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字典·日部·五》昰:《說文》是本字。又《集韻》夏古作昰。
我城,此際正值六月飛霜。
烈日下,你心不在焉地重複刷新應用程式上的到站時間預報,彷彿此舉會把催促送達至日常脫班的巴士處。在人龍又繞了一圈時,姍姍來遲的巴士不急不緩地停在站前。司空見慣的乘客們魚貫登車,一張張面無表情的臉被提前握在手中的八達通暴露了不耐。甫靠近車門,撲面而來的冷氣迅速驅散渾身的燥熱。你輕輕地長吐一口氣,匆匆在上層找到僅餘的空位坐下。儘管昨天加班到夜深的你排隊時已打了一個又一個呵欠,想到待會接近一個半小時的車程,再睨向尚未被消化完畢的「蛇餅」,你還是拿出了電話登上社交媒體更新時事消息。一則又一則大同小異的資訊連着標題被划走,你憑朋友們或因悲憤或為宣導所寫下的轉發文字,了解到事情的概貌和各評論的側重。你持續滑動屏幕的食指終於在一篇長文出現時停下。
一陣比一陣強的冷意襲來。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輕皺的眉額又靠近了些,你抬手把空調吹出的冷風調小,再從手提包內翻出紙巾,撩起頭髮輕印已經乾掉的後頸。
因為會就轉載的文章長篇論述的朋友不算多,所以你在看到對方的名字前,已辨認出這是出自某位從認識起就字字鏗鏘的小學同學。你緊盯住全黑的頭像和旁邊的開首片刻,最後還是點開了文末的連結。內容沒教你太意外,畢竟剛才已經看到了各種不同的表述方式,但當中的荒唐還是讓你沒忍住扯起口罩下嘲意滿滿的唇角。「人血饅頭」這四字過去一年早就看到過無數次,但內裏所帶的腥甜卻未有減去半分。
曾經流行的六度分隔理論說明了世界的細小,更莫論這個人口密度極高的城市了。你看過有位師姐堅定地參與罷工了;你知道有醫護人員在這次疫情中犧牲了;你隱約從剛才的草率中聯繫兩個人到了一起。可是,你做夢也想不到,會有人將她的付出視之為理所當然,然後因為她的爭取對此嗤之以鼻,甚至講盡誅心的話語。
風力變小的空調好像更冷了。
你翻出了外套,搓了搓手臂,把空調扭到無風。完成後你拿起手機,在瞧見自己的倒影時深吸了口氣,窒息感卻未有隨長吁出的那道氣離開。你揉揉眉心,垂眸望着鎖屏背景,結果還是收起了電話。
是她的殤,是他們的傷,竟可是牠們的觴。
暑氣促使你快步走進公司所在大廈,然而升降機前的人潮明示這又是一場久候,成功緩下了你的步伐。你在收回視線前,不可免地被升降機旁牆壁上閃動播放着新聞的方形電視機引起了注意。只是,目光才剛觸及那幾張熟悉的面孔,你已經反射性地移開看向大廈的落地大玻璃。那些當權者口中提及的一切,每次聽見你都懷疑自己是否活在另一個平行時空中。雖然現在每天正在發生的事情,已令你覺得是誤闖了別條世界線才會出現的日常。
外面刺眼的陽光逼使你望向別處,突然瞄到對街街角飄揚的白絮時,你不禁一愣。恍神的你定睛細看,才想起轉眼已至棉絮飛舞的時節,霜落般的畫面不過隨處可見的景象。
天很藍,雲很白,確實正是那個被描繪的明媚豔陽天。
如今,唯有夏蟲,方可語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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