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緩緩地在城裡前行,芳泉讓女孩坐在自己的腿上,滿足她觀察外面的慾望。江暮暮本以為他們會在貴族們的居住地停下,但馬車卻直接經過了其中,到達另一頭清寒人家的居所,才慢慢地停下。
芳泉率先下了馬車,接著回過頭來,向女孩舉起了雙手。這個動作在旅途中重複了好幾次,剛開始江暮暮相當不習慣,雖說身體是小孩子,但精神是大人,讓人這樣抱著下車,頗令她害臊。
因此首次下馬車時,江暮暮慎重地拒絕了對方,嘗試用自己的小短腿下馬車,不過事實證明這是個危險的嘗試……當她鼓起勇氣往下跳的同時,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下秒腳踝就遭殃了,要不是芳泉攙扶她肯定跌得狗吃屎。之後,江暮暮就再也不敢逞強了。
「诶?」再次偏離江暮暮的預期,芳泉這次並沒有把自己放下,而是牢牢地抱在懷中,與馬夫交代了幾句,低頭迎上女孩疑惑的目光。
「我總不能讓我的小姐自己走吧?她可是患者呢。」瞇眼一笑,男子悠悠地說道,一句話就點醒了江暮暮,現在已經上台了。乖巧地縮在男子懷中,江暮暮頭部保持不動,只轉著眼珠子觀察著周遭,這兒還是比一般民房大了許多,小廝帶領他們穿過石板鋪製的道路,旁邊栽種著幾顆梅花樹正盛開著,一陣風來便能嗅到一股清香。
隨著小廝進入廂房,芳泉在示意下將女孩放在主座旁的位置上,接著轉身坐上的主座,態度自然、動作熟捻,約莫這不是他第一次來此作客。反觀江暮暮就顯得有些侷促不安了,兩隻小手擱置在大腿上,肩膀緊繃,頭部沒有大幅移動,但是視線不斷飄移。
不一會兒,屏風後傳來腳步聲,一名青年出現在他們眼前,臉上還帶著擔憂慌張的神情與芳泉的悠閒成反比,他正要開口,卻在視線觸及女孩的時候閉上了嘴,跟身旁的小廝低語了幾句。
「姑娘且隨我來。」那小廝恭恭敬敬來到江暮暮前面,江暮暮曉得接下來的話自己不聽才好,跟芳泉交換了眼神後,她便乖乖地讓對方扶著離開了廂房,剛剛跨過門檻便聽到一道不屬於芳泉的低沉男聲,帶著慌張的色彩。
「老爺在芳泉先生來之前便清出了客房方便您們居住。」江暮暮安靜地跟隨著小廝,他們的年齡其實並沒有差多少,大概在兩歲之間,可是體型確有明顯的差別,約莫是女孩幼時的伙食實在太糟糕,到了五歲還未及三尺,對方足足比他高了一個頭。
江暮暮在腦中搜尋著適合的回應,最後決定保持沉默。
客房並沒有離廂房太遠,兩名孩子很快就到達了,其中還有幾名ㄚ鬟還在做整理,在看到小廝時神色驚惶,不用想就知道她們一定是偷懶了,才會到此刻還沒有撤離。
「……」小廝的臉色沉了些,轉頭時又恢復原本的和藹可親,「下人管教不周讓您見醜了,姑娘先與我喝『盞』茶,再過來歇息。」說著,江暮暮注意到男孩的視線往ㄚ鬟的方向飄過,警示的意味明顯。
「好的。」江暮暮眨了眨眼,重新審視了眼前的男孩,對方恭敬有禮的舉止讓她一直以為男孩是僕人,現在看到ㄚ鬟對對方畢恭畢敬的態度,才想到說不定男孩身分高貴呢。
這次他們往院子裡頭走了點,進入一棟獨立的小屋,裡頭的東西很少,只有基本的家具,跟剛剛看到的客房相差甚遠。男孩讓江暮暮坐著稍後,暫時離開屋子,再次出現時手上多了一壺熱水,還正冒著白煙。
「久等了。」他為桌上的兩個茶杯添了茶,輕輕地將一杯移至女孩面前,「喝點熱茶暖暖身吧,路上辛苦了。」
點點頭,江暮暮用雙手將茶杯捧起,不斷向水面上吹氣,同時用餘光觀察著男孩。男孩的髮絲呈現淺棕色,雙瞳則是較深的咖啡色,整體感覺如同他表現出來的謙遜有禮,給人溫和舒適之感。
忽然四目相交,江暮暮連忙移開目光,隨後便傳來男孩清脆的笑聲,令她又把視線轉了回去。
「失敬、失敬,姑娘和我的妹妹有七八分像,這才失態了。」面對江暮暮不悅的眼神,男孩話說得得體,臉上卻也泛起淡淡紅暈,靦腆一笑,「還未與姑娘自報家門,我姓為沈,名單字檠,姑娘隨意稱呼便可。」
沈檠這名字聽起來怪耳熟,江暮暮不自覺地斜了頭,還未思索三分,沈檠又再次開口:「敢問姑娘的芳名?」
「……我、我還沒有名字……閣中的姐姐都叫我『小雪』。」說著,江暮暮放下了杯子,低下了頭,這是她穿越之後第一次介紹自己,沒名字這件事比想像中的還難以啟齒,令她感到害臊。
「這樣啊……」感受到女孩的不自在,沈檠小聲嘀咕,深咖啡色的眸中湧起一股不捨,連忙換了個話題。注意到對方的好意,江暮暮鬆了口氣,往窗外瞥了一眼,也不知道芳泉那邊如何了。
耐著性子聽著男子把話說完,芳泉微微瞇著眼睛,面露不悅。他曉得江暮暮離開前一秒,對方就已經開口,換句話說女孩一定聽到了第一句話,誰知道那顆聰明的小腦袋會推測出多少事啊。
「說完了?」在芳泉盛上第三杯茶時,男子終於以問題結尾,把發語權交給他,「都活多久了,只不過這事而已,如此大驚小怪。」
「我又不似你……雖是無意,但還是觸犯了『誓約』。」
對此,芳泉只是聳了聳,勾起一抹淡笑,「那約只讓我們不能擅自改動神獸後裔的的命運,可沒說連接觸都不能,更別說對方找過來了。」
「對方找過來?」男子面露疑惑。他是在採藥時遇上了現在暫居書房的男孩,那時男孩獨自倒在雪地中,身上多處刀傷,且嚴重失溫,慌忙之下他才把對方帶回住所療傷,無意中發現了男孩腹部的護紋,那是青龍後裔也就是東方青帝族覺醒後特有紋身。
「沈海青啊,就說你要多跟人類互動。你想冰天雪地之下,原在青帝城的人會突然出現在白帝族的領地內?醒醒吧。」芳泉輕彈男子的額頭,言語之間帶著嘲諷,「他肯定是從某人那聽說你沈神醫的大名吧。」
收斂起笑,芳泉陷入沉默,「……現在青帝那邊也不太穩定了。總之現在先等那孩子清醒,看他想要怎麼做了。」
「也是。」海青表示同意,接著續道,「他現在已經過了危險期,但體溫仍居高不下,沈檠跟我正輪流照料著。」
「剛剛那孩子?」
「是。」語畢,海青想起了什麼,轉了個話題,「對了,你帶來的那孩子叫什麼?之前沒聽你提過。」
「啊,她啊。還沒名字,只喚『小雪』。」見到海青訝然的神情,他悠悠地開口,「不是沒想,是還沒想到是適合的字。」
「與你來說真難得。」認識對方多年,這還是海青首次聽到他在『想』名字,以前都是隨意選物命名。
「青帝族那小子有變化再找人叫我。」好似沒聽到對方的戲謔,芳泉起身往客房走去,漫不經心地想著剛剛關於名字的話題。
太陽已經西下,白雪紛紛被染上了暮色,芳泉熟捻地拐了個歪,客房的門口便出現在眼前,同時他見到女孩正站在夕陽之下,雪白的肌膚好似被上了一層胭脂好看得很。
「……小雪,你怎麼不在裡面?」芳泉走近,拍掉女孩身上的細雪與花,順帶把她推進室內。
「想走走看看。」江暮暮道,她絕對不會說是因為太想睡,可是身邊又沒有認識的人,在新的環境中太不安,兩者拉扯令她頭痛,因此才出來吹吹冷風,等芳泉回來。
「喔。」芳泉眨了眨眼,對女孩在外的原因有七八分的猜測,自個兒笑了幾聲,大概離真相不遠,「剛剛我和海青聊了會,終於想到你可以叫什麼了,你覺得暮雪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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