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D343年4月26日6時0分,Eta帶29號都市Second Gamma城區Theta分區外環運河內圈旁那片銀白地板上,那雙一黑一白的身影,一躺一坐的迎來新一天的晨曦來臨。
——現在時間4月26日6時0分。
無機質的女性聲音,似是無的放矢在四野無物的空間中飄散。身穿一體成形純白色制服的金髮碧眼少女,自深夜起一直坐在黑色衣服的老人身旁,寸步未動的守候著。
「......嗚、唔......」仍在睡夢中的老人一臉痛苦掙扎,奮力抵抗睡魔最後的拉扯,試圖重返現實世界。
「不想甦醒的話毋需強行讓自己甦醒。」眼見老人明明根本睡眠不足,卻硬是要張開雙眼坐直身子,少女理解這是為尋求痛苦的行為。可是——
「我很精神!......我沒睡,我的頭腦從昨晚至今一直在轉動,為了今後的行動。」老人本已乾癟的皺臉,再配合那深不見底的黑眼圈,整個頭顱活像一副活骷髏。
「你的大腦從4月26日2時12分24秒進入睡眠狀態,所有隨意活動(由意識主動控制)停止。」少女比老人還要了解自己般,連自己幾時幾分幾秒睡著都知得一清二楚,完全沒辯駁的空間。不過畢竟自己只是人類,需要睡眠又有甚麼好丟人的?為這種事死充的自己也未免太意氣用事。
「那麼,」老人奮力伸了個大懶腰,然後再扭扭頭拍拍臉,轉身盯著從昨晚就一直背後靈般黏著他的少女,看來她真的整晚也沒移動過位置,「那你又睡了多久?看你的樣子應該趁我開始思考計劃沒多久就自己先睡了吧。」早知應該趁這時候甩掉她跑到老遠,雖然有種感覺她還是會找上來,畢竟自己早已被魔鬼盯上。
「我沒睡,」少女從出現在老人的記憶中,神態就恍如雕像般無甚變化,就像她本人實際是個死物一般。再加上若她能完全不休息的狀態下維持這個姿態一整晚,這麼她其實是——
「系統可以抑制睡意同時持續修復人體細胞,任何人都可以選用這項服務。」少女的回答直接打斷了老人的進一步思考,「但生於系統範圍外的人類能否應用這項服務則未有實驗紀錄。」那與自己四目相投的碧綠雙眸,忽然讓老人感到背脊一陣冰涼。
「我、我才不會受魔鬼的引誘!使用這些背離自然的肆意改造,必定會害死你。」我不會容許魔鬼入侵改造我華倫天勞。卡賓塔—薩爾瓦多的身體,別想乘機打我主意。憤怒的情緒成功一下子讓仍半夢半醒的華倫天勞抖擻精神起來,對於連衣服也要別「人」「施捨」的自己,唯一的生存動力就只剩下為信仰抵抗敵人的使命感。
......
華倫天勞發覺,無論怎樣的挑戰與責難,對少女感覺上無異於對牛彈琴,任何事都無法引起她的情緒反應,如果她是人類,是魔鬼將人類的情感都剝奪了嗎?但昨晚首次碰見的兩個裸男卻並非如此,這也許單純只是個性問題。
「你一直盯著我又不說話,到底想幹嘛?」明明少女的眼線一直緊緊在自己身上,但感覺她並非想要觀察自己,只是自己「碰巧」擋在她的視線前方而已。
「等待你執行你的計劃。」華倫天勞愈來愈覺得,眼前這名少女實在不像個人類,根本就是一個擁有人類外殻的機器,以這裡不可思議的科技,能製造出一個外表與人類完全相同的機器人絕對不意外。不過要是機械人的話,她對人類語言以及行為的理解能力似乎完全無異於一個人類,甚至擁有不下於人類的智能?——
「啊!......」華倫天勞驚覺自己居然忘了自己當務之急,並非跟眼前這個鬼魂般的雕像少女浪費時間,而是盡快攪清楚敵陣狀況,然後籌劃反擊行動。
計劃的第一步,就是要建立對這片魔域的基本概念。要認識這個地方的第一件事,最直觀的方法就是先逛一圈。
華倫天勞逞強的猛然站起身,背向運河往城區的中心方向急步前行。雖然他明知自己無可能擺脫那死死黏著後背的少女,但身體本能還是不由自主的快步走,當然實際上也的確擺脫不了。此刻,華倫天勞才真正看見這個城市的模樣——樸實無華的純白色建築群外,各式花草樹木附生於其上,將人工與自然完美結合,全無以往城市就是排擠自然的象徵。這種與渾天而成無異的都市設計,讓他不禁覺得這根本是伊甸園的化身,難不成魔鬼居然比人類更加接近天主——不可能,自己不能被人類脆弱的感官蒙騙,正正就是因爲過於無瑕,因此才顯得可疑,此等庭園若非出自於天主,就必然是魔鬼的傑作。對此,除了目測,他小心翼翼的用雙手嘗試測量這個城市的一切景物,不論是自己一直站著的銀白色地板、公園內的草木長椅、以及各建築物的外牆,只是雙手動作猶如以身試毒般又怕死又要碰。
「你在幹甚麼......」目及範圍空無一人的城市,「嘩!」冷不防從背後出現的女聲把華倫天勞嚇個半死,幾乎連腦血管也爆裂。「我差點被你嚇死了!說話聲音既像鬼魂又似機器人的。」嚇得仆倒在地的華倫天勞狼狽的爬起身,怒氣沖沖反盯強行充當自己「背後靈」的人。白衣少女罕有的輕輕瞇眼皺眉,一臉不屑。
原來她還是有表情的啊......相比起自己被鄙視一事,華倫天勞對於「幸好這女人應該還是有情緒的」這事實更加在意,至少「她是人類」這個認知對自己更加有說服力。「我正在仔細研究這個地方,不像你雙手空空不知所謂。」他聲色俱厲的自己炫耀實際怕得要死的事情。
「......我正在研究你。」少女直截了當的提醒,讓華倫天勞腦內某個神經元頓時激活,然後整個人立即沈下去。「雖然我不應該對研究對象進行干擾,但你以剛才的方式與速度去收集資訊,直至你死亡一刻都不會收集到足夠讓你理解系統運作的資訊,」少女雙手盤於胸前、居高臨下的盯著因意志消沈而俯身在地的華倫天勞。
的確,自己不知就裡的在一個完全沒有任何文字或標示、仿如未開化之地(雖然實際上完全相反)亂摸亂跑,除了獲得最表面的感官資訊外,並不會了解到甚麼對自己行動有意義的情報——也許摸過幾年是會掌握丁點;雖然可以請教這個地方的居民,可是經歷過昨晚的可怕事情,他早已對於這裡的居民充滿戒心,他可沒信心自己下次再跟他們接觸時不會被氣死或嚇死,畢竟自己的確已一把年紀。
人類掌握知識最有效的方法,始終不是憑空的想像與無基礎的觀察,而是——
「——所以我提議你先去上學。」少女為了老人的身心著想,提出最直接的解決問題建議。
APD343年4月26日10時12分,Eta帶29號都市Second Gamma城區Theta分區外環居住區12號住宅(巨型樓宇)24樓的公用活動空間內,臉色如他全身上下裝扮一樣黑的絕望老人靠倒在牆角,垂著頭低聲咒罵身旁的白衣少女——
「你打從一開始就計劃好跟這些人串謀戲弄我吧......」
「沒有。」少女以回答一加一等於二的速度否認。
一切要從一小時十二分鐘前開始——
「他是華倫天勞。卡賓塔—薩爾瓦多,今天來上課。」白衣少女引領華倫天勞到「學校」,她高舉挺直的左臂食指,指尖堅定不移的對準他的右臉頰。「我是艾潔巴,是他的『照顧者』。」艾潔巴屈曲右臂微微提起、用食指指著自己的右臉,就像剛才對華倫天勞一樣。對於自己居然淪為身旁這個似人非人的豆釘少女的「受顧者」,是繼昨晚被兩名同性戀裸男當街「羞辱」之後另一次對自身尊嚴的公然打擊,更可怕的是他們都對此毫不在意。
我幾時需要你照顧啊......華倫天勞內心不忿歸不忿,萬般幹話湧上心頭還是吞回去,畢竟現在自己形勢比人弱,連怎麼在這片「魔域」生存也尚未弄清楚,遑論有尊嚴的挺起胸膛抗擊魔鬼。華倫天勞推測,人們之所以墮落如此,魔鬼的教育必然是不可或缺的一環,因此可以預期課堂中老師會不斷乘機灌輸歪理潛移默化的誘使人們走向墮落之途;當然,以華倫天勞多年來追隨天主教誨所獲的知識經驗,他一眼就能洞悉這些陷阱。
「——是很有意思的學生呢!我們一定會愉快相處的,我是諾姆。」留有栗色略過肩長髮的教師熱情洋溢的伸出與其臉一樣完美無瑕的細白手掌,邀請華倫天勞握手。
「能跟你一同上課我感到絕對的期待,我是艾森圖。」光頭教師伸出熱情如烈焰的無瑕右掌,邀請華倫天勞握手。
值得注意的是,二人均穿著與艾潔巴同一樣式的一體成形白色制服。
「多、多、多、多多指、教!......」面對兩人熱情得恐怕足以把人烤焦的盛意「拳拳」轟炸,華倫天勞又驚又喜的舉起那雙顫抖不絕、猶如枯樹的乾癟之手,和應兩人的握手邀請。乾柴遇上烈火,理應一碰即著,不過這根乾柴大概實在乾旱太久,一時間連點燃這現象也執筆忘字般一時間醒不起。然而假使兩個火頭不夠,就三個——
「華倫天勞。卡賓塔—薩爾瓦多,我是艾斯納維頓啊,很高興認識你!」一個比艾潔巴還要矮上一個頭有多、留著清爽貼身短髮的男孩,雙手抓著華倫天勞的褲頭不斷原地彈跳,活像急不及待要把他的褲子脫下來。
「華倫天勞。卡賓塔—薩爾瓦多,我是彼斯。」
「我是甘比文,華倫天勞。卡賓塔—薩爾瓦多這個名稱很新奇喔,是有甚麼特別意思嗎?」
「戴維艾頓。」與其餘學生相反,這頭髮長得劉海掩面的學生並無跟隨大家一哄而上,而是獨自站在人群之外。
「華倫天勞。卡賓塔—薩爾瓦多,我是艾莉文喔。」她是五名學生中,唯一一名女性。
再大的戒心,在接二連三的熱情加上孩子攻勢,乾旱已久的心靈終究還是防壁鬆動,「提防魔鬼的陷阱」這信條此刻已被擱在一邊,整個人已經被淹沒於眾人笑容基本一致、無法看出任何私心的熱烈歡迎之中。
「我們繼續上課吧!再一次歡迎新同學。」
寒暄過後,所有師生繞成一圈席地而坐,唯艾潔巴獨自坐在一角、離遠觀察她的研究對象,反正她本來就不是來上課。本來醫院般的灰白房間,搖身一變成為綠意盎然、草木扶疏的郊外,原來的地板隨之化為柔軟草地。
「華倫天勞。卡賓塔—薩爾瓦多,因為你較晚來到,我先說明我們今天討論的課題,」華倫天勞心想:這裡的人都沒有簡稱概念嗎?自己每被稱呼一次就叫一次全名,莫論說的,連聽的也覺得累贅。
「就是我們人類怎麼來的喔。」
就是兒童性教育的意思,沒猜錯就是那些欠缺道德鋪墊、將人類的性當作禽獸之行赤裸呈現予兒童眼前、誘使他們走向墮落的那種糖衣毒藥,如果今天的課堂就只有這些早知答案又無實用性可言的知識垃圾,就等於被那傢伙騙了一天時間——也許根本他們一早就串通好。
「我們剛剛簡單提及過,根據阿帕狄保存的資料,人類是從距今700萬年前居於古時人類還存在國家概念時,為處稱為查德的地方,就是今天Zeta帶北部邊緣的自然帶的猿人開始演化而成。」諾姆一邊講解、一邊像揮動指揮棒般在額頭高度晃動手指,「果然仍在宣揚進化論啊......」華倫天勞打著呵欠、一臉不屑無聊,向面前眉飛色舞宣揚歪論的魔鬼作無聲抗議——
「咚」一頭全身長滿棕黑色長毛、外型酷似黑猩猩的物體從虛空中急速成型其掉到地上,「嘩!」華倫天勞被眼前的異物嚇得往後爬,可是在場孩子卻無不興奮莫名。
這些孩子還真膽大沒戒心啊......看見這種怪物不嚇倒還爭先撲上去。對於孩子的「異常」反應,華倫天勞感覺倒並非不面倒的反感——從他們的舉動神情,可以感受到他們仍保有世間最純真無垢的心靈,那是連他兒時的世界也幾近消失的天真爛漫;然而人若只有鴿的純,而缺蛇的敏,很容易就會被污染走向墮落。偏偏他們就出生於這個背離主道的魔域,因此可以預期他們最終無一倖免淪為如昨夜街頭赤身露體當眾行淫而不知恥的可悲者。
那被孩子四方包圍的黑色猿猴狀物體,無論被怎麼又搓又捏,均若無其事一動不動,「這是阿帕狄根據現在保存的化石數據所建構的猿人標本,大家可以隨意觸摸它喔。」諾姆補充道。
「標本是甚麼喔?」艾莉文問。
「標本就是,」一把中性的聲線加入兩人的對話,是另一名教師艾森圖,「代表生物體的模型。我們有兩種製作方式,舊世界人類會收集生物屍體進行加工,令它們不會變壞,這種方式現在阿帕狄亦會使用;至於大家現在看見的猿人標本,則是阿帕狄透過資料庫的數據直接製作而成,在擁有資料完全相同的情況下,兩種不同方式製作而成的標本完全相同。」與諾姆的朝氣勃勃相比,艾森圖語調欠缺起伏,表現有點像機器人。
「那麼,就是它本來的模樣可能不是這個樣子囉?」甘比文指著猿人標本、接力追問。
「是,因為阿帕狄無法收集在它誕生前已無有機物質存留的物種數據,在此之前的生物模型或標本都是根據既有資料模擬最佳形態建構而成。」
「那麼要是我能找到更多的化石,就能造出比阿帕狄更準確的標本囉。」
「對,愈多資料製作而成的模型愈準確。」艾森圖像部百科全書一樣,詳細逐一回答孩子們的提問,不論是多麼刁鑽的問題。
諾姆與艾森圖分工合作的一人負責引導氣氛一人負責知識解說,從人類的遠古起源開始,引導一眾好奇的孩子(還有一個老人)了解自己人類是怎麼來這一回事。雖然對華倫天勞而言,這是個沒甚麼用處的課題,他根本就不相信,可是期間的隻字片語的確無意中透露出這個地方運作的蛛絲馬跡,因此他還是勉為其難的裝作乖學生聽下去,只是完全不參與討論跟發問而已。華倫天勞注意到,課堂之中經常提及一個名字,似乎所有人都耳熟能詳琅琅上口的,就是「阿帕狄」,似乎這地方事無大小都跟「它」扯上關係,可是卻一直無人描述「它」到底是怎麼的一回事。雖然華倫天勞有意進一步問清楚,但又覺得問這種眾人皆知惟自己不曉的問題會引起無法預測的情況,因此索性先放一邊,繼續聽這對男女「瞎扯」,直至兩人講到這課題——
「那麼,大家知道我們現今的人類,是怎麼出現在地球上生活嗎?」諾姆面前的空間,一堆憑空出現的黑色顆粒匯聚成一張面積四呎乘二呎、貌似木製的方形桌子,「是由女人生產的!」未待諾姆有進一步動作,孩子們已經搶先喊出一致答案。在華倫天勞看來,這些孩子某程度上未免早熟了一點,他們的身型體格雖有差異,但應該都不超過八歲,他的經驗這年紀的孩子對於自己誕生這種問題多少仍隔著一層迷霧。不過也罷,這地方是個淫窟,這反倒才正常。然而,對他而言最不正常的地方就在後頭——桌上出現一對男女的模型。
「大家都答對了喔——人類是從人類女性的身體內孕育然後生產而成的。那麼我們不妨從孕育人類的第一步開始探索吧!」諾姆笑咪咪的雙手各自握著兩個人類模型,華倫天勞頓時心生不祥預感。
「人類一開始是怎麼出現在女性的身體內呢?」面對諾姆的提問,孩子們的反應沒有剛才的斬釘截鐵,大家不是俯身托腮、就是躺在草地上抓著腦袋,當然唯獨華倫天勞依然故我的盤坐著。
「大家可以留意一下我在桌上放了兩個模型喔——大家能猜到嗎?」聽見諾姆的提示,孩子們細心留意桌上的一對男女模型——
「是兩個人類模型。」彼斯說。
「準確說是一個男性模型與女性模型。」艾莉文說。
「這模型還有人體的器官構造——哎!不用著急啦。」甘比文拉開人體模型的衣服,發現裡頭別有洞天之際,身旁的艾斯納維頓冷不防搶去他手中的兩個模型。
「我記起了!就是靠這個動作啊!」艾斯納維頓把模型下半身的衣物都扯下,內裡的生殖器官直接暴露於大家眼前。艾斯納維頓發覺人體模型就跟人體一樣柔軟而有彈性,於是直接將模型的雙腿分開,然後將模型各自的生殖器官緊貼在一起,像是在膠板上產生靜電的用力往復摩擦模兩個模型。
「我也記得見過雅莉婭寶跟戴維偉狄一同做過這動作,這個活動的名稱是——」戴維列頓看見艾斯納維頓擺弄著人體模型進行的激烈示範,不期然想起父母在家中經常進行的那種活動。
「啊!我記起了!那動作的名稱是——」艾斯納維頓看似粗暴胡來的舉動,意外的一下子讓所有孩子將生活經驗與學科知識連結起來。噢!我的主!孩子們靈機一觸兩眼發光的興奮神情,嚇得華倫天勞幾乎翻白眼口吐白沫,因為這意味他們都在家中經常觀看——
「——同學都很聰明喔,人類就是透過男女性交而生成的。」諾姆雙手握著再度出現一雙一模一樣的全裸人體模型,笑容燦爛的稱讚在場所有同學。
(有關過程基於尺度問題本文從略,詳情請自行觀看原文。)
經過剛才「旅程」的孩子們,仿佛一時間意識仍未反應過來,依然目瞪口呆的盯著那雙平平無奇的人體模型;至於華倫天勞,面對如此露骨的兒童性教育一開始還有點被嚇昏的感覺,可是很快就覺得這樣赤裸露骨的教育才符合這片「魔域」的道德水平——就是無道德可言。反而最讓華倫天勞驚訝的地方是,他們能夠不費吹灰之力,猶如變魔術般製作出如此周密的人體模型,他一開始看見那所謂的猿人標本時,心中還沒想到背後蘊藏的含義,然而在他知道那個「模型」擁有人體的質感與皮膚彈性時,撇除體積差異,那副所謂「模型」,根本與真實的人類身軀一樣——
「大家的樣子看來都很驚訝耶——我們生活的世界很奇妙吧?一顆小得人類眼睛無法看見的球體,最終居然會變成大家如今的樣子,很有趣吧!」諾姆把手中的人體模型還原成最初的立姿放在桌上,然後衣服與褲子再度包覆其外,一切恢復原狀。看見大家對課堂內容如痴如醉的表情,諾姆笑得兩頰浮現起酒窩來——不過諾姆似乎有一點誤會,那老年學生並非因爲如痴如醉,而是——
「我想問,這麼『奇妙』的安排,是誰發明設計的?」課堂開始至今始終一言不發的華倫天勞,冷不防的發出與這片「大自然」不協調的雜音,打破課堂至今的完美和諧。
面對華倫天勞帶挑釁性的質問,歐姆與艾森圖非但無一絲不悅,反而覺得饒有意思。「華倫天勞。卡賓塔—」「叫我卡賓塔先生就可以。」華倫天勞打住諾姆直呼全名的打算,他實在無法忍受別人從早到晚不斷重複他的全名。然而華倫天勞愈表現出敵意,大家對他的好奇心就愈旺盛,連本來負責授課的老師都一臉孩子相觀察眼前這名與眾不同的學生。
「卡賓塔先生,你果然是個很特別的學生耶——居然能想到超過兒童知識水平的問題。」諾姆兩眼發光的凝視坐在草地上的華倫天勞,那副恨不得把他抱起來逐吋研究的興奮表情,已經失去老師的形象。「我怎麼看也不是兒童吧!?你這樣是在侮辱我嗎?」在華倫天勞眼中,這個「魔域」的人笑容滿面地一而再、再而三的羞辱他卻一副毫不自覺的嘴臉,已經讓他忍無可忍——可是,忍無可忍又能如何?這個世上唯一尚算「聖潔」的人類,就只剩下他自己,無論找人分擔或幫忙也是不可能的,唯一與他同在的就只有他追隨一生的天主。
「這個——剛才你說我『侮辱』你,那是個代表甚麼意思的詞彙?」面對未知,人們的反應不是恐懼、只有興奮與期待。聽見諾姆的提問,艾森圖亦開始尋找這個多年來聞所未聞的字詞的含義,他輕輕瞇著眼、整個人陷入沈思;與此同時,這樣一個從外觀到言行都前所未見的人,想當然也觸動孩子們的熾熱好奇心,他們的注意已從剛才的性交過程展示轉移到這名特別的同學。就像諾姆心中想做的,孩子們把臉龐哄到華倫天勞身旁、「逐吋」的探索起來——皺巴巴的皮膚、稀疏而啞白的頭髮、散佈於身上的棕黑色斑塊,還有這身獨特的裝扮,雖然人們為自己設計服裝是等閒事,可是這種從首黑到腳、腰間索著一條刻有「十」字圖案腰帶的,的確前所未見。艾斯納維頓從一開始就對華倫天勞的腰帶很好奇,如今又再不自禁的拉扯起腰帶來、彼斯跟甘比文則一邊打量著華倫天勞身體各部份一邊互相討論、艾莉文雙手在華倫天勞身上四處游走,試圖尋找著甚麼、只有戴維列頓一人沒有參與其中,不過他的視線並無從華倫天勞身上移開,似乎正在分析著甚麼。
雖然他們只是孩子並非出自惡意,可是這種被視作奇珍異獸研究的屈辱感,已令華倫天勞的怒火達到臨界點、理性再也無法按捺的地步——
「大家——」正當華倫天勞即將失去智性、把孩子們攆走之際,諾姆的高聲呼喊剛好控制住一切:「我們不可以並經對方同意對別人的身體作出任何干涉啊!SORCE原則是大家生活都應該要跟從的方向,大家有記住嗎?」諾姆爽朗而不失權威的呼籲,讓孩子們都停下本來的動作。
「SORCE原則是甚麼來的?」艾斯納維頓有點依依不捨的放開腰帶,雖然他真的不知道SORCE原則,但諾姆的意思就是要他停止吧。
「SORCE原則是人類的五項最基本價值觀,S代表科學(Scientism)、 O代表客觀(Objectivism)、 R代表理性(Rationalism)、 C代表集體(Collectivism)、 E代表平等(Egalitarianism),」艾森圖簡單闡釋一次指引這個世界人類生活的五項最基本原則。「簡單而言,就是我們每一個所做的每個行為都應該顧及每個人以及大自然的感受和福址,不應該作出任何可能令對方產生負面感覺及減少福址的行為。」雖然令所有人完全了解SORCE每一項原則是教師的工作,可是這並非今天的課題,艾森圖只好用最概括的方式講解。根據艾森圖從阿帕狄提供的資料所得,「侮辱」是一種違反SORCE五項原則的行為,雖然他無法確認當時哪一項行為違反SORCE五項原則,可是從當事人的反應推測,他的感受與福址是受損了,所以只能假定學生及 / 或老師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作出過如此行為。
現場氣氛稍為平復後,課堂繼續進行。在諾姆的引領下,課堂進度重新回到華倫天勞提出的問題:這麼「奇妙」的安排,是誰發明設計的?
「這個問題的複雜程度屬於較高水平,要解答並非容易——」諾姆的回答,使華倫天勞不禁冷笑起來,無論科技多麼先進,終究還不是無法解答創造生命的機制是怎麼來這種問題——
「因為要是詳細的解答,恐怕不是一個課堂的時間能完成,而且我也無法保證處於兒童知識階段的你能夠掌握。」諾姆依舊維持那猶如招牌的笑容,可是隱約顯得有點為難。
「其實你們根本就不知道吧!?明明是答不到就別故弄玄虛藉機再侮辱我!就讓我再告訴你們吧——」正當華倫天勞自從這片「魔域」甦醒過來,一直忍辱負重,終於讓他等到一個「出頭」的機會,現在就是他的黃金機會——
一堆黑色的粒子再度於虛空中匯聚,本來黑色的粒子逐漸變成各種不同顏色、形狀,甚至質感的物質,在眾人繞圈而坐形成的空地上,人類的骨架、內臟、肌肉,表皮、毛髮五官依序成形,一個肌膚光滑、人偶般的赤裸光頭人類呈現於眾人面前,驟看之下彷似艾森圖的孿生子。
「啊咧?這裡是哪裡?」裸人像是剛掉進異域般如夢初醒、慌張的四處張望,「這裡是Eta帶29號都市Second Gamma城區Theta分區外環居住區12號巨大住宅24樓的公用活動空間喔,不過因為我們正在上課,所以把場景切換成郊外草地。」裸人聽見回答後,立即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我要去餐廳吃個早餐,很肚餓,謝謝你!」草地的一角突兀的亮起耀眼的紅色指示,裸人一跑過去,本來一片蔚藍翠綠的空間立即打開了一扇門,裸人穿過去之後便再度回復本來的自然風貌。
「——人類另一種誕生方式,是由阿帕狄直接操作構成人類的所有要素,按照各種目標及需要生產擁有不同特質的人類。」艾森圖透過剛才裸人降世的演示,簡單解答了華倫天勞的「疑問」。
人類從無開始到製作完成的畫面,在場一眾學生無不感到不可思議,然而對華倫天勞而言,這已非不可思議與否那麼簡單,而是一個無可饒恕的罪行——
「你以為弄一個人工智能人偶就能騙得到我?我可不是你們口中的『兒童知識水平』學生,任你們的所謂科技如何先進,也無法生產出區分人類與其他生物最重要的要素,就是人類擁有天主賦予的『靈』(Soul)!」
靈是甚麼?雖然諾姆與艾森圖同樣聽不懂華倫天勞所指的「靈」為何物,可是就結果而論,阿帕狄的確隨時隨地都可以生產人類,而這些人類與人類母體生產的人類在任何方面都完全相同,唯一的分別真的就剩下來源而已。
「華倫天勞——不,卡賓塔先生,我所擁有的知識並不知道『靈』是甚麼,所以我現在無法回答你阿帕狄到底有否生產這要素。不過我相信我將會問的這個問題,能助你尋找到答案。」諾姆的笑容,彷彿在嘲笑自己,這人到底單純是墮落的人類,還是魔鬼的化身?華倫天勞心中的憤怒又再度積累,但這並非來自剛才對個人的羞辱,而是他們喪盡天良仍洋洋自得。
你能分辨出我們兩個誰是人類母體生產、誰是阿帕狄為今次的授課於兩個小時前生成出來嗎?
諾姆的純真笑容,在華倫天勞眼中,愈來愈像嘲笑他無能的惡魔微笑。
熱情洋溢且懂得與孩子溝通的諾姆、木訥卻如百科全書般的艾森圖,到底誰是被創造出來的「人偶」?華倫天勞的視線反覆打量兩人,然後突然想起了身後那個幾乎已被他遺忘掉的「人」——那伸直兩腿坐在一角、以目無表情的碧綠雙眸凝視前方、恍如人偶般欠缺生命氣息的金髮白衣少女。雖然沒有證據,但若比照二人的言行舉止,是否有來自同一套既定程式的可能?
華倫天勞慬慎的舉起右手食指,「艾森圖是『人偶』。」
對於華倫天勞的答案,二人並無作出任何回答,只見諾姆報以看似一成不變、然則隱約讓人覺得耐人尋味的奇異笑容。
「其實呢,」諾姆注意到課堂的預定時間已接近結束,為了讓其他孩子都有充足的時間發問,最後還是嘗試作一個總答覆——
同樣的波動與粒子,不管由自然還是人工處理,最終製作出來的成品還是一樣的,強行辨別是不會產生任何意義。
「補充一點,由於阿帕狄掌握生產人類所有要素的技術,因此擁有調整人體結構中有機與無機物質之間的比例,以勝任各種環境需要。」艾森圖最後為諾姆所作的補充,成為對華倫天勞的最後一擊——
「你們根本就是一班......魔鬼!!......」
不但妄自將人類視作工廠產品隨意生產,期間甚至肆意改造人體結構,這不是惡魔的所為是甚麼?
「『魔鬼』又是甚麼來著喔?」面對另一個猛然蹦出的新詞彙,諾姆再度被挑起好奇心,不禁像小貓發現老鼠般盯著華倫天勞。
「㗅、㗅......」華倫天勞已不止滿臉通紅,連雙手都不自控反覆抖震,心中的憤怒已經衝破臨界點——
「唔!?......」華倫天勞忽然眼前一黑,身體仿如置身一開始甦醒的那個伸手不見五指之地,當他重見光明之後,發現自己已經坐在自己的「背後靈」身旁。
「他身體狀況異常,先行早退。」艾潔巴代替華倫天勞,向遠處的兩名老師提出「早退」。
「你的心跳頻率已超出安全範圍,要是持續下去你腦血管會爆裂。」艾潔巴毫無感情的警告,在華倫天勞聽起來煞是虛偽。
「你打從一開始就計劃好跟這些人串謀戲弄我吧......」所謂的進行研究也許不過是藉口,真正的目的不過是戲弄他這種「珍禽異獸」尋找樂子罷。
「沒有。」艾潔巴以回答一加一等於二的速度否認。
離開是非之地後,華倫天勞專注調整急促的呼吸,二人就這樣一言不發的呆在課室一角,直至屁股下的草地還原為灰白色地板。
按:40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8XOegJiDyJ
本來是打算寫參加挑戰而寫的,後來索性列作故事本篇的一部份,因此最後又變成R18......(還有似乎變成了作品主導而非挑戰主導),不過應該還是與題目相關的(不貼題請通知我),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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