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儀異聞錄】我一年經歷了數百場喪禮 - 第十八章 | Pen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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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西樓月如鈎

Oct 15,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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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死後，除了是安得安詳之外，大部分死相通常都會非常恐怖。

曾經見過腫瘤大得如一個球大，也見過跳樓整個人的面陷了一大塊。

不過無論如何，身體都會發生變化，就是腐化。

這天在域多利殮房陪家人認屍，死者是一個年輕的教師，生前英俊瀟灑，遺下一個後生的妻子。

他是被車撞死，死相不太好看。

當化好妝後，她激動地捉着仵工們說：「他不是我的丈夫⋯⋯不是，你們把我的丈夫換去哪裏了？」

「陳太，妳冷靜一點，我們沒有換走妳的丈夫呀，陳先生在這裏，只是人死後⋯⋯」

她截斷我的話，說：「不是，一定不是，我丈夫根本不是這個樣子！」她急忙打開電話，展現一張相給我們，是她跟陳先生的婚妙合照，是半個月前。

他們結婚後第五天，由原本的新娘就成了寡婦，一下子大躍進，叫人快瘋了。

她緊張地捉着我們的手說：「求求你們，還返老公給我！」

仵工們也面面相覻，不知如何是好。

「還返老公給我呀⋯⋯」她蹲在殮房地下，痛哭流涕，有點呼吸不過來。

最終弄了好大段時間，化妝師替遺體化了淡妝，她終於回復過來。

我問師父：「其實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遺體確是陳先生，為什麼她會看不出。」

「陳太不是認不出，只是不想認出。」

完成陳太的禮儀、換好衣服後，我來到西環一間快餐店。

「你怎樣了？」Fiona在快餐店問。

自從上次喪禮相見之後，我們便開始重新相約，像回到最初一樣。

她到底是否介意？還是不介意？我就不得而知。

她沒有說，我沒有問，一切照舊如常。

「妳可不可以張開手？」我問這條問題時，她正咬着漢堡包，不明所以然。

「嗯？」

「手手手。」

她張開手，我貼上前，我的手大她一個碼。

「怎麼了？」

「沒，有溫度真好⋯⋯」

「你傻了嗎？」她輕笑問。

「覺不覺得，當一切都會逝去，明白我跟妳都會死這一個事實，世界是荒謬得難以想像。」

「是嗎？我倒覺得最荒謬是，我們明知道一切都將會過去，現在還是會虛渡光陰，不會珍惜一切擁有的。」

那天的晚上，我在位於銅鑼灣的一間咖啡店相見Fiona的父母，這是第一次會面。

「Hi Uncle Auntie。」

「一表人材喎！」他們看見我時，笑瞇瞇地說。

過程、對答都愉快，直至他們問：「你的公司在哪裏？」

「油尖旺呀。」

「喔，那你是做什麼？」

「殯儀。」

「什麼？！」他們以為自己聽錯，幾乎同一時間問。

「我說，殯儀。」

他們的口打開沒有閉合，我覺得那是世上最長的五秒。

「喔⋯⋯殯儀⋯⋯這、這我真的沒有想過。」

就是這個時候，笑容消失了。

「是呀，挺冷門，哈哈。」我假笑去遮掩不安。

「也好，不會怕被市場淘汰。」

完飯後，當我們同時接過單，雙手觸踫一刻，他駭然縮手，好似怕點到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我來吧。」我說。

「好。」

結帳後，在尷尬沉默之下，我們步出餐廳，Fiona想送別我，卻被她父親喝住。

父親：「不用啦，人家自己會去坐車。」

她面有難色地跟我說再見。

我們就此分別。

其實那是盛夏，只是走在街頭，我覺得所呼吸的每一口空氣都冷得刺痛，錐心刺肺，呼吸越來越急速。

燈光如同太陽耀眼，四周的人變得模糊，腦袋就像一個時鐘在倒數，10⋯⋯9⋯⋯

就在我快要倒下的一刻，師父出現在我面前。

「師父⋯⋯」

「喂！」

「喂！」

「喂⋯⋯」

眼睛好不容易找回聚焦，定睛一看，眼前的人竟是Fiona。

「喂，你沒有事嘛，不要嚇我。」

「妳不是走了嗎？」

「我回來找你呀。」

「妳爸爸呢？」

「先回家了。」

「不怕嗎？」

「怕什麼？我是我，他是他。他介意不代表我要介意呀。」

鼻子一紅，眼眶欲湧出眼淚。

「師父呢？」我四圍張望，尋找師父的影子，終於發現他站在我的身後。

「師父，你又剛好在這裏？」

「剛好路過，就遇見你跟她在這裏。」

「是呀。」

「你在跟誰聊天？」她問。

「什麼？」

「其實那天在喪禮上，我可能誤會了什麼，你指的不是某個人。」

「妳在說什麼意思？」

她聲音抖震的說：「這條街，只有我跟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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