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以後,我們足利家淡出了政治舞台……」沙耶華笑道:「不過,到了我曾祖父那一代,因為他是國父利賢道夫子的八十一高徒之一,所以從那個時候開始,足利家又開始涉足政壇。」
「沙耶華的曾祖父是八十一高徒之一,究竟是那一位?為甚麼我不知道?」我吃驚地問道。
「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因為初中和高中的教科書只是記錄我曾祖父的化名,我想只有真正學習歷史的人,才知道我曾祖父的本名是甚麼。」
「沙耶華醬的曾祖父,化名是甚麼?本名又是甚麼?」
「他的化名叫樂應道,本名叫足利明道。」
「沙耶華醬的曾祖父,不論是化名還是本名,為甚麼總有一個道字?」
「聽父親說,這個名字是高祖父幫曾祖父改的,意思即是『明道,天下可享太平』。後來,曾祖父跟隨利夫子,改了這個化名,化名的意思是『不單要明道,還要順應大道,天下才真正太平』。」
「原來如此……可是……」我看著灰霾霾的天空,對沙耶華說道:「你認為順應大道,世界真的會得到太平嗎?」
沙耶華聽完我說的話以後,閉著眼睛沉思了一會兒。
「斯露德醬,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初中上賢道思想課的時候,課本第一頁寫到,利賢道夫子在地球聯盟大會上說過一句話,這句話影響一半以上的地球人,我們東地球賢道政府就是因為這句話而成立……」
「每當上賢道思想課,我都會睡覺,嘻嘻!所以……」我笑道。
「……」沙耶華無言以對。「唉!真沒你辦法……讓我告訴你吧!利賢道夫子當時說:『人類唯有拋開歷史問題和文化背景,並將一切歸納為地球歷史和文化,同時,拋開種族間區別,唯有歸納成為地球種族,甚至乎太陽系民族,真正的聯合政府才會誕生!』」
「我記起來了!課本第一頁的確寫著這句話!」
「剛才你問我『順應大道,世界真的會得到太平嗎?』我認為只要做到利賢道夫子所說的話,世界就會太平。」
「可是,你認為人類真的可以做到嗎?」
沙耶華嘆了一口氣,低頭說道:「很難……人類始終是自私的動物,他們為了個人利益,可以做到六親不認……」
沙耶華點明了重點,人類尚且因個人利益而六親不認,更何況是拋開區別建立聯合政府?利賢道夫子的理想雖然很偉大,然而理想歸理想,看看古今有多少個大師的理想,最終敵得過一個名叫「個人利益的利維坦」?最可悲的是,野心家為了自己,於是利用大師們的理想蠱惑人心,被花言巧語,頭腦不清醒的人們會認為他就是大師們的承繼者,其實,他才是違背大師理想的叛徒。
「好了!別談這麼沉重的話題吧!轉個話題!」我拍著沙耶華肩膀笑道。
「不知道是誰開始聊這種沉重的話題?」沙耶華撅著嘴說道。
「對不起,好像是我!」我指著自己笑道。
沙耶華變了,小時候的沙耶華總是羞澀地躲在親人的身後(如果我在她的身邊的時候,她會躲在我的身後),沉默寡言,即使開口說話,總是吞吞吐吐的。長大了的沙耶華雖然還是改不了躲在親人身後,說話吞吐的習慣,然而,這種情況只僅限於與人初次見面,當與人熟絡以後,沙耶華會變得像由利加一樣,熱情主動。然而,變得熱情主動的沙耶華說起話來,話中有理,喋喋不休,有時更會挖苦別人(大都是在挖苦我和由利加),她挖苦別人的樣子,使我很難相信她就是小時候的沙耶華,若果不是俗語說「女大十八變」,我還以為她人格分裂呢!我曾經問過沙耶華,為甚麼她的性格變得如此外向?她說,可能自小跟妹妹和我一起長大,跟我們一起接觸不少新朋友,性格也隨之而改變。呵呵!不知道我可否理解成「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 * *
「下一站,遠東賢道書院。」
與沙耶華在公車上聊天,不知不覺,公車便駛到海參威,我與沙耶華下車後,便手牽著手走進學校裏。星期天的校舍,熱鬧非常,除了聚集師生外,還有家長,他們齊集在校舍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拿取放榜成績,看被分配到哪一間大學,哪一間專科學院。
此時此刻,不單是遠東賢道書院和海參威,甚至整個東政和西聯,遠在月球、火星和小行星上的學生,都等待著最終的審判書,師長替學生緊張,學生則緊張著審判的結果。一場考試定生死,能否鯉躍龍門升價十倍,還看今朝。
不過,身逢亂世,戰爭已經打了十五年了,不知道這場世紀大戰還要打多久,即使戰爭結束了,又不知道整個世界會變成怎樣?放榜單真的那麼重要嗎?繼續升學真的那麼重要嗎?
這種看似虛偽的和平,遲早有一天會被戰爭之火燒得一乾二淨,到那個時候,甚麼學習的,甚麼工作的都已經不重要,因為我們元首,西聯的總裁長會命令我們放棄一切,表面上為國家捐軀,實際上是保護特權者的利益。若果不為國捐軀,待戰火波及家園的時候,不是跟入侵者拼個你死我活,就是離開家園,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
課堂的鐘聲響起來,我和沙耶華立刻回到座位上,等待班導進來教室。一會兒後,班導拿著一大疊成績單和錄取通知書走進教室裏,班長高呼敬禮鞠躬後,班導便開始派發放榜成績單和錄取通知書。
「待會當我念到你的名字的時候,請走到講台前拿成績單和錄取通知書。」
班導分好成績單和錄取通知書後,便開始念同學名字,這個時候,教室裏彌漫著一陣令人窒息的氣氛,同學們的心情緊張萬分,他們屏息以待,等待領取「最終審判書」。
同學們領取成績單和錄取通知書後,回到座位,當他們打開「最終審判書」的時候,同學們不是喜便是愁,看見同學們掛著各式各樣的表情,對於自信分配到好學校的我,內心開始憂心和焦慮,我焦慮著甚麼時候才輪到我領取「最終審判書」?然後,消滅這種領人忐忑不安的心清。我憂心著能否被分發到我所選擇的學校,若果,未被取錄的話,接下來,我該怎麼辦?從軍?找工作做?賦閒在家,然後待嫁?我想我不會賦閒在家,若果是找工作做的話,倒不如從軍,為甚麼我會選擇從軍?我並非因為為國捐軀而從軍,而是希望在戰場上能夠再遇父兄,然後向父親問一個問題,我想問清楚父親,那一天,他為甚麼對著十歲的我說出這麼決絕的話?
「不論將來,你的父親對你做出甚麼樣的事情,你都要永遠相信他,體諒他!」
為甚麼祖父和媽媽會對我說出這番話,父親,我相信你,我體諒你,不過,你能否告訴我,你究竟對我做了甚麼事?
「足利沙耶華!」
「啊!到我了!」
就在焦慮和憂心交集在一起的時候,沙耶華被點名了。被班導點名的沙耶華全身突然變得硬梆梆,她活像機械人似的一步一步緩緩地走到班導前領取成績單和錄取通知書,她回到座位後便立刻將手上的成績單和錄取通知書放在我的桌上。
「斯露德醬……我……我不敢看,你可不可以幫我看看……」沙耶華伏在桌子上,她指著成績單和錄取通知書,示意我幫她看分發結果。
「我說沙耶華,我覺得成績單和錄取通知書應該由自己看比較好……」我無奈地向沙耶華說道。
「我們不是好姐妹嗎?來吧!幫我看看吧!」沙耶華面向桌子,雙手合十向我請求。
「唉!好吧!好吧!我就幫你看看吧!」我拿起沙耶華的成績單和錄取通知書說道:「哪有這樣當姐妹的。」
我打開沙耶華的成績表和錄取通知書看了一下,接著將它們放在沙耶華的桌子上,我拍一拍沙耶華肩膀說道:「沙耶華醬,起來吧!」
「我不起,在你告訴我結果之前,你怎麼叫我,我也不起來!」
「沙耶華醬,你就別鬧彆扭了……」
我站了起來,走到沙耶華的身後,雙手搭在她的雙肩上。
「斯露德醬……你想做甚麼?」
「我想做甚麼?」
我嗤笑了一下,然後將伏在桌上的沙耶華拉起。
「不要……我……我不敢看……」沙耶華快要哭鼻子。
「你怕甚麼?」我用雙手掙開她的眼睛。「沙耶華醬!你要相信自己!相信自己所付出的努力並非白費的!」
沙耶華聽到我的勸導以後,緩緩地張開雙眼,似乎放下了對結果不安的心情,她拿起成績單和錄取通知書仔細一看,面部的表情瞬間來個三百六十度大轉變,暴風雨過去了,陽光穿過雲層照耀大地,她露出璀璨耀目的笑容。
「你看!你看!斯露德醬!」沙耶華不停地拍著我的肩膀笑道。「原來我考得挺不錯!」接著她高興地指著分發書笑道:「斯露德醬你看,我分發到遠東賢道大學啊!」
「知道啦!知道啦!所以我才說你有甚麼好擔心的?」
沙耶華,你就好啦!看你的樣子,已經撥開雲霧見青天,只差我……我雙手合十,等待「審判結果」。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然而,這幾分幾秒流動得非常緩慢,猶如幾個小時、幾天、甚至幾個星期……唉!時間啊!你不要再折磨我了!我寧願你流動得快一點,好讓我儘快知道結果?不論結果如何,我早就有心理準備!
不經不覺,同學們都領取成績單和錄取通知書,咦?為甚麼班導沒有點我的名字?我舉起手,然後站起來。
「班導……我……」
「哦!斯露德!怎樣了?」老師托了托架在鼻子上的眼鏡說道。
「班導,為甚麼沒有點到我的名字………」
「沒有點到你的名字,那是當然的。因為你的成績單和錄取通知書根本不在我的手上……」班導若無其事地答道。
「甚……甚麼?」我錯愕了。
知道班導手上沒有我的成績單和錄取通知書,同學們都譁然,他們七嘴八舌議論紛紛。
「怎麼可能?斯露德可是學級第一名!」
「沙耶華也考上了海參威的名校,斯露德怎麼可能考不上?」
「班導,你是不是搞錯了?」
為甚麼……為甚麼結果會是這樣,不可能,不可能是這樣,是因為我對自己太過自信嗎?還是因為自信,造成自己高傲導致今天的失敗?不會的,我對待同學,對待朋友從不會因為學業成績好而傲氣凌人,究竟我做錯了甚麼事,神明要這樣懲罰我……
「唔……噢……」我雙眼開始眼泛淚光,雖然,我拼命地強忍著,不讓淚水掉下來,然而,淚水猶如缺堤的洪水傾盆流出。
「斯露德醬!斯露德醬!」
沙耶華擁抱著我,安慰著我別哭。她對我說道,若果我不能升上大學,她也不會去念大學,她寧願放棄學位,跟我出去工作也好,從軍也好,連六六六也安慰我,她說我剛才還懂得理性分析形勢,她說我不是說過繼續升學真的那麼重要嗎?念不成大學,也不一定出來工作,更不一定從軍,因為還有許多有意義的事等著我去做。可是……可是念大學,是對自己過去所付出的努力,給予一個肯定,今天的失敗,不就是代表過去努力全都白費嗎?
「九九九,不會白費的!」
「不會白費?」
「相信我,相信自己,你的努力一定有回報!」
「但願如此……」
就在我悶悶不樂的時候,校長透過學校的中央廣播系統要求全體師生立刻到禮堂集合,說是有重大事情宣佈。師生們聽到廣播後,先集好隊,然後離開教室,去到禮堂。到達禮堂後,各班級依照已劃分好的位置坐好,家長也進入禮堂,他們被安排坐在我們的後面,老師們則站在禮堂的兩旁,至於領隊的班導們和科任老師則走到台上,與校長、副校長、校監一同就坐。我看著台上,除了校長和老師們,還有兩位我們不認識的人,他們一男一女,坐在校監的旁邊。
「斯露德醬,知道他們是誰嗎?」
「不認識……該不會是教育部門的人吧?」
「教育部門來學校做甚麼?」
「如果我知道的話,我就不用上學,去當個情報人員。」我苦笑道。
不過話說回來,坐在台上的那對男女,男的大概六十歲,女的大概五十出頭,他們穿著得體,文質彬彬,看樣子又不太像教育部門的官員,倒是像大學教授。
校監看到師生們和家長們齊集禮,便站了起來,他拿起拐杖,在校長的攙扶下,一步一步地走到演講台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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