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道平天下之畢哲公主之日常 - 珍羞佳餚（三）

（三）

皇城對出的龍津港，有一片空地，被官府闢作夜市，稱之為龍津夜市。傑靈即位之初，九龍府人民生活困苦，為了營生，就做小販。街頭熟食大行其道，但衛生惡劣，於是傑靈將熟食小販集中在龍津河口對出的空地，建造了三個開放式的中式瓦頂、羅馬柱建築，將夜市分成三區，大江南北、南洋、中東美食皆包羅萬有。河邊還有一排涼亭，有石凳和石檯，供食客使用。夜市亂中有序，與公園和屋邨相鄰，毗鄰河岸，樹影婆娑，鳥語花香。河口旁邊是避風港，日間有漁船靠岸，兜售海產，晚上則有遊人泛舟海上。市場有行人天橋和電車連接，四通八達。

莉莎和巴里帶同禁軍率先到達，視察夜市，確保安全後，車隊就抵達夜市。畢哲帶領麗素、高麗辭、葉山娜、上原韋娜、羅利奧、李儒雅，還有男僕瓊軒、明秀和安東率先下車。沈道明一家稍後自行前來，但高家、葉家、上原家、羅家和李家都先後來了。傑靈掏出幾千漢元，交給畢哲，但李玲瓏卻對她說：「陛下，不用拿那麼多錢啊，給他們每人幾百元已經很足夠了。」

傑靈就對孩子們說：「那這樣吧⋯⋯你們啊，每人領二百元，給我們在夜市裡尋求天下美食，帶過來涼亭，朕就坐在涼亭裡等，不夠錢來找朕或者紀文皇夫，但不要浪費食物。」

畢哲說：「怎麼媽你不跟我們一起去啊？」

「朕是女皇陛下啊！你這傻西公主服侍朕是盡孝道，懂嗎⋯⋯」

「但李儒雅的母親李玲瓏陪著她去逛夜市呢⋯⋯不只呢，他們個個都是跟父母一起去⋯⋯」

「這是人家的事情！朕叫你去就去啦！」

莉莎問：「陛下不怕殿下安全嗎⋯⋯」

「陸綺華會看管著她，不怕。畢哲，你快去吧。」

畢哲只好帶同安東和明秀兩個男僕，在近衛陸綺華的陪同下逛夜市。畢哲看見夜市門外寫道「天下美食盡在龍津」，卻見油煙如薄霧茫茫，雜聲如蛙叫呱呱，就抱怨說：「李大人是否撚化本公主的啊，這種三教九流之地哪會有美食⋯⋯」

綺華笑著說：「所以說你這傻西公主殿下不識貨呢！你沒聽過『高手在民間』嗎？」

「我只知道妓女在天上人間⋯⋯」

「你有我這識貨的近衛真是三生有幸了，讓我帶路吧。」

綺華一帶畢哲進夜市，就嗅到一陣惡臭；畢哲、安東和明秀掩鼻、面容扭曲。畢哲大罵：「好能臭啊！甚麼鬼氣味來的？」

「哇，是臭豆腐啊。」綺華說。攤販的油鑊裡炸著黃金的豆腐，波光粼粼，閃閃發光，猶如金磚，吸引了杰娜女皇、艾莉皇妃和麗素公主的注目。畢哲就意外地說：「你們不覺得很臭的嗎？」

豈料三人異口同聲地說：「不覺得啊。」

「陛下，臭豆腐炸好了。」攤販把炸好的臭豆腐放入紙袋，交給杰娜；侍衛試味後，確認無毒，就讓杰娜、艾莉和麗素大快朵頤。

「哇，好香啊。」麗素興奮地說，口氣伴隨臭豆腐的惡臭直撲畢哲；畢哲受不了，拉著綺華離去。

於是綺華帶畢哲等人到下一攤檔，賣的是炒栗子和煨蕃薯；騰騰熱氣迎面披來，使畢哲退避三舍。但李儒雅卻跟其父母駐足於攤檔前。畢哲剛好看見李儒雅拿著煨蕃薯，一改平日大小姐的儀態，狼吞虎嚥，嘴巴猶如倉鼠的口腔般膨脹。

「哇，儒雅，你吃得那麼樣衰啊。」

「畢⋯⋯畢哲？！」儒雅沒想到自己失儀的樣子會被畢哲看見，嚇得放了一個響屁。畢哲大叫：「天啊，好臭啊！」

綺華尷尬地說：「啊⋯⋯那麼⋯⋯殿下，我們先行離去吧，李大房大人我們告辭了。」

於是他們又來到另一販賣維吾爾肉串的攤檔。一個戴白色圓帽的鬍鬚大漢一邊以不純正的粵語叫賣，一邊跟他的兒子在燒肉串，而他的妻子則在一旁把肉插在竹籤上。

「好靚嘅『央』肉串、『勾』肉串、雞肉串啊！」

安東問：「甚麼是『央』肉、『勾』肉啊？」綺華說：「我想他在說羊肉和牛肉吧。你們想吃甚麼肉串嗎？」

畢哲說：「我怕他們不衛生呢⋯⋯」明秀走上前，對攤販說：「啊，那麼我要四條豬肉串啊，殿下喜歡吃豬肉。」

維吾爾父子目瞪口呆，把手上的鐵夾都丟了。妻子則大怒，立即指罵明秀：「臭小子你搞事嗎？」

畢哲、安東和綺華心知不妙。畢哲馬上把明秀拉過來，斥責他說：「你搞甚麼鬼啊？你想挑起宗教聖戰嗎？」

「殿下，你看，他們沒豬肉串還那麼凶，真不該⋯⋯」

「你別再說了好嗎⋯⋯」

「對不起，對不起⋯⋯小孩不懂事啊，願你平安啊，拜拜⋯⋯」綺華連忙鞠躬道歉，拉著三人逃跑。畢哲繼續斥責明秀：「你這麼笨怎樣做我的男僕啊？難道你不知道穆斯林不吃豬肉的嗎？」

但明秀依然不知好歹的反駁說：「那麼殿下你應該勸他們信基督宗教啊，基督宗教有豬肉吃，要不然道教、神道教也行⋯⋯」

「你真的瘋了！」

綺華說：「總之不要無端去挑戰別人的宗教飲食忌諱，好嗎？」剛好前面有一土耳其雪糕攤販，就問：「殿下，不如我們給明秀買一杯雪糕塞住他的嘴巴吧，要不然他又亂說話了。」

「好啊。大叔，雪糕一杯幾錢？」

大叔說：「殿下，是二十漢元。」

「來一杯吧。」「好，等等。」

大叔播放著土耳其音樂，手舞足蹈，哼著樂曲，以一長棒從雪糕箱裡挖出一條又長長的雲利拿雪糕，舀入雪糕筒，其妻子則在旁榨蕃石榴汁。畢哲就說：「這檔土耳其夫妻看來比較和善，希望明秀不會又胡言亂語得罪人吧。」

大叔用鐵棍拉出白色和黑色的雪糕，放入雪糕筒，遞給明秀。明秀伸手正想從大叔手上接過雪糕，大叔就一手把雪糕拉去，在明秀面前轉才轉去。明秀再伸手捉住雪糕筒，卻只拿到雪糕筒，沒有雪糕。

「哈哈哈⋯⋯」檔主夫妻哈哈大笑，但明秀竟然哭起來。畢哲就焦急了，說：「喂，你老母，你玩甚麼花樣啊，快把雪糕拿來！」

「殿下，這是土耳其文化⋯⋯」

「你是不是想本公主派禁軍⋯⋯派禁軍來你攤位⋯⋯拉屎啊！」

綺華說：「喂，殿下，怎麼你是派我們去拉屎的？」

「殿⋯⋯殿下息怒⋯⋯」檔主聽見，驚慌起來，立即奉上雪糕。於是畢哲掏出鈔票，交給檔主；檔主正想接過鈔票，畢哲卻把手高舉、放下，左轉右轉，戲弄檔主。

「哈哈，原來這挺好玩的啊⋯⋯」畢哲笑了，把錢交給檔主，檔主才鬆一口氣。綺華就問：「殿下啊，你到底想買甚麼東西吃啊，我們快點決定吧。」

「我怎知道啊！你給我建議啊！萬一我買了，我媽不喜歡，然後又罵我不孝，是否你來負責？」

安東就說：「不如我們還是把陛下和皇夫殿下拉過來吧。」

於是綺華趕緊回到涼亭，把傑靈和紀文拉過來。

傑靈說：「怎麼了啊⋯⋯」畢哲說：「媽啊，我不知道選甚麼才是美食啊！你來陪我選吧！」

「煩死人了，好吧好吧⋯⋯」

安東說：「陛下，小人可不可以先喝點東西，小人走路走了很久，渴死了。」

傑靈就說：「那好吧⋯⋯喝椰青好嗎？」

紀文來到果汁檔前，買了個椰青；檔主當場劈開了椰青的上蓋，放入飲管，遞給安東。傑靈就對紀文耳語：「該死的，我叫畢哲去點菜，就是因為我怕麻煩，誰知最後還是要我來選。」

紀文笑了，說：「現在陛下竟然怕下主意嗎？」

「我一個人點菜就不用煩啊，問題又要思考後宮妃嬪和小孩喜歡吃甚麼，不喜歡吃甚麼⋯⋯」

紀文說：「這樣吧。畢哲以為自己很吃得辣，其實吃太辣她就會噴火，所以⋯⋯最多只能吃中辣。當定愛吃甜食，新雅吃酸的，儒翰吃甚麼也沒所謂。懷道男妃多吃牛肉，優希男妃多吃海鮮，西門男妃多吃魚⋯⋯我們先去海鮮檔吧。」

紀文首先到腸粉魚蛋檔，遇見利奧和山娜跟他們的父母剛買了魚蛋和腸粉，正前往涼亭。紀文就問山娜的母親葉莉娜：「這檔魚蛋那麼細小的啊？」

葉莉娜說：「臣不知道啊，是羅利奧的母親伊莉莎白說這檔出名⋯⋯」伊莉莎白就熱情拉著傑靈的手說：「陛下、殿下，你們有所不知了，這檔魚蛋份外彈牙⋯⋯」

傑靈嚇得馬上縮手，說：「你⋯⋯你不用那麼激動吧⋯⋯好吧，魚蛋，我們買一點吧。那個腸粉怎麼沒肉餡的呢？」

葉莉娜的丈夫郭宗儀就說：「陛下，這腸粉是自己加甜牆辣醬的，沒有肉餡。」

「當定愛吃甜的，那加多點甜醬吧。」

然後傑靈一行人又來到南洋小食檔區。清新的海鮮、濃郁的香料，使畢哲、安東和明秀垂涎三尺。畢哲馬上走到馬拉食檔，對老闆說：「來個叻沙雞脾，特辣！」

「喂⋯⋯別亂來啊！」紀文連忙制止畢哲，又對檔主說：「中辣就好了，別聽這傻西公主亂說話⋯⋯」

檔主是個中年華僑，他舀了一小碗叻沙，呈上兩條雪條棍，說：「殿下，不如我讓你們試味才決定吧，這是中辣的叻沙。」

「好吧⋯⋯」紀文和畢哲就接過雪條棍，從小碗蘸了一點叻沙，送入口中，即喉嚨如火燒，咳過不停。

「哇啊！」

紀文雙眼也睜不開了，說：「小⋯⋯小辣就好了⋯⋯」「是的，殿下，要喝點水嗎？」

旁邊的印度檔販大叔就插嘴說：「水不能解辣的啊！」

「你這個阿星又插嘴啦！我在招呼殿下你看不見嗎？」

「陛下、殿下，聽我說的，我是正宗印度咖哩皇阿星，沒有人比我更懂咖哩！」

傑靈問：「那麼，先生請問解辣應吃甚麼啊⋯⋯」

「乳酸！」阿星的妻子呈上兩小杯印度乳酸，請畢哲和紀文吃，果然乳酸一入口，辣味迎刃而解。紀文就問：「先生何方神聖，竟知此解辣秘方？」

阿星和他的妻子就得意洋洋，擺好超人十字手，說：「殿下，實不相暪，我們就是馬拉巴咖哩超人⋯⋯」

「老爸你別鬧好嗎？三塊煎餅啊！」阿星和他妻子的台詞被長女打斷。阿星的小兒子則拿著牌子上前，對畢哲說：「正宗印度咖哩，好食好食！」畢哲看見這男子皮光肉滑，長睫毛，輪廓分明，是一美男，就眼前一亮，對傑靈說：「媽，我覺得他很有說服力，不如我們光顧這一檔。」

傑靈說：「你這傻西根本只是對著印度美男就發浪！」

這時明秀早已吃完雪糕，於是又胡言亂語了，說：「有咖啡牛腩嗎？」

安東和綺華大驚，連忙捂住明秀的嘴巴。安東斥責明秀，說：「白痴！印度教徒不吃牛的啊！」

沒想到阿星一家卻哈哈大笑。阿星說：「哈哈，大人，你有所不知了，我們馬拉巴人信教的啊，我們是加色丁敘利亞教會的啊⋯⋯牛、羊、豬我們都有。」

紀文就說：「那麼，咖哩牛腩和羊腩都要一份，還有印度煎餅，乳酸也要⋯⋯咖哩要小辣。」

「是的殿下。」

傑靈說：「也在隔壁買點避風塘炒蟹、煎蠔餅、章魚燒、炸鮮奶、山煎包之類回去吧。」

「好啊。」

於是禁軍侍衛拿了好幾盤餸菜到涼亭。傑靈一家坐著，吃得津津有咩；畢哲沒想到夜市的印度咖哩竟然如此香濃，配上鬆化的煎餅和嫰滑的羊肉，拌隨著岸邊的海風以及亭下的溫馨，實在是皇宮的滿漢全席亦無何媲美。但傑靈卻看見坐在鄰桌上的高家卻非常猶疑的看著桌上的食物。雖然高麗辭只是帶了母親高倩影與父親裴恆和前來；身為幼女的麗辭與其姊妹兄弟不和，因此他們都借故缺席。高家以生活奢華聞名京師，要不是傑靈女皇親自邀請，甚至還親自幫他們點菜，高家才不願意到這種民間夜市吃飯。

傑靈就上前，拍著倩影的肩膀，問：「怎麼了，不喜歡印度菜和馬拉菜嗎？海鮮呢？廣東菜也不錯啊⋯⋯」

倩影無奈地說：「陛⋯⋯陛下⋯⋯平日，臣⋯⋯臣一家吃不慣⋯⋯」

傑靈說：「哎呀，你們這群貴族真是嬌生慣養啊！紀文，把煎蠔餅遞過來！」

紀文就把煎蠔餅拿過來。傑靈用筷子夾起一小份，身為的女皇的她竟然親自夾起，對倩影說：「張開嘴巴。」

倩影詫異問：「陛下⋯⋯你想做甚麼⋯⋯」

「張開嘴巴啦，你煩不煩啊。你不是喜歡吃生蠔嗎？這也是蠔啊。」「遵命⋯⋯」

倩影張開嘴巴，傑靈就把煎蠔餅送入她口中。倩影一吃，味蕾猛然震動，眉飛色舞，神情興奮；她也搞不清楚到底這到底是因為蠔餅的鮮味，還是陛下的溫柔了，但她的表情引起恆和和麗辭的疑惑。

麗辭問：「陛下，這東西⋯⋯真的那麼好吃的嗎？」

傑靈說：「據說美食要跟重視的人一起吃，才能咀嚼出天下至真的美味啊。」

「當真？」

坐在鄰桌的麗素公主此時離席前來，見麗辭還不起筷，就憂愁的說：「你也不喜歡這裡的東西嗎？本公主再帶你去別處尋找珍味吧。」

「不，不，殿下，我現在就吃⋯⋯」但麗素而率先一步，用竹籤拮起章魚燒，餵麗辭吃，說：「這家大江戶日式章魚燒不錯的啊。」

麗辭面紅了，說：「殿下⋯⋯臣⋯⋯臣要殿下餵，不太好意思吧？」

畢哲就插嘴說：｢哎呀麗辭面紅了！麗辭喜歡麗素啊！」

「殿下啊！」

麗素笑了，說：「你還來跟我客氣甚麼啊，吃吧。」

麗辭張開嘴巴，咬了一口章魚燒。

「怎麼樣？」「很⋯⋯很香啊。怎麼⋯⋯怎麼我以前從來沒吃過這東西的呢？」

麗素說：「咦，現在我得出一條尋找大家公認、天下最美味的食物的公式了。」

麗辭問：「殿下，那公式是甚麼啊？」

麗素說：「就是：我喜歡就是好吃啦。」

畢哲笑著說：「這不是廢話嗎？」

麗素說：「這是有意義的廢話。因為我喜歡這環境，我喜歡這章魚燒，我喜歡眼前人，所以這刻吃甚麼都是山珍海味了⋯⋯畢哲你別說甚麼屎尿屁破壞氣氛，我知道你馬上就想問『那食屎呢』這種問題⋯⋯」

畢哲說：「我⋯⋯我哪有？」

「哈哈哈。」眾人哈哈大笑。雖然夜市沒有冷氣，沒有皇宮富麗堂皇的大廳，沒有名貴的山珍海味，沒有御廚的精心傑作，但卻有一份難以言喻的人情味。這味道不在天上，只在人間；不在深宮，只在市井。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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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羞佳餚（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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