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裡的交響樂【短篇集、詩集】 - 博登湖 (Lake Constance)

　　孤寂。

　　這二字，是在清澈如鏡的博登湖中飄浮的少女心中，最常出現的二字。

　　從來沒有人留意到我的存在。

　　縱使我的確在這裡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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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底她活了多少年了？連少女自己也不太記得清楚。

　　她只記得，在她出身後不久，她便看著雪白的冰川慢慢融化成清澈的湖水，再慢慢變成現今的大湖。

　　她見證著湖畔由空無一人，漸漸發展成一個又一個各有特色的城市，變得繁華起來。

　　瑞士、德國、奧地利——她知道這是共同擁有她所守護的博登湖的三大國家。但她不時覺得，就算知道了又有甚麼用。

　　她是過了不少時日，才留意到她們的存在；而同樣，她們到現時為止，從未知道博登湖之所以那麼平靜優雅，是因為有少女長年的加護。

　　少女沒興趣跟她們說這些事，只是想有人理睬她，跟她談一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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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天穿梭大湖的大小渡輪，都提醒著她心深處唯一的祈願——讓人發現到自己的存在，以及跟人說上話，以解孤寂。

　　她曾經嘗試在湖上現身，讓來往的船隻和人類留意到她，但很多時候她都被當成一時的幻覺看待，或是幽靈。

　　她也曾經嘗試向人搭話，無奈語言不通，人類一般聽不明白她說的古老語言。而且就算有人聽到她說話，通常是看不到她的，所以最後還是被無視了。

　　湖中雖有動物千百只，但跟她一樣的存在，長久以來，就只有她一人。

　　所以她才這麼渴望能找到一個談得上話的存在。

　　她想放棄這守護的工作的念頭已出現了不下百次，但每次，她都在消失的最後一刻，決定留下，繼續孤身一人的生活。

　　她是在等甚麼嗎？她自己也不清楚，只是有一把聲音，叫她不要放棄。

　　唉，她嘆息。時光流逝，等了那麼多年仍未實現的願望，看來……沒可能達成的吧。

　　每逢聖誕節前夕，位於博登湖畔的Konstanz市都會舉行一個規模頗大的聖誕市場，這年也不例外。市場吸引了不少人慕名前來，而少女也是其一。

　　在湖中長久的時光令她得到能以人型在人前顯現的強大靈力，但因存在感仍未能跟一般人類相比，所以在聖誕市場中，沒多個人能留意到她。

　　湖畔的聖誕市場，她很多年前已留意到的了，但參加還是第一次。

　　可能是一時興起吧，但在此之上，她有另一個更重要的理由。

　　如果逛完這次聖誕市場，仍不能跟任何人說上一句話，那我便放棄使命，回到世間元素之中吧。

　　她在心中下了決定。

　　穿上以水元素變成的人類衣服，不太習慣的她戰戰兢兢地穿梭在人群中。

　　跟人類有這麼緊密的接觸，對她來說還是第一次，而且她之前只是看著人類在聖誕市場裡歡樂享受，完全不知道親身參加時該做些甚麼。

　　「啊！」

　　就在這時，她一下被身旁的大個子撞到，一時平衡不來，撞到身後的小男孩。

　　「對不起！對不起！」

　　她使勁地道歉，但事後才想到：人家都聽不明白我在說甚麼，那麼使勁做什麼啊？

　　「啊呀，不要緊的。」

　　男孩——在少女眼中他只是個小子，但他其實已經有十多歲了。他一邊比手劃腳，一邊以德文回應，就像跟言語不通的外國人溝通一樣。

　　少女急忙把男孩扶好，看著他瞪著自己不放的雙眼，她才留意到一件重要的事。

　　男孩看得見她，而且跟她對上話了。

　　不不不不，這一定是錯覺，他一定是跟其他人對話，只是我自作多情而已。

　　她望向四周，嘗試找出男孩的對話對象。看見她抓著自己肩膀，卻又四處張望，男孩越來想越覺得奇怪，便開口發問：「姐姐妳在看甚麼？」

　　少女聽到這句後，驚訝回望，但隨即又繼續張望，在人群中尋找「正看著甚麼的大姐姐」。

　　見她好像聽不明白自己說的話，男孩輕輕拍少女的肩膀，再以手指指著自己和她。

　　聽得明白男孩的話的少女這時總算明白了——自己不是在作夢！

　　驚訝中混雜著感動的神色頓時在她的雙眼流轉。看得一頭霧水的男孩於是又再搭話：「姐姐……是外國人？」

　　少女好一回兒才回過神來：「啊……呃……嗯。」

　　長久沒被搭話，突如其來的對話令她心慌意亂，情急之下胡亂答了便算。

　　「撲通」、「撲通」……她的心臟跳得很快，帶來的熱量令她這位長年浸泡在冷水中的精靈很不習慣。

　　「姐姐，妳的臉很紅啊，沒事嘛？」

　　「啊哈……沒事、沒事！」

　　在昏暗的傍晚天空，帶點幽暗的黃燈映照下仍能看出的紅彤，看來少女的臉頰真的紅得很厲害。

　　見她說沒事，男孩頓時露出安心的微笑，再問：「姐姐聽得懂德文？」

　　少女點頭。

　　她懂得湖畔人類的各種語言，只是沒人懂得她的語言而已。

　　「那麼姐姐是從哪裡來的？」

　　這個問題考起了少女。她沒可能直接告訴他自己是從湖裡來的，但一時間又想不出其他答案，唯有指著不遠的博登湖，看他能猜到甚麼。

　　「啊……是從Friedrichshafen來的啊！我挺喜歡那裡的景色啊！」

　　先前才問過我是否外國人，現在卻猜我是在另一個湖畔城市Friedrichshafen來的，這小孩的思維有點特別……

　　少女覺得他的反應很有趣。

　　「……啊，我明白了，姐姐是從 Friedrichshafen機場降落，再乘渡輪來到博登市的吧？」

　　這個說法比剛才的更合理，但還是有點脫線。

　　少女沒回應，只是站在那裡，二人就這樣不停被路過的人擦身而過。過了一會，少女終於想到話題了，她小聲地問：「你知道聖誕市場有甚麼特別的東西嗎？我是第一次來的……」

　　她比手劃腳，希望男孩最少能明白一半。

　　「啊，特色嘛？沒問題，我帶妳去看！」

　　未等少女反應過來，男孩已先行一步，示意少女跟上。好奇他會帶她看甚麼的少女當然果斷跟在後面。

　　看著他的背影，少女有生以來第一次想感謝創造自己的某存在。

　　「啊，終於看完了，很累啊。」

　　少女和男孩一同坐在湖畔的木椅上，眺望入夜後的博登湖。蔚藍如海的湖如今變得漆黑，但湖畔的閃亮燈飾卻照亮了湖畔，令人能看到清澈美麗的湖水正柔和地拍打岸邊的小石。

　　用這個角度去看博登湖，對少女來說很新鮮。

　　「話說姐姐竟然是第一次喝紅酒？妳不是二十歲左右的嗎？」

　　這時男孩的一句勾起了少女不太好的回憶——剛才男孩帶她到售賣香料紅酒的攤檔前，跟她說這是一定要喝的，但當少女喝了第一口後，酒精的氣味令她不住咳嗽，花了很久才勉強把整杯紅酒喝完。

　　「我都說了，我平時不喝酒的嘛。」

　　叫一個終日留在水中，沒人供奉的存在，怎能接觸到酒精啊？少女心裡嘀咕。

　　但她其實是快樂得不知怎樣形容的，因為她成功跟人搭上話了，還要是連續一個多小時不停地說。

　　「哈哈，我們這裡人人都很喜歡啤酒，二十歲還未喝過酒的人罕有得嚇人。」

　　男孩說的，少女都知道。

　　「那你呢？你才十多歲，但剛才我看到你似乎也叫了一杯香料紅酒？」

　　「那不是紅酒，只是香料果汁。」男孩急忙澄清。

　　男孩和少女間的語言障礙幾乎消失了。在對話中，男孩似乎開始聽得明白少女的語言。他說，少女的語言跟德文很像，聽久了便開始理解到內容了。

　　「話說……」這時，少女開腔。「一般來說，見到陌生人不是說儘量不要搭話的嗎？但你牽我到這到那，怎看也很奇怪耶。」

　　在她眼中，男孩無論在行為、思考上，都跟常人很不一樣。

　　「那姐姐妳要幫忙，我怎能走了算？而且我覺得姐姐妳很有趣，有點好奇。」他直截了當地說。

　　「有趣？」

　　「姐姐說的語言我未曾聽過，而妳一把水藍色的長髮我也未曾看過，我一直想問的了，是染的嗎？我覺得很美麗啊。」

　　「嗯……算是吧。」

　　說是天生的話定會惹來更麻煩的話題，所以她簡單回答作罷。

　　要說有趣，少女也覺得男孩很有趣。她還記得剛才買紅酒時，店員完全留意不到她，要男孩說了一會他才勉強留意到她的身影，交還酒杯時也如是。

　　為什麼只有他能看見我？他到底是甚麼？

　　她想問，但知道問了他也回答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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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歡樂的時間總比孤寂的時間飛逝快很多倍，轉眼間聖誕市場的人流開始減少，男孩也得回家了。

　　「姐姐回到Friedrichshafen要小心點啊。」

　　在渡輪碼頭前，二人道別。

　　要說的話，少女還想跟他說更多的話。但她知道這機會只有一次，這次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對了，可以問妳最後一個問題嗎？」男孩問：「姐姐妳可以告訴我妳的名字嗎？」

　　名字……少女從未有過名字。沒人替她改過，她也未曾想過。

　　既然我是從博登湖而來的，那我的名字應該是湖的名字？

　　「湖 (Meer)……」她有點吞吐地說。

　　「美婭嗎？很好聽的名字，跟姐姐妳很合襯！」

　　男孩未聽她說完，便把湖 (Meer)一字當成她的名字了。

　　「我叫尼哥路，過兩天我應該會來Friedrichshafen的，如果能夠碰面的話我們再談天吧！」

　　說完，男孩便揮手，並轉身離去。

　　看著他遠去的身影，少女腦中一直重覆著他最後一句話。

　　能夠碰面嗎？

　　能夠再跟人說話嗎？

　　想著想著，她的眼眶都紅了。而同時，她在心中，下定了另一決心。

　　為了願望，我將不惜一切。

　　為了跟你再次談天，無論要付出甚麼代價，我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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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三年前的今天在德國獨遊時（順帶一提，那是人生第一次獨遊，一來就是二十多天，之後就打開了獨遊世界的門XDD），離開博登湖時所寫的一篇短篇。今天被FB提醒才記起自己有寫過這麼一篇故事XDDD

幾年前的文筆......嗯，就這樣吧。

博登湖是中歐第三大湖，位處萊茵河流域，位於瑞士、奧地利和德國三國交界處，由三國共同管理。遊客可以從不同湖邊城市乘坐渡輪欣賞美麗的湖景，或是到其他城市去。文中提及的Konstanz市和Friedrichshafen市都是屬於德國的博登湖畔城市，而Friedrichshafen有一個機場。6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oMg7X9pnr

設定上美婭是水精靈，後續我忘記了（也壓根沒有要寫的意思），大概就是跟美人魚差不多的故事。

博登湖真的很美，大得像個海一樣，湖風很舒服，那裡的藍色很美。6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j7as0l0yJ

最後多放幾張相片，分享一下那裡所見的美景吧。

Konstanz市的出湖口（？）6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9b1oK7wm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