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雨總是來得突然,潛伏在黑暗之中,回神過來便發現屋頂上的磚瓦被敲得響亮。
那夜也是如此,房中所有的蠟燭都被點上,ㄚ鬟全都在房裡候著,光影交雜,仔細一聽還能聽見細微的啜泣聲。
郎中蹙緊了眉頭,面有難色,一手壓著床上女子的手臂,一手的銀針卻遲遲未下,探了許久,嘆了口氣收起了銀針,並朝著一旁的張嬤嬤搖了搖頭,張嬤嬤倒吸了口氣,忍住快宣洩而出的淚水,與對方交換幾句言語,得知對方已經盡力,只能忍痛他讓他離去。
床榻上的夫人虛弱無比,原本白裡透紅的肌膚變為病懨懨的蒼白,櫻紅水潤的嘴唇更是硬生生乾成不平整的透白色。夫人的身子不弱,要不是這幾日頻頻傳來老爺在戰場上的噩耗,年輕的ㄚ鬟又不堪用,竟害得她在石頭路上跌了一跤,也不會難產,更不會弄成這番德性。
事以至此,張嬤嬤只盼著戰場上的老爺能聞訊趕來,夫人的心全掛在他身上,看見他平安,興許還會有奇蹟發生。
「老爺、老爺回來了!」外頭一陣騷動,剛剛聽清小廝的話語,一名體態修長的男子便闖入內房,銳利的眼瞳掃了屋內一眼,ㄚ鬟們全都嚇了一身冷汗,識相地退出房間。
「張嬤嬤,怎麼會搞成這樣?!」擔憂焦急之下男子無法控制住自己的脾氣,直盯著張嬤嬤質問,即便是老邁的張嬤嬤也承受不住男子的怒氣,一聲下來收回去的眼淚一滴滴地落下。
「郎……君?」微弱的聲音響起,男子的怒火像是被大水澆熄,越過了張嬤嬤,在床邊坐下,輕輕握著夫人的手,冰冷、脆弱,彷彿下秒就會碎裂。
「……我在這呢。」壓低聲音,放柔音調,男子望著他心心念念的夫人,心如刀割。見狀,張嬤嬤擦了擦眼淚自行告退,並關上了門。
「你變黑了。」她伸出手,覆上男子的臉龐,瞇著眼笑,一言一行都顯得虛弱,男子托著她的手,十分不忍。
「……我終究是太依靠你了……」手臂無力放下,夫人似喃喃自語地說道。想起當她的友人死去之時,自己也只能求著皇子、求著官家,明明生為皇女卻不懂得善用自己的權力,只是個花瓶。躺了三天,除了忍受病痛,她想了許多,這一次,喪失性命的人換成了自己,身邊卻沒有人可以擋在她的身前,她才終於明白一味地寬容根本不能在這偌大的皇城活下去。
「我說過我永遠都會擋在你面前,所以……」終究還是止不住哽咽,男子收了聲,緊緊握著愛人的手,見證了許多人的生死,他心裡有數,約莫是不行了。他把自己想得太強大,以為他能永遠護在愛人的身前,讓愛人保持原有的天真爛漫,卻引來這種結局。
她又笑了。雖說命短,可此生有人如此眷戀自己便也值得了,只怕走了之後,會讓對方孤獨一生。
「透兒就拜託你了……代我好好疼他。」呼吸越發困難,她明白自己的時間不多,聽見男子低沉的回應後,收回了視線。
若是這一切能重來就好了。
想著,她閉上了眼,任憑意識下沉至深不見底的黑暗之中。
這事就這樣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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