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不是聖誕節,但阿超為這條村裹的每戶人家準備了一份特別的禮物。孤身的阿超一個人在村裹的大道上奔走,寒風向著他迎面吹來。室外的氣温已接近零度,但無阻他內心的激情。刺骨的寒風吹得阿超眯著眼,雙腳的步伐並沒有減慢。他扛著 25 公斤的禮物,一步一步向著後山進發。
阿超向著他的聖地前進,那裏是他人生裏最重要的地方。行事之前,他想在聖地裏整理自己的情緒。山路幽靜又迂迴曲折,野外的黑暗使他想著出生、成長、結婚、生子的村莊。他為了準備這件事,花了幾個月的時間去考慮位置和份量。當阿超在山上的廟和教堂放下特別禮物後,他走到一個靠近岩邊的山洞。
左柺右轉,阿超在黑暗的山洞中純熟地穿梭。第一次聽到神的聲音就在這個小山洞裹。當年他六歲,一個春光明睸下午。阿超如常在山上採藥。患了肺病的媽媽需要的草藥,只生長在深山裏,但阿超覺得為了母親,再辛苦也是值德的。三個月前經過村莊的赤腳醫生告訴他,山中白葉花可以治癒母親的病。由那天起,阿超每天都去後山采集草藥。
今天阿超很高興,因為出門的時候,臥病在床的母親居然面色紅潤地站起來,而且臨別時還吻了他的額頭。阿超覺得這是自己的功勞。而且他發現了新的采集地點,那裏長著很多白葉花。阿超采了一籃滿滿的草藥,在回程的路上,他真心相信不出數天,媽媽媽的病就好了。
回家的必經之路上有間文武廟。雖然阿超不知道廟裹佛壇上放的是甚麼,但每次他都會走到廟裏,五體頭地誠心跪拜,祈求觀音顯靈醫好他媽媽的病。今天阿超跪拜得特別認真,因為早上媽媽氣色很好,他開始覺得神仙也許真的顯靈了。
離開了文武廟,就在阿超回家的山路上,他遇見了小陳和雞仔。小陳是地主陳的兒子。佔了九成的農地。小陳也知道自己父親有權有勢,村民都要忌他七分。雖然小陳只有八歲,但在村中胡作飛為,只要沒傷到人,村民還是隻眼開隻眼閉。小陳在村裹猶如小霸王,愛做甚麼就做甚麼。而他最喜愛的玩具就是阿超。每次都把阿超整得很慘,媽媽也千叮萬囑阿超每次見到他們就走得遠一點。從此阿超繞遠一點的路,從後山回家。
但今天,小陳拉着應聲蟲雞仔,在回家的唯一山路上等了阿超半天。阿超心裹感到很驚訝。小陳生在富貴之家,習慣了乾淨,不喜歡到後山「弄髒自己」。小陳迎頭見到阿超,本來半合半張、滿佈紅根的雙眼馬上變得炯炯有神。他走到阿超身前,一手推在阿超身上『別擋路,狗。哈哈~』阿超被小陳推得退後幾步。小陳拿起手中的瓶子,就往嘴裹灌。小陳身邊的玩伴,雞叔的兒子,小雞細聲跟小陳說「他會不會告訴父母,我們在這喝酒?」滿面通紅的小陳東歪西倒地說「怕甚麼!他敢報串,我就把他的牙都打出來。」小陳一手推開雞仔,踏前一步指著阿超「你別多事!」然後一把掌打到阿超的臉上。
阿超的臉上馬上多了個五指山,背包上的草藥也掉了一點到地上。阿超看到小陳酒後狂態畢露,心裹害怕,也反應不來。而酒後亂性的小陳見阿超沒有回應更是無名火起,二話不說就揮拳往阿超身上打去。可憐又弱少的阿超只好逃跑。阿超一邊走,小陳和他的跟班就一邊追 。追了好一會,阿超回頭一看,沒有為意就摔了一跤,頭撞到石頭上暈了過去。
阿超半睡半醒睜開眼睛,眼前漆黑一片。他摸了摸右邊的頭,感到一些硬硬的血塊,血己經乾涸。阿超不知道自己為甚麼在山洞裏,他心裹充滿了恐懼。他一邊摸著路,想在這個山洞走出去時。他聽到了一把聲音,一把慈祥又和藹的聲音。這聲音告訴阿超,牠就是神。
那一晚,久久未等到阿超回來的媽媽,不顧身體走到山中找阿超,從此就沒有人再見過她。村裏的人都說她被山狗又大貓之類的猛獸吃掉了。但山洞中神袐的聲音郤告訴阿超知,山神把媽媽接走了。自從媽媽走後,村裏的人都有意無意地疏離阿超。無父無母的他只好自力更生,幸好有久住在後山的老獵人,不時會把打到的野味分給阿超。阿超自己一個倒也自在,只是小陳變成陳仔後,對阿超的欺凌變本加厲,不到幾天又會到阿超的家裏搗亂。很多時候阿超為了躲避陳仔,只好在山洞中過夜,以免被人拳打腳踢。
但住在同一條村,總會有撞見時候。背着禮物的阿超看着這條成長的村莊,對於自己的決定更加堅決。當他再往山上走的時候,他又想起那一天。那天天氣很好,阿超在山中打到幾隻野味,又剛好是媽媽生日的日子,於是決定到村中的市集換點母親喜歡的花。
村裏市集的居民,看到阿超都冷冷冰冰,不願和他有甚麼關係。對於別人的白眼,阿超也司空見慣。好境不常,陳仔剛好在酒館的二樓,看到想買花的阿超。一如以往,阿超被一翻侮辱和虐待後,身上傷痕累累地被掉在酒館的後巷。那時候阿超還以為因禍得福,認識了剛好走到後巷的美美。
美美是酒館許掌櫃的女兒,人如其名,被一致認為是村花。當時躺在後巷的阿超想也沒想到,美美會主動對他示好,更扶他走山路回家。阿超第一次碰到母親以外的女性身體。那時的阿超多麼希望回家的路可以走耐一點。美美帶着阿超回到家,糊里糊塗地二人就睡了一晚。天一光,許掌櫃沖了進來,並以阿超沾污了美美為由,要她們成親。
阿超也不知就裏,有如扯線公仔般拜了堂,成了親。連洞房也沒有,美美就以不習慣住在阿超家中為由,回到酒館後方的許家莊居住。起初,美美每個星期還會探阿超一次,後來變成幾毎月一次,再後來如果阿超不到許家莊,連美美的樣子也看不見。
不過阿超覺得沒所謂,反正自己也娶了個老婆,她喜歡就好。後來村裏的人都說美美懷孕了,市集裏的三姑六婆見到阿超還主動恭喜他。阿超很高興,買了禮物想送給美美,但她郤說生產之前都不想見面,以免影響胎氣。阿超也欣然接受,把禮物放下就走了。
然後兒子長大。起初每年過時過節,阿超還有幾會見到自己的兒子,後來連見都不能見了。再過一段日子,美美來了封信,說要離婚。阿超在許家莊外等了半個月,終於讓他等到美美出門。只見她盛裝出行,本來打算上前詢間的阿超好奇心起,跟了上去。
誰知那賤人居然走到老陳的家中。正在水壩調整禮物的阿超口中不禁爆出了這一句。專注的阿超繼續沉溺在回憶裏。「你⋯你為甚麼在老陳的家出現?」「阿超。這麼多年我不想再騙你了。那時我嫁給你,是因為肚中有了老陳的骨肉。但那時他老爸還在,一定會反對我們。但我的肚又愈來愈大,只好找了你做替死鬼。現在他做了當家,就不用怕了。」「美美,你在說甚麼呀?我是你老公呀!」「實話就說了,不信就算。」阿超想追過去,但陳家莊的守衛擋住了他的去路。
阿超也不敢做次,一會把老陳召了出來,又有排受。神智有點不清的阿超邊自言自言地走着熟悉的山路回家,路上還遇上了老獵人。滿頭白髮的獵人正坐在路邊的一顆石頭上。由於老獵人對阿超來說就如同父親一樣。心頭劇痛的阿超看到他感到點安心。「包爺!你怎麼這麼晚還在這裏坐?你不是上次捉穿山甲時弄傷了腳嗎?」「阿超!對不起。我這次來是和你担誠的,希望你原諒我。」
「當年小陳在這裏第一次喝醉酒把你打暈。他以為把你打死了,和雞仔二人把你掉到那個洞中。我碰巧在山洞附近采野菜,整件事都看到了。後來你母親見你未歸,想出去找你。我想把真相告訴她時,小陳派人把錢交到我手上,說裝作甚麼都沒看到。那時我以為你已經死了,想着你母親的肺病久久未癒,遲早也要死。所以沒有告訴她你在那裏。」
「所以你一直照顧我是因為把我媽殺了的內疚?」「對!你知道為甚麼村裏的人對你特別冷淡嗎?因為他們都知道你母親的事,郤沒有跟你說。」「他們全部都知?」「甚至你老婆其實是陳仔的情婦,兒子女兒都是姓陳一事,我們全部都知。」「但你們沒有告訴我?那為甚麼你現在要告近我?」「因為我已經死了。這是我唯一令我殘留在這個世界的心事。感謝你的體諒⋯」老獵人的身影隨風消失。「我沒有原諒你呀!我沒有!」心中發狂的阿超,沖到老獵人的家,只見到躺在床上的屍體。「你說謊!你說謊!」阿超搖着彷如爸爸的屍體。阿超要找人告訴他真相,他知道有一個人會。
阿超走到雞棚中,找到雞仔。「獵人告訴我這些,是不是真的!」雞仔看着阿超,眼神中充滿了憐憫,但當時的阿超沒有留意。「阿超,我和你從小一起長大,你知很多時候我也只是順着老陳,打你罵你我都留了力,你也是知道的。我也不忍心再瞞你,獵人說的都是真的。而且那時美美生第一個兒子時,不是市集的人都恭喜你嗎?那是老陳怕被他爸知道而暗中給了錢村民做的。好使他爸不會發現。」「但⋯但⋯我和美美⋯做⋯做了父妻的事,那應該是我的兒子呀!」
「哈哈!阿超,前排美美還在酒席上說起。她和你就只在床上一起睡了幾晚,連嘴都沒有吻過,又怎樣生小孩呢?」「但美美說那麼就會⋯會⋯」「你見過狗公怎樣和母狗生小狗嗎?哈哈哈哈!阿超!回到後山吧,忘了這件事。反正你的生活也沒差啦。」
得知真相的阿超不敢相信,於是有心暗中偷聽市集裏的八卦。以前他都沒有留意,但自從被告知後,才發現「綠帽超人」、「陳舊玩具」都是指自己。想到這裏,阿超看着安排好的禮物嘆了口氣。他已經準備好。
他點起了最後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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