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莫回頭 III 鬼妖噬人 - 大叔篇回憶香兒

「輪回生死，不能超出三界之外，跳出陰陽五行生生化化制制克克之幻起幻滅。」烈日當空，我靠坐在樹蔭下閉目背誦師父讓我背的經文。

「漂流愛河，流吹欲海，修真者，當性不變情，情不變精，精中陽火不外泄。三關大要……三關大要……欸……是什麼來着？」一直記不牢的我只好再次拿起經書偷看：「啊……三關大要，是為修行之本。若然沉浮溺愛，假一時之念，以為心花，鼓一瞬之氣，以為操持，精動欲生，迷掩心竅，真一難風也。」

「煩死了……師傳怎麼老喜歡讓我背這些有的沒的。」我像個洩氣的皮球般順着樹幹滑下。

此際，微風送爽，一陣清風吹得我睡意大發，今天師傳出外辦事，沒兩三個時辰我看是回不來的，反正今天的進度是無法達標了，倒不如偷個懶，睡他個爽。

想到這後我更是把心一橫，把書蓋在臉上尋周公去了。

在夢中，百妖圍城，人類淪為妖怪的口糧，被開胸破肚的屍體以及枯骨在街上隨處可見，人間成了煉獄。學有所成的我不再是躲在師傳身後的跟屁蟲，英姿颯颯的我拿着文王七星桃木劍如同切菜般斬殺着那些害人的妖怪，在我身後不遠處的師父在目睹遍地的妖怪屍骸後滿意地向我點了點頭。

「師父終於認同我了。」看見師父臉上自豪的表情後，我簡直樂壞了，手中的寶劍揮舞得愈來愈利索，每一劍都能準確的斬殺一頭妖怪。正當我樂在其中之際，耳邊卻突然傳來了一把稚嫩的聲音。

「尚哥！」

迷迷糊糊的我張開眼睛，心中惱火得很。難得做了一個好夢居然被吵醒！當我準備發火之際，一張天真可愛的小臉出現了在眼前，我頓時把經已湧至嗓子眼的怒氣又咕嚕一聲吞了回去。

「香兒，是你啊。」我抓了抓自己亂糟糟的頭髮尷尬地坐了起來。

眼前這名叫香兒的女孩年紀比我小一點，大概十二，三歲左右。村子裡其他小孩都忌我單眼，不敢與我作伴，唯獨香兒待我如常人，所以她是我在這村子裡唯一的玩伴。

「尚哥，怎麼躲在這睡覺覺啊？不怕着涼嗎？」穿着小白裙的香兒蹲在我面前，雙手托着下巴笑道。

「不怕，不怕，這大熱天的，我一個大男人怎麼可能會着涼。」

「可我看你睡得連肚皮都露出來了。」

我低頭一看，發現果真如此，頓時紅起臉急忙將衣服整理好，香兒望到我那窘相後又咔咔地笑了起來，笑聲婉如銅鈴般清脆。

「沒事的，我哥哥在家也經常睡成這樣，所以早就見怪不怪了。」香兒微笑道。

我無言以對，只會一個勁兒地傻笑，企圖以笑遮醜。

「對了，尚哥，你今天有空嗎？要不陪我去市集裡轉轉，溜達溜達？」香兒興趣盎然地邀請我。

我獲邀後心中甚是歡喜，就把背經一事拋諸腦後並答允道：「有空，當然有空，你尚哥什麼都不多，就時間最多。」說罷就坐言起行，從地上站了起來想隨香兒而去。

在我們兩人準備從樹蔭下離開之際，身後卻突然傳來了一把熟悉得不行的聲音。

「宗夏，上哪兒去啊？」師父威嚴的聲音讓我在大熱天中冒出了一身冷汗來。

心慌的我嚇得脖子一縮，徐徐回首，師父他人就站了在我身後！

「師父……」我唯唯諾諾道。

「張先生！」香兒熱情地跟師父打招呼，他看到香兒後馬上換了個語調微笑道：「這不是香兒嗎？來找我家宗夏去玩？」

「嗯！」

「行，你稍等，我有話要跟你尚哥講。」接着他用媲美京劇變臉的速度換了張臉朝我怒道：「宗夏，過來！」

「是……」我像犯錯了的小狗般，垂頭喪氣的走到了師父身邊並可憐巴巴地說：「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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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讓你背的太上洞玄靈寶升玄消災護命妙經已經背好了嗎？」

「背好了……」

「那第十三經背來聽聽。」

「欸……非有為有，非無為無，非色為色，非……非……」我舌頭打結不知道下半句為何。

「是『非空為空』！」見我非了半天接不下去，師父於是替我把那一句給補上了，很清楚我沒有背好的他用手指彈了我額頭一下後又道：「沒背好居然還想去玩？」

「師父，今天天氣太熱了，背不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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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小子，天氣太熱你背不了，天氣太冷你又背不了，天氣剛好你又想睡覺，要為師揍你才肯背是嗎？」師父皺着眉頭不悅道。

「徒兒知錯了，師父息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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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我這慫樣後師父想發火也發不起，他嘆氣道：「罷了，罷了，今天就放過你，明天你除了要把經文背好還要罰抄經文兩遍，聽到沒有？」

「好！」為免師父中途變卦，我轉過身拖起香兒就跑，在我握住香兒的小手狂奔時，師父生氣的聲音在我背後迴響着：「你這臭小子！最近老是有小孩失蹤，記住別玩太晚了！」

「知道了！」我牽着香兒，頭也不回的一直往前跑着……跑着……

到現在我仍然覺得那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時光。

人來人往的市集內，各個小販為了吸引客人都施展混身解數扯着大嗓門在叫賣。我緊牽着香兒的小手，生怕一個不留神她就會消失在人堆當中，我們兩人在人海中左穿右插一路尋找着有趣的地攤然後駐足觀看。

「尚哥，你看這！」香兒從地攤上拿起了一個鑲有一小塊藍晶的小髮夾問我：「這好看嗎？」

「嗯！好看極了！」我一個勁兒的拚命點頭。

「嘻，它跟你另一隻眼睛一樣都是漂亮的藍色呢！」香兒笑的時候眼睛會瞇成一線，那模樣甚是可愛。

可當她提及我那隻陰陽眼時，我下意識的用手放在眼罩上阻擋，生怕會被別人發現。

「香兒……我的左目天生與常人不同，你不會害怕嗎？」我怯懦地問她。

「不會啊！我覺得它的眼睛跟藍天一樣都很漂亮啊！」香兒說的時候還不忘用手指向藍藍的天空。

我頭一回被人以天空藍來比喻自己的眼睛，心裡別提有多高興了，於是就從她手上接過髮夾然後轉過身去問守攤的禿頭佬：「大叔！這髮夾多少錢？」

正在看報紙的禿頭佬瞄了髮夾一眼後說：「那個啊，算你便宜點，一毛吧。」

「好！」說罷我就從兜裡掏了一毛給那禿頭佬然後把髮夾戴到香兒的頭上。

香兒可能沒想到我會把那髮夾買下來送給她，一時間居然愣住了沒反應，但當她回過神來時發現髮夾已經戴在頭上時，臉上的笑容別提有多燦爛了。

我也會心一笑然後繼續牽着她逛市集。

在走了一會兒後，我們來到了一家包子店前，店內傳來陣陣飄香，嘴饞的香兒拉住了我在店面前停了下來，她輕咬着纖細如玉蔥般的食指滿懷期望的看着我，而我明白到她的意思，於是就開口問正在裡頭忙活的老闆：「老闆，這包子咋賣啊？」

正在廚房裡揉面團的老闆見有生意了就忙扔下手上的活，急步走了出來也不顧自己臉上沾滿了白白的麵粉，他走到蒸籠前對我們說：「帶餡的一毛兩個，不帶的三分錢一個。」

「你那是什麼餡的？」

「豬肉啊，難道還會有龍肉不成？」老闆開玩笑道。

「行，那帶餡的給我來兩個吧。」說罷我就掏腰包拿錢。

老闆迅速地在冒着蒸氣的蒸籠拿了兩個熱騰騰的包子遞到我們面前並大聲吆喝道：「好咧！帶餡的兩個，盛惠一毛錢。」

我接過包子後就把錢放到他掌心中，老闆瞥了一眼就疑惑地問我：「票子呢？」

我心中暗道不妙，光顧着買包子把票子一事給忘了，舊社會物資短缺，為了讓商品有效地分配，就採用了一種購糧憑票的制度，政府會根據一般家庭的人口發放定額的糧票、油票和布票。

買東西時除了付錢後你還得付票子，比如買一斤米要一毛四分二的，那你要付出等值的糧票和錢對方才會肯賣東西給你。

這方法除了可以避免有錢人買下所有糧食囤積，而且還限制了人口的流動，因為你沒有戶口的話是沒法領到糧票的，像我跟師父這種沒戶口還到處跑的人吃飯經常會成為問題，就是因為糧票。

幸好師父以前幫過不少人，到哪都有人管我們食宿，所以我們甚少有這方面煩惱，久而久之我把要憑票購糧這事給忘了。

我站在跟我討票的老闆面前張着嘴半天也冒不出一句話來，老闆見狀就皺起眉頭說：「怎麼了，沒票子啊？」

「欸……忘帶了。」我撒謊道。

「沒票子還買什麼包子，錢還你，走走走！」老闆說完後欲把包子收回。

香兒見狀呶起小嘴，語帶泣聲，楚楚可憐的跟老闆說：「叔叔，哥哥今天忘記帶票子了，通融一次好不好？我們家住很遠，好不容易才來一回市集的……」說罷眼角還泛有淚光。

老闆看到後就手停在半空中猶疑起來了。

「好不好嘛……叔叔……」淚珠在她眼框裡恰到好處的來來回回打轉就是不落下，加強了那可憐、委屈的感覺。

看來老闆還是抵受不了小女生的可憐攻勢，把手收了回去並我們擺手道：「好啦好啦，不收啦，不收啦，你們走吧，真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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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兒拿着兩個包子甚是得意地朝我吐了吐舌頭，並將其中一個遞到我面前說：「尚哥，給你。」

把包子接過手的我在心中感嘆道：「媽的！當大老爺兒們有什麼好？什麼好處都撈不到，下輩子還是投胎當個娘兒們好了，不過這妮子這麼小就會演戲，實在不敢想像她長大後會有多少男人被她給迷倒。」

師父交代過得人好處要記得回報，於是我在臨走前提醒了老闆一句：「老闆，你這店面陰氣稍為重了一點，可能跟你這位子曬不到太陽有關，最好在店裡安個神像來辟辟邪。」我掉下滿臉狐惑的老闆不顧，牽着香兒離去了。

我們找了一個陰涼通風的地方坐下，香兒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大口包子然後說：「嗯！好好吃，謝謝你，尚哥。」

「別客氣，剛要是沒有你，我也買不到這包子。」我也拿起手中的包子一口咬下，味道果真不錯，包身鬆軟彈牙，肉餡又香又多汁，那口感和味道絕對遠超過五分錢的價值。

在吃完後我拍掉沾在身上的麵包屑，就站了起來跟香兒說：「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

「嗯！」香兒朝我莞爾一笑並頷首，我牽着她的小手就開始往她家的方向走去。

在快到她家的時候，香兒倏地開口問我：「尚哥，你什麼時候要走啊？」

我一愣然後搖頭道：「不清楚，可能師父把事情辦好，我們就得走了。」

香兒依依不捨的走到我面前又問：「別走，可以嗎？」

我也想啊……香兒……

「恐怕……不可以。」

她用上齒輕咬着下唇，臉上盡是不捨，我們又開始在路上走了起來，在快到她家的時候，我對她說：「我就送到這吧，要是被你家人發現我跟你走在一起恐怕會不高興，要知道這裡的人只喜歡我師父，不怎麼喜歡我。」

香兒反駁道：「沒有這回事！香兒就很喜歡你啊！」

「……謝謝你啊，香兒。」我欣慰一笑，心中盡是喜悅。

「那我明天可不可以再來找你玩啊，尚哥？」

「當然沒問題咯！」

在得到我的應允後香兒笑着一路蹦蹦跳跳像兔子般往自己家方向走去。

我在目送她離去後也獨自回去住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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