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鷹,你真的要去嗎?」
「沒錯!眼看敵人快要打到家門口。即使將軍和護民軍的長官們,不要求我軍支援,我也不可以在此坐視不理。我一定要上前線幫忙。」
自衛國戰爭爆發以來,將近一年,情況急轉直下,勝利女神似乎不再眷顧國協軍和護民軍。國協軍雖然擁有護民軍強大火力的支持,對於防守城鎮,看似絕無問題,在過去一年,雙方在白俄羅斯仍呈現著拉鋸壯態。可是,在西聯軍越戰越勇,士氣高昂,意志堅定,以及後勤充足的情況下,早已疲憊不堪,失去過去復國戰爭精神的我軍,開始節節敗退。昨天,我與斐露迪更從護民軍兄弟手上收到「明斯克告急」的宣告……
「神明,求祢保護他不要戰死沙場。因為他是我在這世界上,唯一的親人。求祢讓他平安歸來吧!」
收到宣告後的那天晚上,當我經過斐露迪的房間,只見她雙手合十,跪在床舖上,面向晚冬皎潔的明月,她以淚洗臉,誠心地向神明祈求她的兄長,也就是哥薩克師師長──東孤洛夫將軍早日歸來,回到她的身旁。
我回到自己的房間後,便撲倒在床上,我翻一翻身,大字型的躺在床上,呆呆地看著那輪明月,突然,勾起我的回憶,那是五個月前的事。沒錯!五個月前的事,當時的莫斯科已經進入晚秋,五個月前,我團的三營長在戰場上光榮犧牲了,五營長也因重傷而不治了,當斐露迪接到前線打來的電話後,她臉色顯得蒼白,她緩緩地放下電話,搖搖晃晃地走到窗台前,淚水突然從眼眶內,彷彿山洪暴發地猛流出來,她放聲痛哭,聲音在廊下迴繞,最後痛哭失聲,因傷心過度當傷暈倒。勤務兵將暈倒的斐露迪抬到床上,並讓她好好休息,而我則在她的身旁,待了一整天。直到晚上,她才從昏睡中甦醒過來,後來她告訴我,三營長和五營長都是她最敬愛的男人。剛入伍時,我從團裏的副官和士兵們的口中,知道斐露迪還未認識我以前,她還在新兵訓練營中,認識了三營長和五營長。兩年來,三人一同出生入死於太平洋,互相扶持於西伯利亞,由士兵混到長官,大家互相扶持,相親相愛,三營長和五營長待斐露迪如同親妹妹,而斐露迪也視他們為親兄長。三營長和五營長戰死,斐露迪就已經痛哭得死去活來,何況是與她關係曖昧的「那個人」?3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7SSsy8HTuc
為了不讓我最愛的斐露迪再次傷心,第二天早上,我便開始調遣餘部,再次將鐵蛛部隊和近衛連一分為二,我留下一半部隊和護民軍領軍,與斐露迪一同鎮守莫斯科。然後,我向他們交代所有有關守備的事情後,便帶上第九營及隸屬自己的部隊,前往明斯克援助將軍。我們在冬日的中午出發。我指揮著兄弟們向城西進發,而斐露迪、領軍和副官們則靜靜地、呆呆地、無奈地看著我。
「雄鷹,你可不可以不去?」斐露迪抓緊我的手說道。
「沒錯,指導師閣下何必親自出動,不如由屬下來領軍吧!」領軍也上前規勸我。
「怎樣了?」我開玩笑道:「我又不是去死,別擺出一副哭喪的樣子行嗎?」
「笨蛋!」斐露迪伸出雙手,不停地搥打我的胸膛。「今天是你出征的日子,不要說一個『死』字行不行?」斐露迪仰臉過來,貼近我的心胸,在我的懷中,彷彿閨中棄婦的零碎地飲泣。
「指導師閣下,你就別再弄哭團長閣下,還是讓屬下來領軍吧!」
「你們今天究竟怎樣了?」我撫摸著斐露迪的銀白色頭髮說道:「我的公主啊!乖乖別哭……」
「指導師閣下,難度閣下不信任屬下的領軍經驗嗎?」
「別逗我笑了。」我拍拍領軍的肩膀說道:「我怎可能不信任你的領軍經驗呢?說到入伍,你比我早十年從軍;論到行軍打仗,我更比不上你這位老前輩。」
「所以說……」領軍話未說完,就被我打斷。「所以說,你更應該留下來,與團長共同鎮守莫斯科。」
「可是,沒有我在指導師閣下身邊,恐怕……」
「你怕甚麼?九營長和近衛連的兄弟們,就是我最好的副手;也是我最好的護衛。」我拍拍九營長的肩膀笑道。站在一旁的九營長,向領軍敬禮說道:「領軍閣下,請放心,屬下會與近衛連的前輩們一起,好好保護指導師閣下之安全。」
「……」領軍再也無話可說。「我說……」我走到領軍的跟前,在他耳旁竊竊細道:「從前你不是一直在我面前埋怨費烈沙大哥,也就是監軍長嗎?說像你這種軍事奇才,經過多年的磨練,為何不擢升你做參戰(護民軍中的作戰軍官),卻只當一個有帶兵權,郤無指揮作戰權的領軍。其實,我認為好動且有勇有謀的你,早就應該調職做參戰了。」我從腰包間,取出一封信遞交給領軍後說道:「這是我寫的推薦信,待這場戰爭結束後,你就拿給監軍長吧!我相信以我倆的交情,加上你在我麾下時的戰績,足夠你當個參戰,甚至是當上擁有更高權力的地區監軍。」
「指導師閣下……你……」領軍收下推薦信,捉緊我的右手,感哭流涕地說道:「謝……謝你。」領軍非常激動,說起話來,支支吾吾。
「不用謝我,所以你要給我好好鎮守莫斯科,死守我們西西伯利亞國的偉大國府。這是本指導師給你最重要,也是最危險的任務。你聽清楚了沒?」
「我聽清楚了。」領軍向我敬禮答道。
「還有一件事要拜託你……」我看著還在我的懷裏零聲飲泣的斐露迪。「團長就麻煩你幫我好好照顧了……」
「指導師閣下……」領軍拭去眼淚和鼻涕,並再次向我敬禮答道:「請放心,屬下必定以自己生命,保障團長的安全。」
「那我就放心了。」
接著,我又看著懷中的斐露迪,左手擁抱著她,右手輕輕撫掃著她秀麗柔順的銀髮,溫柔地對她說道:「喂。我可愛的公主,別哭了。你看我們的副官們、兄弟們也取笑了。」
「隨他們笑吧!為心愛的人流淚,難道是不應該的嗎?」斐露迪稍為將我拉開。「求求你不要去好嗎?」斐露迪那對迷人的陰陽妖瞳,眼淚流過不停,她楚楚可憐地看著我。
「斐露迪……」不知道為甚麼,今天的斐露迪與平常不同。平常在這種場合,她最多哭泣兩、三聲,然後會笑著對我說:「我會為你祈禱,祝你早日歸來。」。可是,今天的她卻對著我不停地哭泣,究竟為甚麼?看她的樣子,似乎有難言之隱。
「斐露迪,你今天怎樣了?你要明白,我此行是為了解救將軍。」我再次將她緊抱在懷中,輕輕撫掃她,像父親呵護女兒似的安慰著她。雖然,我不停地安撫著斐露迪不安的情緒,然而,我還是看不出,埋藏在她心底裏的話。
「指導師閣下,部隊差不多都離開軍營了,我們是時候要走了。」近衛連的兄弟向我說道。
「好吧!」我輕輕安撫斐露迪幾回後,便將她交托給領軍。「團長就交給你了。」
「遵命。」
「斐露迪……」我再次摸著她那銀白色的頭髮。「斐露迪……你最近身體不好,常常嘔吐作悶,你要好好保重身體……」
「我嘔吐是因為……」斐露迪停頓一下,並沒有將話全部說完。她難過地嗟嘆幾下,再低下頭來,沉思一回,然後,從胸前的口袋中抽出一條手帕,拭掉淚水。她舉頭溫柔地看著我,陰陽妖瞳不再悲傷,露出一雙祝福的眼神。「總而言之,你答應我要平安歸來……」
「雄鷹,你去吧!我會為你祈禱,祝你早日歸來。」
同樣一句的祝福語,這回斐露迪操著一口流利的頓河哥薩克語。接受妖精公主祝福的我,與她吻別後,我立刻騎上路西克,跟隨著近衛連的兄弟,趕上出征部隊之步伐。我回頭遠眺斐露迪,只見她臉帶微笑,向我揮手道別。我知道在她的微笑背後,似乎深深埋藏著說不出的話,然而,我並沒有追問下去,卻離她而去……
我,無怨了。
我,無悔了。
即使有怨,
即使有悔,
都是因為……
這,就是戰爭。
離開莫斯科,向明斯克前進的那一刻,令我回想當日離開佩列斯拉夫爾-紮列斯基,進攻特維爾的那一天。斐露迪同樣地呆站在營地中,向我揮別,然而,這回給我有種令人難以形容,奇奇怪怪的感觸,彷彿將與她離別很久,而且,有一種看似將來難以見面的感覺。我再次回頭看著斐露迪,斐露迪的身影,開始慢慢縮小,變成一丁點光,最後,連光也沒有了,消失於我的視線內,此刻,我對我心愛的斐露迪,有種依依不捨,難捨難離的感覺,我的內心痛苦難過,內疚非常,為甚麼我一定要走呢?既然,我人生中,已有一盞苦海明燈,指引著我,為何我又要南轅北轍,背道而馳?斐露迪的人生,因為有了我才改變,她放棄憎恨「那個人」。
從前,她的心魔才不斷向她灌輸著「那個人」看不起她的謬論,於是用戰爭換取「那個人」的認同,現在,她可以放棄戰爭了,因為,她已經找到對她來說,也是對所有女孩子來說,可以付托終生,深愛著她所愛的男人。然而,我又怎樣了?我因何而戰,我己經有了斐露迪,為甚麼我至今仍要堅持著奮戰下去?不清楚,不知道。不知是為了甚麼,卻要戰鬥,實在是令人討厭並作嘔,可是,自己的腳步,正逐漸步向無底的深淵;自己的心神,早知自己已經難以回頭了……
為何要戰爭?為何要攻城掠地?究竟為了甚麼?來到博羅金諾村莊,搖想五百年前,那場慘痛而波瀾壯闊的戰役,讓我傷心感慨,因傷感之情,使我不由自主地再次吟誦古代東方某詩人的一首古詩:
車轔轔,馬蕭蕭,行人弓箭各在腰。爺娘妻子走相送,塵埃不見咸陽橋。牽衣頓足攔道哭,哭聲直上干雲霄。道旁過者問行人,行人但云點行頻。或從十五北防河,便至四十西營田。去時里正與裹頭,歸來頭白還戍邊。邊亭流血成海水,武皇開邊意未已。君不聞漢家山東二百州,千村萬落生荊杞。縱有健婦把鋤犁,禾生隴畝無東西。況復秦兵耐苦戰,被驅不異犬與雞。長者雖有問,役夫敢申恨?且如今年冬,未休關西卒。縣官急索租,租稅從何出?信知生男惡,反是生女好。生女猶得嫁比鄰,生男埋沒隨百草。君不見青海頭,古來白骨無人收。新鬼煩冤舊鬼哭,天陰雨濕聲啾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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