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疤痕不會消失,而傷痛會一直重覆,尤其是刀持續不斷地切著身體的時候。
雨蓁就是那把刀。
她設計出一座又一座的防砂工程,熟練地切著山谷,將小溪切成一段又一段的水漥;殘暴地割著山腹,在山林中割出一條又一條的道路;更粗鄙地剮著山頭,讓坡面剮出一塊又一塊無法磨滅的灰色創口。
山不再崩了,沒錯,可是堅固無比的水泥鋪面卻再也長不出一株樹苗;洪水不再泛濫了,沒錯,可是大壩卻讓溪谷乾涸;土石流不再吞噬了,沒錯,可是潭、瀨、淵、灘也被防砂壩的積砂給淤埋。
但我又能怨誰?村民們搬離臨時組合屋的那晚,他們抱著雨蓁時流下的熱淚是如此的真誠?返鄉的年輕人在打開新建成的屋舍大門時,他們緊握著雨蓁的手是如此地感恩?而孩子們在溫馴的小溪與魚道中玩水時,回漾在谷中的嘻鬧聲又是如此的純真?
雨蓁僅憑一己之力,在城中習得治山防洪的知識,又回到村子消弭了土石流的危害,還讓曾在災害中失去親人的村民走出悲哀,逐步邁上昔日美好的時光,我又有什麼好怨的?
而看著村民終於學會控制河、掌握山、治了災、抑了害,他們終於不再恐懼,並將農路攀進更深的谷、農地伸進更密的林,換取了更多的作物,養活了更多的孩子,供給他們吃穿、念書、找到更好的工作,然後返鄉為村子掙得更好的福利與回饋,說真的,身為山神的我到底還有什麼好怨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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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著那越來越開發的山,與越來越退化的林;在錯誤時序裡綻放的花朵,與啃食著枝芽的密集蟲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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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雨蓁究竟有沒有察覺這些問題,但至少知曉她望著一件件山腹工與河溪構造物時,心中的澎湃似乎又參雜了那麼一些些的陰霾——為著少到無法再隨手撈起的魚蝦,與不再多樣的植株幼苗。
在魚道邊看著清清水流的她,微微皺起的眉心裡隱隱透著這樣的訊息。
但也很快的,這些陰影便被一掃而空,因為山神總能適時地安撫她,用落在腳邊的片片花瓣——春雨的金針、夏暑的桂花、深秋的油菜與冬日的蜀葵。
我們不約而同地望向這些特別的枝葉,它們在雨蓁身上牽起了與家人、山神和族人的連結,也在她心中點起了曾經熄過的星火,更療癒了過往的悲慟在靈魂裡留下的傷痕。
而我,金針、桂花、油菜跟蜀葵是嗎?我想我終於知道自己看漏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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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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