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哀和璇朝安找了個地方坐。
璇朝安貼心地張開隔音結界,這樣師徒倆就不必不停使用傳音了。她把和傳聞有關的書籍,一本一本翻開來,放至璇朝安面前。
柳哀開始發表她的看法,「九百多年前,那時候相較於現代,觀念保守、資訊落伍,我覺得村子中出現的海神,就是某個種族的海族,由於先前沒有海族上岸,或是沒人在陸上見過海族,所以才被稱為海神。」
璇朝安鼓勵柳哀,「說得不錯,確實算合理。」
柳哀沉吟一會,搖搖頭說:「我不曉得海神被吃這件事是真是假,但我認為半魚人、半獸人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那無非就是海族、妖族與人類相愛結合,所誕生的混種後代。」
「有理有理,可這個傳聞也就到這裡,連地點都沒說在哪裡,這要如何讓我信服?」
「師父,別著急,」柳哀自信一笑,「正如你所說,傳聞的內容就這麼多,另一個版本也只是在結尾多了幾句話,說西大陸人忌憚那些半人半獸,所以將那個村給毀滅了。這個傳聞確實信息很少,但我不認為是假的。」
「怎麼說?」
「這個傳聞來自一塊真實存在的石碑,石碑上刻有人類、半魚人、半獸人在同一個村落共同生活。石碑是一百多年前,一支考古隊在極西禁區內挖到的,經過專業儀器檢測,石碑是九百多年前製造出來的,而考古隊還在裡面發現了形似門牌的物件。」
極西禁區,西大陸沒有人不知道這地方。
西大陸的西側,約三分之一的土地,環境惡劣,無法住人,於是,六百年前,政府建設高牆把那塊區域圍住,命名為極西禁區。
「師父,最精采的地方來了,自從那支考古隊公開發表成果後,六自治區就共同頒布法律,完全禁止進入極西禁區,違者判處無期徒刑。對外宣稱是因為禁區內沉睡的魔獸們,意外被喚醒,但卻沒有任何證據能說明魔獸真的存在,很明顯是在遮掩什麼。」
璇朝安手指輕敲書本,「妳的意思是說,極西禁區裡頭其實有人居住,環境惡劣是政府在說謊?」
「應該說曾經有住人,而政府想掩蓋這個事實,而環境的部分,後來的確變得惡劣,但那是西大陸政府自己造成的。」
璇朝安指出一處矛盾點,「可是,假如政府要遮掩極西禁區的事,那在一百多年前,就不該放那支考古隊進去呀?」
「我認為,政府大概以為裡面的東西都被炸毀了,所以才不怕有人進去禁區,沒想到,考古隊居然還真的挖出了那些關鍵物品。」
柳哀把某本壓在底下的書拿上來,「這本書有政府的大事年表,六百年前建設高牆的同時,政府也在推動文化改革,這個文化改革被後世稱為災難,因為它造成長達幾十年的歷史斷層。五百年前開始,政府說為了要剿滅禁區內的魔獸,順便測試軍火威力,曾多次發射飛彈進禁區。」
她懷疑,魔獸壓根就不存在,僅僅是政府為了攻打禁區,而捏造出來哄騙人民的藉口。
柳哀和璇朝安達成共識,政府種種作為確實過於刻意。
「師父,我想調查為何政府在六百年前,開始向禁區內的居民進行迫害。我認為那就是現代政府,至今還不願和海族展開外交的原因。」
「但是,禁區內估計已經沒剩下什麼歷史文物了,我們又要去哪調查呢?」他問柳哀。
柳哀垂下頭,沮喪地說:「我還在思考,我查資料的中途,也有想到這個問題。」
璇朝安整理柳哀所調查的內容,發現到三個疑問。
既然禁區內有海族及其後代被迫害,海中的海族怎麼都不上岸復仇呢?
禁區內的住民受到迫害,為何不反抗?
為什麼西大陸政府敢對禁區的居民進行殘酷的攻擊,都不怕有什麼後患?
柳哀對於這三個問題,心中自有一番想法。
她認為西大陸政府在九百多年前至五百年前,表面上和禁區住民維持友好狀態。六百年前,政府用某種藉口騙了禁區住民後,直到五百年前才露出邪惡的真面目,用各式軍械轟炸禁區。
這就是海族沒上岸復仇的原因,禁區住民沒有人能逃出去,海中的海族自然不曉得陸上有同胞受到欺壓。
禁區住民一直被西大陸政府哄騙,所以,等到被砲彈轟炸時,要反抗已經太晚,來不及了。
至於,為何西大陸政府敢瘋狂地屠殺禁區住民,柳哀覺得,那是科技進步給西大陸政府帶來過度的自傲。
九百多年前,槍械、汽車才剛研發出雛形,到了五百年前,各式各樣的戰車、戰機、槍砲彈藥層出不窮,這樣子明顯的進步,那些政府官員的心態自然會膨脹,失去了理性的判斷力。
柳哀舉出一個最明顯的證據,那就是他們肆無忌憚對禁區進行毀滅性的打擊,導致極西禁區幾乎寸草不生、生機盡失,實在是太過愚蠢了。
「現在的政府,一定沒辦法理解當時的政府,為何要那樣攻擊禁區,結果那麼大一片的土地,無法好好利用,直接浪費掉了。」她惋惜地說。
璇朝安靈機一動,「《族流》裡頭會不會有類似的情節?」
這次換柳哀不認同璇朝安的想法,「師父,《族流》是漫畫,那只是虛構的故事,不能認真看待的。」
「不,我記得東大陸的史書有記載,以前有個朝代的皇帝施行惡政,不准百姓談論國事,但是,百姓仍然想出了妙招,把國事隱藏在詩歌、順口溜傳承給後世。《族流》最早的作者是楚月笙她祖父,或許她祖父聽過禁區內的歷史,偷偷畫進漫畫中也說不定。」
璇朝安想要叫柳哀把《族流》拿出來,可下一秒便猶豫了。他問柳哀,「圖書館能夠看漫畫嗎?」
其他在圖書館的人,沒有一個是在看漫畫書,他怕他看《族流》,會被人在心中鄙視。
「師父,放心吧,《族流》曾經數十次被評選為年度最佳文化讀物,《族流》這套漫畫,早就超越一般漫畫的範疇了,你可以大大方方地看。」
璇朝安花了一個小時閱讀,發現在第兩千兩百一十四回,漫畫中首次提到一個名叫「西喃」的城鎮,而隨著劇情推進,這個城鎮的設定也愈來愈具體。
他感到訝異,西喃的故事和柳哀對禁區住民的推測,有不少部分都相同。
他懷疑地問柳哀,「妳讀過《族流》了嗎?」
柳哀搖頭。
璇朝安上網查詢,知道了西喃這段劇情的作者,是楚月笙的祖父──楚士勞。第兩千兩百一十四回,正值楚士勞的創作末期。
西大陸許多的知名人物,往往會被邀請至各地演講。
他想了解楚士勞是怎樣的人,便搜尋楚士勞的影片。影片數量並不多,楚士勞很少出席在公眾場合,而他在影片中也顯得靜默少言,整個人如同潛藏於深海中的冰山一樣。
楚士勞與他的孫女差太多了。楚月笙這個人的形象,簡單來說,不是明星卻勝似明星,她一舉手一投足都是旁人眼中的焦點,可是,楚士勞若非身為《族流》作者,恐怕沒有人會注意到他。
他閉起雙眼,試著想像楚士勞是抱著什麼樣心情,把西喃畫於紙上。
楚士勞是個喜歡研究歷史的人嗎?是不是很討厭不公不義之事呢?所以他才鼓起勇氣,在創作生涯的最後,冒險把禁區的內容改編成西喃?
柳哀也看完了西喃的劇情,她除了對楚士勞及《族流》感到嘖嘖稱奇之外,也對自己的調查與推測感到自豪。
忽然,璇朝安想到了楚月笙那位可疑的師父,便把僧人偷聽談話的事情告訴柳哀。
柳哀嚇了一大跳,激動道:「看吧,我就知道他是妖僧!」
「不對,他不是修士,他確實是凡人,但我大概知道他身上有什麼秘密了。」
柳哀恍然大悟地發出「啊」的一聲,她也想到答案了。
神秘僧人是凡人,不過他卻是某妖族與人結合而生的後代,所以,儘管他不是修士,沒有修為和靈力,可他繼承了妖族與生俱來的特殊天賦,才能突破柳哀設下的隔音結界。
難怪僧人要把全身都蓋住,因為他不想讓人看見他身上的妖族特徵。
妖族和海族一樣是個統稱,代表著所有的妖魔、妖獸種族。
師徒倆沒有浪費時間,去猜測僧人身上是何種妖族血統,而是在想僧人身為人與妖的混種後代,他跟極西禁區是否有關聯?有沒有可能是禁區內住民的後代?
璇朝安很快就否定自己荒誕的猜想,「人跟妖結合又不是禁區內才有,現在隨著觀念開放,人和妖成家的情況已經不算奇怪了。」
柳哀反駁,「楚月笙的祖父顯然知道極西禁區的事,而那個僧人又是半妖半人,這會是巧合?楚月笙可能也有問題。」
「可是,妳自己也提到,海中的海族不曉得禁區內發生過的迫害,這就代表極西禁區跟海陸大戰並無關聯,我們沒有必要調查。」
「師父,你可別忘了,楚月笙到時候可是要和我們一起入海,誰知道她到底有何居心,會不會想在船上害我們?去查查楚月笙和她師父跟禁區有沒有關聯,總是有益無害。」
璇朝安見柳哀如此堅持,遂點頭同意,「柳哀,我就相信妳的判斷,希望我們前往禁區,不會空手而歸。」
柳哀沒想到能順利說服師父,她想,這次去禁區,一定要找出關鍵線索,把楚月笙的假面具給撕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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