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想要我幫妳取名字?」
「抱歉,我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取。」我看著柳,說:「那麼,請給我一個好聽一點的名字!」
凡是進入機構期間禁止使用原本的姓名,這是規定。
柳說,一般人都是自己取名字,讓他幫忙取還是第一次。
他想了想,對著我閃閃發光的眼神說:「『嵐』,山風的嵐。」偷偷瞄了一下我的反應後,他又改口:「不好聽嗎?那我再想一個。」
雖然柳看上去總是老神在在的,但仔細看,還是能稍微看出他緊張的樣子。
「我很不會取名字。」
「才不是!」我笑著說:「這個名字很棒,我很喜歡,謝謝你!」
機構的事,我從很早以前就聽說了。
據說,這個機構是抽籤制的,每年都會抽幾個十二歲的受試者進入機構,一進就是四年。凡是參加過這個機構的人,無論未來要從事什麼行業,像是創業或者當公務員,都會得到政府的大力資助,甚至會給這些人的家庭大量的津貼,所以進入機構幾乎是所有人遙不可及的夢想。
而我,便是被抽中的其中一人。
每位受試者會配給一位監護人,而監護人負責照顧受試者的生活起居,以及和研究人員溝通受試者的情況。
「我會在胸前別上柳枝,這樣妳就能認出我了。」這個擁有一頭烏黑秀髮,一雙清澈的黑色眼眸,散發著一股知性氣質的年輕男子這麼對我說。他的聲音並不宏亮,但是不會讓人覺得討厭。轉瞬間,我記住了他的聲音。
這位是柳,我的監護人。
「其實我可以聽聲音辨人,不需要特地去找柳枝。」
這附近沒有任何柳樹生長的跡象,估計他是在山下摘的。
柳沒有再多做回答,把柳枝別回胸前後,便帶著我進屋參觀。
我跟柳被分配到的屋子是位在半山腰處的獨棟別墅,不遠處也有一棟相似的建築物,聽柳說,那是另一個被抽中的人住的地方。
這是個一廳四房的兩層樓建築,每個房間都有獨立衛浴,屋內的裝潢比我想像的要樸素許多,陳設都是些簡單的傢俱,樸實無華,讓人感覺很踏實。
和柳正式住在一起的那刻,我的美好幻想瞬間灰飛煙滅。他跟我說,這裡根本不存在什麼被抽中的人,那只是個噱頭而已,我們這些「被抽中的人」指的是目前沒有藥物可以有效治療的病人,來到這裡是為了被觀察和治療的,怪不得柳會知道我的情況。我有點不高興政府把我歸類為病人,至少我覺得自己沒有生病,只是運氣差了點而已。
識別能力缺乏症,和臉盲症相似,卻又更嚴重一些。從我出生的那刻起,我就分辨不出人類,甚至是動物的長相,也因為這樣,大家所說的漂亮、可愛等等形容人類或動物的字眼,我從來都不明白。「長相」對我來說,是一個很遙遠的存在,因為我連自己的長相都看不清楚,但也因為這樣,我訓練出從聲音、動作、身高、甚至味道來辨認一切。只要人們說哪個東西可愛,我只需要記住他們的感知以及特徵,這樣一來就不會被任何人發現我與他們的不同之處。
一進入房間,剛才的不快便在頃刻之間煙消雲散,這是我第一次擁有自己的房間。我的臥室在一樓,柳則是在二樓。除了做飯以外,柳常常坐在客廳裡看報紙,或在沙發上看一些我看不懂的書。
原本我以為柳是一個很嚴厲的人,但自從住進來後,他就沒有干涉過我的生活,只要我有不想說,或是不想做的事,他就不會勉強我。雖然跟柳剛認識不久,連朋友都算不上,但跟他相處總是帶著幾分輕快和悠閒,我很喜歡這種感覺。
「這是妳第幾次打破杯子?」柳用報紙將玻璃碎片小心翼翼的包起來,接著用吸塵器把大半個客廳全吸了一遍。
「對不起。」我低下頭,認真的數了數打破的杯子數量。
這是這個月的第三個。上一個是烏龜造型的陶瓷杯,上上一個是畫有兔子圖案的玻璃杯。
他無奈的看著我,又將地板吸了一遍。
「我是真的想幫忙的。」
「我知道。」柳輕輕的摸了摸我的頭:「有沒有受傷?」
「沒有。」
「那就好。」
他把包有玻璃碎片的報紙團裝進塑膠袋裡,並囑咐我千萬別去碰它。
整理完我製造的殘局後,他開始著手準備晚餐。我原本也想幫忙,可是回想起剛才發生的慘案,即將脫口而出的話瞬間又被我吞回肚子裡。況且,我根本不會做飯。
柳讓我回房間等他,這段時間,我準備把之前還沒看完的小說補完。看小說時,我喜歡幻想自己是故事裡的主人公,現實不會發生的事,就全靠想像力彌補。
大約過了半小時,晚餐的香味穿過門縫來到我的房間,我就知道柳準備的差不多了。
「那個⋯⋯你會不會覺得我很麻煩?」吃晚飯時,我試探性的問柳。
想起那三個被打破的杯子,我實在是很過意不去。
「那倒沒有。」柳邊吃著蛋包飯邊說道。
「真的嗎?」
「真的。」
「那你下次還會讓我幫忙嗎?」
「沒關係,那些事情讓我來做就好,因為這本來就是我的工作。」他遞給我一包藥和一杯溫水,說:「妳只要乖乖按時吃藥就好。」
這是我每天的例行公事。三餐飯後吃藥,每個月抽一次血,半年做一次體檢。藥沒有味道,所以我不排斥吃藥,我不怕痛,所以也不排斥抽血。
吃完藥後,我回到房間,把偷偷帶過來的日記拿出來,開始記錄今天發生的瑣事。我以前看過一部小說,男主角得了失憶症,所以常常忘記重要的事,甚至連親人的姓名都會忘,所以他的妹妹提議要他寫日記,這樣就不用再怕忘記事情了。這部小說感動了我,所以我也決定要開始寫日記,儘管我沒有和男主角生一樣的病。
我沒有讓柳知道這件事,因為我想要一個只屬於自己的秘密。
二零五五年三月十七日 天氣晴
今天晚上,柳做了蛋包飯,我覺得比外面賣的還要好吃很多,但柳不相信,反而覺得這次做的蛋包飯有些失敗,因為他的那份夾雜著一點雞蛋殼。吃完飯後,我提議要幫忙洗碗,雖然柳一開始不太願意,但我拜託他再相信我一次。這次,我沒有摔破東西,柳也誇我進步了。晚上看電視時,我看到電視節目上有做巧克力餅乾的教學,所以我就求柳陪我一起做,求了好久好久,柳終於答應要陪我做餅乾。他說之後會下山把材料買上來,要我好好期待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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