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橦相當宏偉的別墅,可惜屋頂和外牆的顏色都因日曬雨淋而褪色,廣闊的庭園只有雜草,雅緻的石雕和池塘滿是青苔,屋內的木造地板更是潮濕得似要一踏上去便要爛掉,於是發出吱啞聲的哀嗚,某間大聽裏座落的一座鋼琴如奶酪般滿是蛀洞;整間房子都彌漫著一股發霉的味道,混合著室外飄來的雨水,彷彿這屋子已經沉到大海深處,連窗邊掛著的白紗窗簾都一副浸滿了水分的樣子,沉重得風也吹不動它們。
日久失修的屋子破爛而陳舊,電力也沒有接上,沒有燈光,只能依靠窗外蒼白的月光,昏暗美化了不少東西,在空中飛舞的粒粒灰麈都被照成了像仙子留下的星屑,而坐在睡房中的杰森則像是中了石化詛咒的童話主角,被逼參與了歲月的流逝,但自己卻無知無覺,直至詛咒解開,他腦袋裏的時間軸與周遭一切都對不上來,歲月留下的每一處㾗跡,都印證著他的光陰被偷去。
提姆單膝蹲了在窗外,瞇著眼打量著這昏暗的房間──儘管變化很大,但他認為他認得這個地方。
杰森的目光一直放了在鏽跡斑斑的鏡裏,那恰好(亦也許是經過對方精心計算後)把後方窗外的提姆的身影映進去了,這使他像被重新上鏈的木偶般,遲緩地動了動,從左手抬頭改為右手,頭上披著的白紗往下滑落了點,輕輕地開口說道:「這一直是我夢境的一部分,在鮮血與尖叫沒有纏上我的時間。」
儘管杰森沒有回頭,只往鏡子裏看,但提姆知道他在和自己——反正是房內另一道氣息——說話,於是提姆從推開窗,從窗台上躍下,慢慢步到杰森背後並問道:「多少年了?」,說著,他牽起了杰森背後拖了在地上的白紗,整了整後放開了手,輕飄飄的布料緩緩落到地上。
阿褔為屋子內所有人的睡房掛上看似相似、但細看不同的窗簾,而儘管看到的次數不同,但提姆他認得這面布料的花紋是哪間房所使用。
「太多年了。」,杰森閉上了眼回答道:「也許是第一次跟在他背後開始。」
「然後就一直追著他的背影了……?」,提姆側身坐了在椅子的扶手上,藉著鏡子端詳著對方。滿臉疲憊的杰森靠在椅背上合上了眼,眼皮和睫毛顫巍巍的,嘴唇緊抿得不留半點紅色,而一罩精緻的蕾絲白頭紗覆蓋了這一切。
杰森張開眼,鬱藍的目光落在周遭散落的紙碎上,被割得破碎的剪報和照片上盡是那個人的身影,心煩的他把其中一張最新的頭條給踢開,隨口答道:「也許吧。」。
提姆隨著杰森的鞋尖移動目光到那片紙頁上,紙片在地上翻滾了幾圈後也不屈服,朝上的那面仍然是杰森不想看的那張全彩照片,照片中的他笑靨燦爛得叫人沒可能把他與行走於夜晚時的他連上關係。
「我懂這感覺。」,提姆說道,搶在杰森暴怒咆哮之前補充:「我也有一間這樣的房間,堆滿了某個人的一切事物、堆滿了思念、堆滿了秘密,唯缺了那個人。」
語畢,周遭的環境閃爍了一下,一間盈滿了紅色燈光的暗房倏地出現,像保險箱般金屬的牆身取代了這裡原本霉爛的牆紙,一張張照片整齊地貼滿了整個天花板,但不到半秒,這些都消失了,回復成這堆滿「收藏品」的睡房。
提姆皺著眉頭,不著㾗跡地觀察著杰森的反應,但杰森像對方才的異常未曾察覺,還像明白了提姆那話的意思般,鬆下繃起的肌肉,靠回椅背上,側著頭開口:「那你又多少年了?」
「太多年了。」,提姆看著鏡中的兩人,竭力地想要拉起一邊嘴角,「大概和你差不多吧。他追著某人,我追著他;那人沒有發現,他也沒有。」
杰森拍了拍提姆的手背,轉頭正眼望著提姆說:「我想我也懂這感覺。」
但提姆卻搖了搖頭,發出幾聲零星碎小的笑聲,把手從杰森掌心下抽了出來,勾著一抹古怪的笑容,以雙手慢慢掀起了杰森的頭紗,認真地看進那雙藍眼裏,像在確認一般仔細地凝視著,然後以一種道不清是什麼情緒的語氣說:「我也期望著你明白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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