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平庸之惡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mwfM3lU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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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平庸的艾希曼不凡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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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道夫．艾希曼出生於德國索林根的中產家庭，是家裡不成器的長子，跟希特勒讀同一間中學（隔着17年），讀書不成，先後當過電氣設備公司、氣油公司的銷售，渡過了黯淡無光的前半生。1932年，他被裁員失業，隨即加入了親衛隊，在奧地利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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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着希特勒的堀起，納粹黨在奧地利被禁，他返回德國後加入軍隊，受訓期間認為行伍生活過於單調，申請了親衛隊國家保安服務處的職缺，以為工作內容是站在車邊的踏板上，用光榮的肉身保護領導人，當他發現職缺隸屬情報部門後略感失望，但他很快調整心態，讀了兩本《猶太國》之類的尤太復國經典，自封為尤太問題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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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詡為理想主義者（意思是他會為了一個理念，無條件執行上級的命令，即使違背他的意願和良心），並以此為傲。他讀了兩本尤太復國主義的經典，從此認為沒有人比他更懂尤太人事務，他亦因此在工作裡找到滿足和被重視的感覺，使他分別於身邊普遍鄙視、敵視尤太人的納粹同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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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這些人不過是被仇恨推着走的齒輪，只有阿道夫我啊，是懷着客觀、冷靜、專業的態度，不摻雜半點私人感情和功利計算，來執行上級的任務，一如遵從康德categorical imperative（當然是他個人的誤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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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前期的工作內容包含但不限於，跟尤太領袖接洽，進行尤太人的登記和管理事務，讓尤太人治理尤太人，他對工作懷有熱忱，態度也相對真誠（可能因為他打從心底裡只覺得business is business，叫尤太人去掘自己的墳墓只是工作需要），同時保有官僚固有的大架子和貪污腐敗（陰差陽錯地，受賄成了麻痺到尤太領袖的一環，要是他分毫不取，尤太人就知道自己該跑了） ，他毫無心理負擔地用這種真誠的形象忽悠了大量尤太領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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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希特勒作於最終解決方案指示時，他沒有資格參與決策，只是決策者以外第一批知道的人，唯一有證據的屠殺命令是「艾希曼建議槍殺」（然而這的確是一個建議而非命令，他沒有資格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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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雙手從不沾血，也怕沾血，他一直堅信自己工作的神聖性來自把尤太人，這些可敬的，同樣懷有理想主義的敵手（雖然猶太復國主義只是一種非常小眾的思潮），運送出境，逐出歐洲，給予他們應許之地，以此達到歐洲的尤太人淨空，儘管後來他跟總路線一起動搖了，但這不影響他的自我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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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粹戰敗後他輾轉流亡至阿根廷，用Richard Klement的身份窮困度日，他與妻兒同居，在前納粹黨員面前從不掩飾身份，時不時地老夫聊發少年狂，遙想阿道夫當年，尤太區初建了，談笑間，昧着良心，屠殺了五百萬尤太人（的確他的工作為大屠殺的順利進行打下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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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幾年大搖大擺的窮日子，以色列的民族建構如火如荼，情報機關也許是早就掌握或者一查就掌握了艾希曼的行踪，他下班時剛下公車，以色列人就把他綁到旁邊等着的車上載走，在郊外的出租房內，他大方承認自己的身分，但拒絕在準備好的引渡同意書上簽名，因為他要自己手寫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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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天之後，他被運回以色列受審，承認了自己的責任，但否認了各種指控，最終定罪後在絞刑架上終結了平庸者不凡的一生，家人拒絕接收其遺體，其骨灰被撒到以色列的領海以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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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鄂蘭的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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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艾希曼的職涯中，他從未展示出過人的才能或邪惡，也缺少不顧一切向上爬的決心和野望，他認為加入納粹黨給了他這種失敗者推倒重來的機會，讓他有機會擺脫作為一個碌碌無為的銷售默默死去的悲慘命運，如果遺臭萬年也算名留青史，那他作為投機主義者的成績堪稱優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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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並不特別邪惡，對尤太人幾乎沒有仇恨，對征服歐洲的帝國野望興趣缺缺，他本人和他經手的惡業相比，平庸得超乎想像，鄂蘭無法理解的正是，在審判席上顯得如此平庸乏味的官僚，怎能犯下屠殺五百萬尤太人的罪孽，這就像一隻松鼠用堅果敲斷了冰山一樣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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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蘭認為也許並不單單是一群特別邪惡，懷有明確目的而行惡的人造就了大屠殺，僅僅是放棄了對善惡的判斷，閉上雙眼服從了命令，國家機器的引擎就在無數個面目模糊、無法負上責任的艾希曼的手中轟鳴作響，駛向奧斯威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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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鄂蘭口中的「平庸之惡」，其恐怖之處，就是我們以為納粹是特殊的，是偶然的，是漫長的歷史裡的一個腫瘤，1945年柏林的淪陷是一場成功的手術，把那種前所未有的邪惡永遠切除了，但事實是我們每個人的身體裡都住着一個艾希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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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平庸的艾希曼不凡的邪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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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希曼到底是不是鄂蘭眼中那麼平庸？我認為很可能是的，但也不是，就像人很容易遺忘不堪的過去，甚至相信虛假的歷史一樣，拒絕接受自己道德上的缺陷，相信一個自己沒有錯的版本，把這個故事重覆一萬次，直到自己徹底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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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後人的進一步研究，其實艾希曼是一個狂熱的國家社會主義者和納粹支持者，鄂蘭可能被艾希曼庭審的表現誤導了，他可能因為遺忘了自己是一個呼風喚雨的納粹官僚，忘了被尤太人長老簇擁着低聲下氣時的驕傲，忘了那些套房公寓內的金銀珠寶和鋼琴美酒，坐在審判席上無辜地等待審判，他相信自己其實並不樂意，只是接受了一個又一個無法拒絕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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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其實也不重要，鄂蘭平庸之惡的說法的確指向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就是大屠殺為甚麼會發生（而且會不會再次發生），而鄂蘭沒能解答這個問題，因為事實上這種平庸之惡廣泛地存在於歷史中每一個幽暗的角落，但規模巨大，系統性的大屠殺卻橫空出世，成了一度籠罩在歐洲的一片黑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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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大屠殺，或者說系統性的屠殺、清洗，並沒有隨着納粹消失，盧旺達、蘇聯、赤柬、新疆，文明的進步和擴散並未使屠殺消失在光芒之中，反而照亮了一條條通往屍山血河的地獄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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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嘗試只是指向了水面上的一塊陰影，卻未曾直面一片烏雲被擦去後，那個更深處的，烏雲密佈的整個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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