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犯了菸癮。
他在酒氣沖天的雨夜裡緩緩起身,落地窗外微弱的燈光將他瘦骨嶙峋的身影朦朧的映在猶如戰場般的地板上,背心的右肩帶從他裸露的肩膀上滑落,但他卻一點都不在意。他將一隻腳留在沙發上,另一隻腳則被派去摸黑搜尋拖鞋的蹤跡。
「沙沙。」
這是塑膠袋的聲音。
「哐啷。」
這是啤酒罐的聲音。
「咯咚。」
這是便當紙盒的聲音。
就在便當紙盒在腳上留下粘膩之後,終於在前線找到一隻拖鞋的蹤跡,他將拖鞋用大拇指捻過來之後穿上。
他用一隻腳在地上行走,準確來說是跳躍,經過幾次重心不穩以及撞到旁物的危機之後,他終於在洗衣袋下方找到另外一隻拖鞋。他從沙發上隨意摸了一件衣物穿上後就拎起桌上的錢包往門口走。
「咯噠。」
他打開門,公寓走廊上的燈光肆意妄為的闖入他的居所,他伸出右手擋住燈光,停留在雙眼前的影子形成一道防護牆,讓他有餘力慢慢睜開眼睛。
眼睛習慣了一陣子後,他將皮夾塞入口袋中,這才發現他抓的是一件職業訓練中心的就職活動送的亮紅色防風薄外套,他躊躇了一陣子後便昂首闊步的往樓下走去。
他沿著階梯迴旋而下,突然一陣噁心的感覺從胃部向上襲來,他緊急煞車的抓住扶手,等待洪流路過後才再次迴旋而下。
他打開公寓大門,外面正飄著細雨,一陣冷風從他的脖子和四肢呼嘯而過,他迅速拉起防風外套的拉鍊後戴上連帽,再把雙手放進口袋裡,卻止不住口中的寒顫,但他仍然屹立不搖的向外走。
便利商店在公寓巷口右轉,街旁的店家早已歇息,陪伴他的只有昏黃的街燈與被照得金黃閃耀的銀白色鐵捲門,他縮緊脖子和腋下,突然感覺五分鐘的距離似乎變得很漫長。
他走經一家唱片行,玻璃展示櫃裡貼了好幾張歌唱明星的海報,他忍不住對某位身材火辣的女歌星多看幾眼。就在此時,他從展示櫃的倒影裡似乎看見了一個人影,他下意識的吞了一口口水,縮小的瞳孔看見一個長髮女子似乎蹲坐在對面的五金行門口,但展示櫃反射的光線有點昏暗,看不清楚她到底有沒有影子,一滴雨水從他的防風外套上滑落。
綿綿細雨下在他一動也不動的身上,霎那間,他迅速的牙一咬往後看——確確實實是一名女子蹲坐在五金行,他呼了一口氣。
女子染了一頭紅褐色的頭髮,及肩的微捲髮尾上殘留著雨水,身上披著一件被濡濕的羊毛大衣,裡面卻好像只有穿一件單薄的寬圓領長袖搭配棉質長褲,她將頭埋在交叉於膝前的手臂上,左手的無名指似乎有淡淡的指環痕跡。
女子傲人的側峰在昏暗的燈光中若隱若現,讓他忍不住的多看了幾眼,而女子的目光也悄悄的跟上他。
當他發現時,女子早已抬起頭來望向他許久,於是他忽然像座正在受人注目的雕像,但他不知道是因為女子的目光讓他靜止不動,還是因為女子抬起頭後露出的雙峰才讓他如此。
雨水滲入女子赤裸的雙腳邊緣,昏暗的燈光映在女子的臉上,白皙的臉龐讓她的眼眶顯得更加紅潤,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在她眼眶裡打轉。
在他眼裡,女子就像隻受傷的、惹人垂憐的小動物,他彷彿聽見女子似乎在對他求救,希望他能伸出雙臂,將她徹底擁入懷中;抑或是希望他能擦去臉上的淚水,牽起手帶她遠離這個傷心的雨都。
他忽然皺起眉頭,緊接著不堪的別過雙眼,他還不確定自己是否有能力成為這個角色,於是他強忍內心的糾結,最終選擇瀟灑的離去。
「叮咚!」
大夜班的店員正蹲在地上點貨,一看到身穿亮紅色外套的男子站在櫃檯前便迅速的起身,但男子卻突然的轉身離開櫃檯,店員確認了一下後,就繼續蹲下來清點貨物。
他走到熱飲區打開保溫箱,從裡面拿出一瓶溫熱的罐裝咖啡後才走去結帳,店員確定他要結帳後才走進櫃檯。
「叮咚!」
他走出便利商店,手上的提袋裡有一包香菸和一瓶罐裝咖啡,他將溫熱的咖啡塞進外套口袋裡後沿著原路回去。
他手中握著溫熱的咖啡邊走邊想,他想到那名柔弱的女子、英勇的自己和咖啡傳到她手掌心的溫度,他沒發現自己的嘴角正在微微上揚,只有突然覺得回程的路途變得有點漫長。
「噠噠!」
微雨中只有他明顯加快的腳步聲,心臟似乎也因為速度而劇烈的跳著,他終於走到五金行門口,停下腳步後卻發現什麼人也沒有。
他呆站在門口並低頭望著地上由雨水沿著女子雙足所描繪出的腳印,它竟擅自離開原地並消失在濕漉漉的路面上!
他站在門口好一陣子後,綿綿細雨完全打濕了他亮紅色的防風薄外套,就連裡面那件坦克背心也濕透了,他突然覺得身體有點冷,口中也開始打起寒顫,但頭腦卻慢慢變得清晰。
他離開五金行後,很快的走回公寓裡,他沿著樓梯向上走到六樓的房間,進門後馬上去浴室裡沖了一個熱水澡,然後赤裸的走出霧氣沖天的浴室,他從洗衣袋裡抓了一條浴巾圍在腰上,再從亮紅色的防風外套裡拿出那瓶罐裝咖啡,最後再抓著剛才買的那包菸走向陽台。
他背靠著陽台的欄杆並滿足的吸了一大口菸後,從容的打開那瓶罐裝咖啡並大口喝下。
「這不是涼了嗎?」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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