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絲綢給一班有錢太太造旗袍的就是我爺爺,阿正,當時上海旗袍在一眾香港太太眼中是富貴的象徵,1947年,他從香港來到上海辦一宗絲綢買賣,就在他談完生意走回客棧的路途上,看到穿著梅紅色旗袍的秋霞,起初他是給旗袍上素雅清新的蘭花刺繡吸引,隨後即發現清麗的秋霞,那年他二十九歲。兩天後,阿正買了兩張回香港的船票,一張是他的,一張是秋霞的。那天清晨,秋霞帶著兩套她最好的旗袍、一隻玉鐲和兩個饅頭,隨認識了兩天的阿正登上了回香港的船,出門前她把一封信放在她母親床頭,深知道母親看到信勃然大怒的樣子,但那時候她已遠去,隨後在香港的頭兩年,她給母親寫過二十多封信,但母親始終未有回過她一封,於是她把上海忘掉,從此香港才是她的家。
坐了幾天船,秋霞終於第一次踏足香港,在上海已聽聞香港的繁榮,不少上海裁縫師傅移居香港,促進香港發展製造業,阿正的絲綢生意不錯,居住環境良好,讓十六歲天真好奇的秋霞大開眼界,沿著海邊吹著海風,她心想這個決定她一輩子都不會後悔,她是隨著愛而來,義無反顧的愛。她跟著阿正來到灣仔住所,房子樓高三層,南洋風格,阿正帶著她走上三層樓梯,房子雖不及上海的大,但建築雍容而典雅,露台外對著一排棕樹,她在上海從來沒看過這種風格,看得她心花怒放,阿正牽起她的手,帶她進屋內。有個束著辮子的中年女人迎上來,一手接過阿正手上的行李。
「這是笑姐,她管理這裡的大小事務。」笑姐人如其名,一臉笑意,討人喜愛。有個身穿矜貴絲綢繡上喱士花邊旗袍,一頭烏黑卷髮的女人從後面房間走出來,她一面冷漠,毫無笑容,但絕對是個美人。
「正,你回來了,上海如何?」她一眼也沒看向秋霞,彷彿看不到她的存在。
「玉芳,這是秋霞,她從上海來,以後會跟我們一起住,多多照顧她吧。」
阿正轉向笑姐吩咐她把最後的房間打掃一下給秋霞,留下秋霞和玉芳站在玄關,誰也沒有動一下,玉芳冷冰冰的凝視著秋霞,沒有說半句話,她從頭到腳打算了她一遍,然後緩緩地走回房間。秋霞當時不知道她和阿正是什麼關係,只知道她穿著得體,走路婀娜多姿,一副女主人的樣子。隔天她便知道,原來玉芳是阿正的二奶。
就這樣秋霞在這裡住上了一個月,阿正這個月忙得不可開交,進入秋季,一班上流社會的貴婦人開始物色新款絲綢造秋冬新衣,他每天東奔西跑張羅生意,對於冷落了秋霞,他心感抱歉,承諾春節之前必定會迎娶她成為三奶。秋霞當然沒想過自己從上海遠道而來竟然只是做別人第三個老婆,但她對母親這樣不辭而別,現在已不能回去,況且,這個月來母親沒有回她一封信,令她傷心欲絕。
至於玉芳呢,她這一個月來對秋霞不瞅不睬,沒有跟她說過一句話,她得知阿正將迎娶秋霞那天在家中大吵大鬧,把家中一個古董花瓶打破,於是阿正把她關在房間一整天,那時候秋霞才敢從房間出來用餐,笑姐很體貼,為她煮了幾道上海菜,五香熏魚、水晶蝦仁、蔥油拌麵,吃到家鄉的味道,她心裡膨脹的情緒一下子爆發,坐在餐桌前滿口拌麵卻大哭起來,畢竟她只是個十六歲的天真少女,被半哄半騙隻身來到香港,第一次面對世界險惡,哭得虛弱耗盡,她躺臥在床呆若木雞,笑姐輕輕走進來,坐在床邊跟她說起故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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