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總覺得自己活不過廿一歲。
背後當然沒有什麼科學根據，純粹是一種怪異的直覺。而且這種感覺自十七八歲就揮之不去，甚至數度夢見自己死於些奇怪的意外之中。醒來之時固然不安，但隨即對其嗤之以鼻，香港是個穩定得乏悶無比的都市，我頂多就是被車撞死而已。
惴惴不安地度過二十一歲生日，當然什麼也沒發生。但這股微弱的恐懼還是在數天後才漸漸散去。我如常生活著，死亡離我還是太遙遠了。
然後香港突然天翻地覆。原來除了撞車死，還有別的死法；原來遙遠的不是死亡，而是明天。每逢週末，我一遍又一遍地質問自己，如果今天就是生命的最後一天，怎麼辦？若然明天便死去，我有什麼悔恨麼？
當然有。後悔自己沒努力過、沒追過夢，後悔自己在不喜歡的地方浪費太多時間。但也慶幸自己沒遭受過什麼苦難。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呆在家的時間多了，也有更多時間回顧、反思自己短暫的人生。
這才驚覺，廿一年人生，竟沒有多少屬於自己的時間——為了家人的期望去學習、為了點頭之交而應酬。我順從著父母的計劃、社會的主流去完成十二年免費教育，再升讀大學。
如今即將大學畢業，卻甚至說不出自己的夢想。
終於，我明白了。無論廿二歲生日前活著與否，我也必須死去，必須走進烈焰之中，再用這二十一年人生燒成的灰燼，迎來屬於我的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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