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地下桌遊大賽》 - GAME 2 - 地產拼圖 (2)

桌遊大賽第一天的賽程分為兩個場次。

上午GAME 1，下午GAME 2。

GAME 1就是上午的「酋長選舉」，落選的五百九十九位敗者已經被遣返上船──抱歉我的嘴巴有點賤，總之他們就是回去市區啦。

GAME 2的遊戲名為「地產拼圖」，以小組賽的形式分組舉行，每一組會有十二位參賽者。

至於小組賽的細節，例如遊戲玩法和出線名額，主辦商三緘其口，要待小組進入會場才會公布規則。

崴崴和我是同一組，第三十六組。

當我看見食堂張貼的分組名單，暗暗鬆了一口氣。會長和小鬼則被編進了第十八組，由此看來編組是有一定的規律，主辦商似乎安排同一伙的參賽者同組作戰。

「我就說嘛！組隊參賽有很大的優勢！」

會長自以為有先見之明，又在自吹自擂。

主辦商安排隊員之間自相殘殺，這也是有可能的吧？只憑「地產拼圖」這個名稱，我實在猜不出是怎麼樣的遊戲。

六百除以十二是五十，即是說總共有五十場小組賽。

小組賽分別在十個場地舉行，由於場地有限，每個輪次最多是十組出去比賽，其餘未叫到的小組都要留在食堂這邊等待。

食堂裡的環境閑雅舒適，落地玻璃窗外的風光明媚。

這段等待出賽的空檔，崴崴跟我細說她與陳道之間的過節。

陳道在第一輪次就出去了，他已不在食堂，所以崴崴可以盡情講他的壞話──當我聽完故事之後，我徹底感到心寒。如果惡魔會在人世播種，陳道就是披著人皮外衣的小惡魔，他真的壞到骨髓裡的基因裡去。

原來崴崴在升上中學之前，原是工廠老闆的小千金。

在她憶述之中，工廠大廈老舊，獨幢八層高，電梯也是老爺爺級別的古董機器，龜速移動升降，稍為一超載就會壞掉。工廠各層只有兩戶，有的業主會打通成一戶，而胡爸爸曾經擁有半層五樓的業權。

胡爸爸經營一門很特別的生意，專門做霓虹燈的招牌，工廠由總督衛奕信治港時期已經成立，這門手藝也由師爺傳給胡爸爸，再由胡爸爸傳給她的哥哥。

崴崴的哥哥比她大十歲，自小就確診自閉症，無法適應群體生活，中三畢業就輟學了。

不幸中的大幸，崴崴的哥哥很喜歡做招牌，他也從這份工作找到做人的自信。崴崴很記得哥哥有次開心得大叫，因為他親手做的招牌在明信片上的街景照中出現了。

子承父業，胡爸爸要將工廠留給兒子。

無論工廠升值了多少錢，胡爸爸也絕對不賣。

雖然做招牌是夕陽行業，但糊口還不成問題，一家四口樂也融融，在五樓擁有很多美好的回憶。

小小的崴崴已經會幫爸爸做生意，向客戶討價還價，比起她那個老實的爸爸，她的商業頭腦更勝一籌。

當崴崴憶述往事的時候，也喚醒了我的幼稚園回憶，我腦海裡浮現出一個繫著孖辮的可愛女同學。

直到四年前，那個李氏力場失效的夏天，小道消息在工廠上下傳出，紅色資本即將在該地段搶地。儘管人心惶惶，胡爸爸還是有信心抵擋地產霸權，他和同幢的業主都是三十年的老相識，只要大家都捨不得賣，地產商就無法得逞。

另一點更重要的是，整幢大廈沒有單一獨大的業主，只要小業主們團結一致，地產商亦無從入手，無法強制收購整幢大廈。

沒想到意外發生了。

原來停車場的卸貨平台也有業權，屬於一樓的業主，但他本著同舟共濟的精神，一直任由他人使用。可是，有一天有個男童在停車場平台摔至重傷，原因是被違規堆放的貨物絆倒，男童家屬於是狀告一樓的業主，苛索巨額賠償。

業主為了籌錢打官司，上了誘餌，賣掉了一樓包含平台的業權。殊不知經過幾手交易之後，該業權就成了地產商的囊中之物。

整幢工廠只有一個卸貨平台，狡猾的地產商買走了業權，就可以封起來禁用。廠商要繞到外面才能裝卸貨物，這樣一搞，根本就做不成生意。更賤的是地產商僱請了專人監視，只要廠商在紅線的禁停區上貨，專人就會報警舉報。

這一招，真的很絕。

整件事最值得懷疑的是那個男童。

救護車到場的那一天，崴崴剛好放學來到工廠，她無意間看見那男童在擔架上呻吟的時候，男童竟露出了惡魔般的詭祕笑容。

後來，她知悉了那男童的身分。

他就是地產開發商的兒子。

姓陳，名道。

正常人一定萬萬沒想到，一個男童竟會說謊說得那麼自然，欺詐更是他與生俱來的身體語言。

那次，陳道真的立下了大功。

地產商繼續進逼，連環使出美人計、離間計和蟑螂計，甚至出資包機票，慫恿業主在外國的兒女回來爭產。

業主們都紛紛投降，地產商成功收購五樓以外的樓層。

胡爸爸還是堅決不賣。

結果，他的工廠物業被迫強制拍賣，最後大大低於市價賣出。

強制拍賣，簡稱「強拍」，乃立法會於1999年通過的法例。只要任何公司或個體集齊同一幢舊樓90%以上的業權，就可以申請強制拍賣令，即可獲得整幢大樓的全部業權。

這條法例更進一步於2010年修例，將90%業權的門檻降低至80％，即是說地產開發商只要奪得八成業權，就可以趕走被標籤為「落釘戶」的小業主。

我聽了也覺得很離譜……

明明胡爸爸是受害者，在法庭上卻變成了壞人。

正如某句香港人常說的諺語：

法律面前，窮人果然含著大象──必然噎死。

總之「自由經濟」掛帥，「自由經濟」四個字就是無敵，每當提到租金管制，一堆專家總是會跳出來說「弊多於利」，說服小市民支持自由經濟──當然，如果你手上持有物業，你也不會有反對的理由。

「這就是荀子所說的小人當道的社會，唯利所在，無所不傾。」

崴崴突然拋書包提到荀子，令我這個少讀詩書的年輕人有點糊塗，無奈主辦商沒收了手機，我無法偷偷上網查資料……算了，我勉強可以揣摩出重點，就是說貪婪無道的社會有利賤人，他們都可以在缺少規管的社會舔盡好處，情況如同移除了圍欄，豺狼都會「自由快樂」地和羊群共處。

「業主不停加租，加上行業息微，我爸爸的生意就做不下去了。我哥哥失業之後，也無法適應外面的社會，難得找到工作，也會受到欺凌。有一天，他就跳樓自尋短見。」

崴崴說得輕描淡寫，我卻覺得好沉重。

雖然我的國文基礎沒有很好，但有句古諺我一直記得：「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陳道和他的富爸爸沒有雙手沾血，但他們用上卑鄙的手段斂財，間接令崴崴哥哥成為了受害者。

這個變態的社會到底害死了多少人？

平民百姓只能任由剝削。

代代為奴。

不能反抗。

悲劇彷彿是連鎖反應，崴崴的哥哥離世之後，她爸爸積憂成疾，需要花錢治療癌症。那筆賣工廠得來的錢也所剩無幾，崴崴為了幫補家計，一到合法年齡就出來打工，所以我才會在赤壁商場的店舖遇見她。

她好懂事啊……

我的淚水差點奪眶而出。

「崴崴，我一定會幫妳取勝的！雖然我未必有用，請妳盡情利用我吧！」

言畢，我感到十分尷尬，她一定覺得我不自量力吧？

崴崴對我笑了，很溫柔的笑容。

食堂裡響起了廣播，召集第三十六組出場，也就是說崴崴和我的比賽要開始了。起立的一刻，我瞥見她的雙眼掠過充滿鬥志的火焰。

不是冤家不聚首。

除了一百萬獎金，崴崴在這場大賽多了一個更大的目標──

狠狠打敗陳道，令他輸得徹徹底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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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AME 2 - 地產拼圖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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