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真》 - 第五章　感謝與贖罪(7)

「三年前，我還是一個警察。那時，發生了一宗連環搶劫案。歹徒接二連三地犯案，從作案手法來說卻粗劣不堪，我們過不久便掌握了關鍵線索。」

「有趣的是，他每次打劫，都只是取去不多的財物，手機、身份證明文件等一概不取。其中一個受害者還憶述，說自己向對方表明存款是用作繳交大學學費後，犯人還連連對他道歉，亦沒有劫取分文。」

「到了他的第五次犯案，我和同僚早早埋伏好，偏生他沒有向『放蛇』的同僚下手，反是找上了另一個普通市民。」

「我一輩子也忘不了那日灰樸樸的天空、灰樸樸的路面、他身上灰樸樸的衣服……」

「他求我們不要逼他，要不然就用人質作擋戰牌。」

「我警告他，說他不可能逃得掉，說我一定會將他親手逮捕。」

「他聲淚俱下地哀求我，我自以為義正詞嚴地一一反駁。隨後，我的同僚趕至。那男子移動到小巷，左邊露出那麼一瞬間的空隙。我判定那是好機會，接着，我扣下了板機。」

「砰！」

「我發誓我只是瞄準他的右腿，只想讓他暫時失去行動能力而已，可是……」

「男子卻倒在地上，滿地腥紅。」

「就在男人死後不久，他的母親也因聞兒子惡耗而病情惡化，撐不了多少日子就病逝，當時還只是四歲的女兒進了孤兒院……因為我自以為判斷正確的一槍，卻害了兩條人命，外加賠上了一個小女孩的一生。」

「我有探望過犯人的媽媽，她沒有多加責怪，又說自知死期不遠，希望死後能與兒子一同海葬，於是我便領了他們的骨灰，找到了這個地方，將之從這邊撒了下去。」

「每年他們二人的忌日，我都會來這邊，跟他們說說小女孩的近況，又會親自將鮮花獻進海中，算是我對他們的一點點贖罪。我有想過，如果因此撞向山崖而亡，或在海中溺斃的話，便也就當作是把命還給他們了。」

夏航一寫一頓，好不容易寫完的時候，太陽也開始傾斜了，把紙張染得一片鮮紅。

苡萱只是一聲不響地陪在男子身旁，待他寫好後才接過去。

後半的文字開始有點顫抖，也有點潦草，看來男子也是內心悲慟。

有沒有甚麼是她能做的呢？

苡萱眼珠一轉，有了點子。

眼見女孩一臉認真地唸着自己寫下的那段往事，夏航忽然有點難為情，便別過了頭。

自己還真是奇怪啊，對着親友都難以啟齒的秘密，卻在這個素昧平生的女孩面前透露。

也許是因為她那雙清靈的貓兒眼吧？像一隻一直守候在旁的寵物小貓，既不會將自己的事宣揚出去，也不會有任何責怪。

親友見他突然放棄高薪厚職去開偵探社，都或明或暗地表示反對；老太太口中說不怪自己，卻又難掩眼中的那一絲怨懟；小湘自父親死後，在孤兒院便越益沉默寡言，像是無聲的報復……他的這件往事，本來就注定與他的歉疚於此世共生。

嘶啦！

夏航回過神來──

「你在幹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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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感謝與贖罪(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