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蓮娜副官,有件事情想跟你匯報……」
「甚麼事?蘿娜。」
「莎蓮娜副官,麻煩大了,這件事情千萬不要讓團長知道……」
「有甚麼事情不可以讓我知道?」我轉身看著另一個下屬蘿娜,當她看見我的時候,好像因為我突然出現在她的眼前,被嚇得失魂落魄似的。
「團……團長,你……你好!」
「蘿娜,你好!」我向她回禮後說道:「蘿娜,你有甚麼事情不可以讓我知道?」
「誒……唔……呀……」蘿娜吞吞吐吐,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
「啊!蘿娜說,有事情要我幫忙……」莎蓮娜似乎幫蘿娜打圓場。「她說這件只不過小事情而已,用不著團長操心,蘿娜,你說對不對?」
「沒錯!沒錯!就是這樣!」蘿娜勉強地笑道。
「團長我先去幫忙蘿娜。」
「既然不是甚麼大事,那麼你們去吧!」
莎蓮娜和蘿娜向我敬禮後,便慌慌張張,匆匆忙忙地離開活動室。她們離開後,我的目光和精神再次集中在立體投影顯示上。
這次,畫面從主播室切換至實景現場,轉播世界各地在停戰後的情況。不論東政和西聯的人民都在各大城鎮的廣場裏自發地舉行派對,他們載歌載舞,快樂的歡呼聲,吶喊聲將戰爭的層層陰霾清除得一乾二淨。有人因為戰爭結束感到高興,然而,亦有人因為戰爭結束而感到傷感,也許是停戰的一剎那,令他們想起種種痛苦的回憶,戰火令他們昔日美好的家園被摧毀,家園已經變成只剩一堆頹垣敗瓦的廢墟,雖然,家園可以重建,然而,死去的親人已經不能復活,他們已經不能夠與親人見面,傷心的家人只好掏嚎大哭,他們傷心欲絕的同時,也祈盼望親人在天國裏幸福美滿的生活,將來在天鄉裏共聚一堂,同享天國的盛宴……
另一方面,在戰場上的國協軍和聯邦軍,也就是媒體上經常說的東政軍和西聯軍的軍人們都放下武器,不是握手,就是互相擁抱,鏡頭裏甚至看見雙方的男女軍人們熱情地、友善地親吻著對方。
平常只懂遵循指揮官和國家命令的冷血軍人們,原來也有人性的一面,今天,他們將人類應有的七情六欲表露無遺,這也很難說,二十年了,我們將自己的人性放在一個小盒子裏,並將小盒子埋在內心深處,在這二十年間,我們活像沒有感情的殺戮機械,不懂得憐憫,因為長官們教導我們,在戰場上若有憐憫之心,肯定會死在敵人的槍下,從此以後,與親人陰陽相隔,永遠都不能回家,唯有將人性暫時收起,冷血地將敵人擊斃,才有機會與親人再次相見。
長官們的教導,令我再次回想起在研究所的時候,那些不愉快的回憶,研究人員、士兵們每天活像洗腦般地教導我和姐妹們,拋棄所有感情,要像一個機械人一樣,遵循命令,擊斃敵人……我實在是不想再回想起這種可怕的回憶,再也不想……
小時候,我說不出這可貴的東西究竟是甚麼,然而,戰爭結束的這一刻,我終於知道這是甚麼?就是人性,人性是多麼可貴,可貴的人性產生了感情,而感情是作為一個人生存在世上的證明;沒有人性,就沒有感情的,可以說這個人不曾生存在世上,或者說他本來不應該存在……
二十年後的今天,大家將埋在內心深處的盒子挖出來,並從新戴上放下多年的人性,大家無拘無束地盡情的大笑,盡情的大哭,將自己最真實的一面,展現給身邊的所有人。
過去的我,先被叔父叔母和堂兄弟姐妹欺負,後被父親拋棄,令我非常痛恨他們,因此我捨棄了人性,更失去了自我,這幾年間,我和六六六活像機械人似的,在戰場上殺敵無數,殺紅了眼,每天無止境的殺戮,使我的雙手沾滿了不少的鮮血,使我的恰西克刀依附著不少亡靈,當時的我,從來不會因為刀下亡靈而向神明真誠地懺悔自己的所作所為,因為,那個時候的我已經拋棄了人性,所以根本不懂得甚麼叫懺悔,同時,長久以來失去幸福的我,已經忘記甚麼叫幸福,更不會想著幸福會降臨到我的身邊,正當我永遠幸福和徹底丟棄人性的時候,雄鷹猶如天使,突然出現在我的面前,他不單令我對他一見鍾情,更令我回憶起甚麼是愛,甚麼是幸福。如果沒有雄鷹,也許,我會永遠憎恨我的父親和我的兄長,沒有雄鷹的引導,我也不會放下偏見,以冷靜的思維去分析父親是因為愛我,因為保護我,才會拋棄我,並留下那本日記,令我憎恨他。是雄鷹令我知道父親的苦心,令我更愛我那偉大的父親,以及永遠在我的背後默默地關心我,支持我的兄長,是雄鷹令我放下仇恨,並帶著我沖破重重陰霾,再次與父親、兄長、祖父、媽媽和照顧我,關懷我的圖拉莊園的管家叔叔、傭人阿姨和廚師們相認。
感謝神明讓我認識雄鷹,如果沒有跟雄鷹相識,也許我會永遠失去這份充滿著幸福和珍貴的回憶,感謝雄鷹,令我拿回失去了幾年的人性,令我回想起自己是為了甚麼而活,為了甚麼而存在,我要追求屬於我的幸福,不,是我跟雄鷹追求屬於我們的幸福,不單追求兩個人的幸福,等到他從戰場回來以後,我將會跟他一起,去追求,去建立屬於我們兩個人和我們下一代的幸福……
「嗚……嘶……嘶……」
馬的叫聲?是誰家的孩子在叫?
「嗚……嘶……嘶……」
這個孩子的叫聲,有點像雄鷹的路西克……
我跟隨著叫聲離開活動室,我不停地尋找著叫聲,叫聲越叫越大,似乎叫聲來自團指揮部外,知道叫聲的來處後,我走向正門。
「嗚……嘶……嘶……」
越接近正面,叫聲就越響亮,我想我不會有錯的!這熟悉的叫聲,肯定屬於路西克,不過路西克的叫聲為甚麼會這麼悲傷?該不會發生不好的事情吧?聽見路西克的悲叫聲,我的內心越來越焦急,越來越不安……不要……神明,求求你,斐露迪求求你,千萬千萬不要讓我再遇到令人不開心,令人哀傷的事情,我希望這一切都只不過是我的杞人憂天,我相信路西克的悲鳴,只不過是因為帶著雄鷹回來的牠,跟雄鷹有好幾天沒有見到我和拉娜,牠和雄鷹渴望見到我們,所以才會悲鳴,沒錯,我……我應該沒有聽錯,這是渴望儘快看到愛人的叫聲,肯定是這樣!我敢肯定!就是這樣。
我儘量放下內心的焦慮,匆匆地離開團指揮部。指揮部前兄弟姐妹似乎在包圍著甚麼東西。
「不行呀!路西克!你不可以進去。」
「沒錯……路西克,你不可以進去,你進去的話就很麻煩了……」
「嘶……嘶……」
在人群中央位置的莎蓮娜和蘿娜似乎阻止路西克向前前進,路西克不停地叫喊,四蹄大力踏地,發出踢蹄聲,路西克似乎想衝破莎蓮娜、蘿娜和兄弟姐妹們的重重包圍。
「嘶……嘶……」
「路西克,你真的不可以……」蘿娜哭泣說道:「你一進去的話,團長就會知道發生了甚麼事情。這種事情不可以讓團長知道。」
「沒錯!不可以令團長傷心!」莎蓮娜說道。
令我傷心的事情?究竟是甚麼事情會令我傷心?
我衝入人群。
「團……團長!不……不可以過去!」
「團長,你現在不可以過去!」
當兄弟姐妹看到我衝進包圍人群,準備跟路西克見面的時候,他們都攔住我,不讓我跟路西克見面。
「不要攔住我,你們越是欄我,我越是想跟路西克見面!」
我推開他們,衝破重重人群後,來到人群中央,看見莎蓮娜和蘿娜攔住路西克,人與馬互相對峙著,旁邊躺著一個熟悉的身影。我慢慢走近那個熟悉的身影,莎蓮娜和蘿娜看見我走近熟悉的身影,似乎想攔住我,我輕輕地將她們推開,路西克走到我的旁邊,牠一看見我就依偎著我,牠流著猶如珍珠般的眼淚,對著我不停地悲鳴,牠向我報告究竟發生了甚麼事情……我知道路西克在怪責自己,我感覺到牠對於未能夠保護他而非常內疚,我拿出手帕,一手幫牠抹掉眼淚,一手撫摸著牠的臉孔,安慰牠說道:「好孩子,別哭。這不是你的錯!你將他帶回來,已經做得很好。拉娜如果知道自己的男朋友這麼能幹,一定會很高興。」
路西克的情緒穩定下來後,牠陪伴著我來到他的旁邊,看著躺在雪地上的他,我的精神變得恍惚,變得呆滯,我跪在雪地上低著頭,我除掉手套,用手摸著他腹前的傷口,我的手沾到從他的身體裏流出來的鮮血,血液開始變冷,不再沸騰了,然後,我幫他去掉手套,用雙手摸著他那蒼白的手和那無血色的臉孔,我已經感覺不到他的體溫,他的全身開始變得僵硬,變得冷冷冰冰,此時,我的眼淚從我的雙目,我的內心掉下來,酸痛難受的心告訴我,他已經睡覺了……他和研究所的姐妹們、六六六、父親、母親、祖父、爸爸、媽媽一樣長眠,永遠都不會醒來了……
「雄鷹!」我激動地仰天大喊著雄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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