到考生作答的聲響,和監考員協助考生的低聲細語,無比壓力的畫面。雖然模擬試的成績預測是合格水平,但是二會結果會是怎樣呢,能讓我過關嗎?我不想在原地打轉,我不想來年重遊此地啊!
「如果不想重考的話,先沉著應戰。」第一個小休完結,我吃了一塊巧克力,自言自語說。
「請繼續作答。」監考小姐拿著計時器向我提示。
想繼續走下去,不單是用口說、空想,而是用實際行動走下去啊,杜麗程。現在不要胡思亂想影響表現吧,甚麼問題也好,先完成二會再說吧,只要忍耐一個月就甚麼都過去了。
「好。」
即使作答速度非常慢,我充份運用比別人多出一截的作答時間,完成了今天的所有考卷,我是接近最後一名離開試場的考生。
步出考試中心,我仰望春日那抹黃昏最後的豔紅,想起兩年前的一會。那時我總是早早完成所有考卷,跟同場應考的同學打鬧一下再回家,如果遇到李沛弦她們會非常高興,因為累積下來的壓力能找人傾訴一下;現在的考場根本不會有半個認識的人,總覺得打從診斷出我患上機能病後,我的生活變得不再一樣,跟「普通」、「正常」這些詞脫離關係,常人能做到的,對我很困難,我比他們厲害的地方,就只有聰明一點、比較會唸書。
實際生活上,究竟聰明的不正常人較多人接受,還是平平無奇的凡人較多人接受?
凡人就是能力分佈裡最多的一群人,這類人佔絕對多數,當然容易被接受;不正常人再聰明還是不正常人,那道分界本來很模糊,現在變得相當清晰,我騙不了自己,只能接受自己可能不被他人接受的事實。
這是自我標籤?
被診斷出有發展協調障礙的這幾個月,我沒有跟其他人說清自己的病,即使是李沛弦,也不知道我的狀況有多嚴重,我沒有嘗試讓其他人接受真正的自己。
「我真的很怕,其他人知道我原來是個『怪物』的時候,會有甚麼反應嗎?會拒絕我嗎?會用有色眼光看我嗎?會背著我偷笑嗎?」
陳老師那句「特殊學校」我依然記憶猶新,我不想再聽到那種話了…
「是自我標籤嗎?」
是事實也說不定。
還是說因為現在二會的考試壓力才會有這種負面思考循環?
今天是第一天的考試日,疲倦程度好比一會的所有科目合計,根據教務及評核局的時間表,生物和物理科我的完卷時間是入夜後,每份卷的應考時間長了一大截。天呀,甚麼地獄。
「英文科還沒有完呢,明天是聆聽考試。」
還是先完成語文科考試再想生物和物理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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