繫師 - 分篇貮貮及柒肆－七四 02.　ＩＩB

如果像水一樣的澄明淨潔，那有多好？

可惜。

可惜她那注定的命運吧。

僅僅能表現給世人看、那彷彿，水一般，澄清的希冀。…15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RaHEnGZ7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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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am sorry.

I became nothing of what you hoped me to be.

And I am, I have been of nothing that I thought I was as well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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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簡單的認知，竟然可以讓我再沒勇氣走下去。

名為空洞的不速之客霸佔了我自居是重要的、唯一的真實，把我所關心的人們推得越來越遠。

我唯一的真實。

那衹是我一直覺得的東西，之於「我」、圍繞這個「我」構築著的一切，原來不過是濃厚的掩飾而已。

這樣不是很痛苦嗎。

比起一個普通健全的孩子，我所花費的功夫肯定更加繁複；破碎的心靈，歪曲的觀念，不認識陽光的、習慣著地窖環境屬「常態」的生活，吃的統統是不成形狀的物質，父母的模樣漸漸消逝在營養不良的腦組織之內。…

何不就這麼的死掉呢。

何不那時便以另一個方式賜予我仁慈，不把我帶走、而是忍心結束我的折磨？

怎會選擇那樣子的方式。

這般含辛茹苦地拉扯我長大，照料我，教我重新認識世界；訓導我更堅強，堅強得終有一天並不簡單地自己振作著，也去成為別人的力量。

然後你就，一生代替著我，守護從前如斯地不堪入目的「我」。

「那不是你的錯。」

你跟我說的，記得嗎？

但是啊。

套用你讓我有機會學習到的邏輯拆解，如果不是我的問題，壞事怎麼選擇發生在我的身上？

因此。

這肯定是我出了問題。不管剩下的時間裡夠不夠我找到答案，我都決心把問題乾乾淨淨的帶走了。那些你教導我的「責任」，我就試著做一次看看吧。

我得努力在能走到出口前，睜開眼睛，帶著這個美麗的名字……──

「若澄！」

睜開眼睛吧。

「若、澄！！」

你許下過諾言的。

──虹膜那圈海洋，斑駁著細膩、彷彿艷陽親吻過的沙子色澤；別緻地，不跟隨常規地配置。而這雙眼睛的主人，當下卻平庸地懶著床，一動不動的盯緊天花看。

可惜這狀況沒讓她持續多久。

電話的響號，跟隨著那匆匆忙忙的腳步，加上粗心大意打翻什麼硬物及驚叫的場景。對這吵吵鬧鬧的「早晨」，最近她卻沒很大的負面情緒。是習慣下來了嗎？畢竟，和這丫頭已經相處快四年的時間了。

她於是鮮有的自動自覺坐起來，視線呆滯的停駐在窗簾邊漏出的濃金色光澤，從此，她總可以推確地推算當兒的時分。

「唷，正確。差不多十九點鐘。」

歡呼的一下倏的來勁，她乾脆推掉被褥雙腳著地，同時開始奇怪外面的人破例早工作預定出門兩小時吵醒自己的原因──但想來也罷，反正餓了，可先吃個飯。

唯這過大的動作影響到前一個晚上的枕邊人，那裸露的肩膀給若澄亮的一盞小燈添上均稱的肌肉描述。

「喂。你該走了。」

那看似溫馨的畫面得她一句毫不在乎的送客令道破。

「嗯…噢？」

深棕色微捲髮，蒼白皮膚的年輕男子轉過身，依然不慌不忙地躺著。聽若澄走進浴室，出來後欣賞幾近全裸的她從周遭收拾衣物來，一件件的穿好。

「我都沒留意你的刺青呢。」

「那是因為我把你灌醉了。」

「啊，那『表現』上恐怕未如理想…」

「合格吧。不然早把你踢出去，在我床上睡是獎勵。」

「呵呵…」

曖昧的氛圍，男子走到跟前，摸上她正忙碌別褲子鈕釦的手，替代完成了任務。接著婆娑那俐落的腰線，憑藉身高的半分優勢及速度，準確霸道的低頭索吻。可不出一秒，若澄就咬下他的嘴唇，斷絕了所有的延伸內容。

「我肚子餓了。」見他伸手拿菸要點燃，她又眼明手快的搶去，「室外抽，丫頭囉嗦死了。」

舉著兩臂表示投降，他於是也準備離開，認領自己的衣服後馬上套好，「剛剛在叫你那個嗎？聽聲音還真像個孩子…」

順應打開門板。如若澄的猜測一樣，孔雀眼睛的人果然已準備妥當，並抱著她的貓白檀在房間前踱步。在目睹男人大方地露面時，她嚇得退後一縮。

「噢，抱歉。哈，我以為是妹妹，但一點都不像呢。不過，你也非常可愛…」儘管一方提防著，在情場百戰的人卻輕易建立接觸；先搆身材較若澄矮小的她幾縷橄欖啞調的淡色長髮絲，再勾著下頷。

說時遲那時快。

孔雀雙眸費解的眨了眨，才意識若澄已擋在自己前方。

「是我不對。哈哈。」

雖然帶男人回家「娛樂」如同慣例。但要是在不屬自己地方哪怕輕微的胡來、不諳分寸，最近特別容易招惹到若澄。瞪著那名字都不記得的急急走出了門口，她才放下交疊的手臂。

「……那個…靜老師說會來接我們去委託那邊。」

「嗄？」

不耐煩地回覆了單一的音節，她轉身打開存絳靈刀的保養櫃，把象牙啞白鞘的先遞給常喚作「丫頭」的搭擋，然後拿自己的油亮紫檀鞘的，「她來幹什麼？又沒人要幫忙。」

「老師說，這委託很複雜，想跟我們談談，怕我們摸不對方向──」

「巧，我們會接的委託都是關於什麼的，你說說看。」

「嗯…『清理』的？」

「就是啊！」

這下子她們的視線在本日第一遭的接觸。相類色系的靈魂之窗們怔怔兩秒，那不自然由孔雀的持有者率先切斷，低頭去製造必須這麼行進的理由、檢查絳靈刀的狀況。

「外面統統知道我們是『清理專家』，有靈便請我們去趕。何來複雜的？再者，勘查後兩個步驟已經辦妥，如無意外今晚將結案。」

她們指的「清理」，是所在的國家中最常見的委託之一：發生過殺人兇案的屋子、場地等的負能量整頓，即行外人口中的「驅邪」。

剛升格二等執命繫師的兩人，這是以新頭銜接下的第四宗委託。以她們的能力，其實一早能勝任高一級的執命，就是因為若澄老嫌麻煩，不想做政府派出的工作才一再拖延。

但三個月前的一宗委託，令靈協隨機抽樣旁觀的人員很感驚喜，遂撰寫推荐信提議她們特約考試重新評估。

當時的若澄又是先行抱怨一番，還打算用火機把通知信處理掉。唯她的搭擋──巧零，死命扯住那隨性既懶散的人的衣袖，把文件搶回。

她聲稱這是兩人的工作成果，不應由一人決定去向。

在事件的出落看來。雖然若澄的講法始終脫不開「煩死」這組字眼，特約考試的進行時，卻乖乖把懂的都表現無遺，沒耍半點花招。

儘管她就是怎麼亦不承應巧零說服了自己。

「…你們現在屬二等執命之列，別以為委託會像從前──」

「啊，好了沒。這又跟政府沒關，緊張簡直浪費精神。何況委託人沒說的，我們不做、是叫尊重吧？私下翻底細什麼的…」

「如果是普通的『清理』，它不夠放在二等執命的難度上！有時候三等的委託會因為處理不了而被重新估算、但委託者的初衷一般維持不變，他們想要的效果不受調查的內容影響；換言之──了解委託的每一片面資訊是繫師的工作！」

「所以？你想表達的是？」

交通燈轉黃的瞬間靜用力踩下剎車，害若澄把剛挪近唇要抽的掉在褲子上。她低咒一聲，將那熄掉的半根菸彈出車窗，靜便拋來個公文袋。

「這委託在三年前已經被『完成』過了。」

沒好氣打開公文袋，若澄一見密密麻麻的字便把它們丟給後座的巧零，自己衹肯看有圖的部份。

當翻到屋子的某些照片，她的兩汪海洋頓時結了凍。

「若澄。」

後座的似乎同步發現端倪。

兩人了解的屋子歷史，最早原自三十多年前的一家五口服毒自殺及著名的「食人白魔女」事件，再來是九年前的天花藏屍案。

「…除了委託人給資料，這裡說屋子於六十年前興建中，工人曾失足從內部三樓摔到地下不治。服毒自殺的事件後，相隔九年，當兒的屋主槍決入宅行劫的三人。」

「他是隱瞞抑或不知道…」舉起黑白的法證紀錄相片給後座的人看，一向很怕屍骸殘肢的巧零摀著嘴推卻，「『天花在雨季受潮塌掉，石塊擊中精神病的疑犯致當場死亡』這點，也沒講過。還有。」

一瞧下方的屋子在數名不同主人擁有時期的、似入伙當天的舊照，令她五官漸漸凝結成類似若澄剛剛的凍結。

「鏡子。」

重點部分由靜不徐不急地指出。

「六十年內全部事件發生的飯廳，一旦在有新戶入住前，那天花都會裝嵌一面大飾鏡。我該教過你們，鏡子是何等強大及可塑性高的煤介。」

「我記得您說，本國名家繫師有用鏡子來儲存自己靈魂、像倉庫的用途。」

「行內人刻意讓他們這樣做嗎。這些越來越變態的案，根本不是光由於聚陰而發生的吧。」

聽徒兒終於動腦筋抽絲剝繭，靜方才不住叫罵的心情也收歛下來。眼見車子快至目的地，若澄的眼睛一轉，指示靜繞道，停歇在往來均必經的主路旁的泊車處。

「那傢伙不是常怨屋子恐怖的嗎。但每次收到我們通知要進去工作，他總一個人先抵達，而且不像早十多分鐘的模樣。」

「對……他還在裡面吃東西。」

憶及他那回正忙著收拾快餐的包裝垃圾──清楚記得的兩人，其實內心有譜。

「你們難道不覺得，工作太『順利』嗎。」

「通常這是我喜歡的部分。」

說著，若澄翻身在倆前座的中間擠至後頭，推巧零往一邊，再壓住不讓她坐直。

「別動。」

「怎──啊。」

衹露出類色調眼睛臉貼臉的兩人，在那輛進入主路的破舊卡車揚長而去後，才怪異地同時推開對方把距離拉遠至這狹小空間的極限。

「你們委託人的車子？」

「嗯。這邊走完主路，再經一個小鎮就到了，大概三十分鐘。離約定時間尚有…」

「五十分鐘左右。」

接話的是巧零。若澄則掏出行動電話來，顯然她又有了新的念頭，「你好，是我…今天約好午夜前到的，可是搭擋身體突然不舒服。嗯…抱歉，預定做的程序很關鍵所以、明天？沒問題，那同一時間？…」

聽她掛斷，巧零攏緊眉目，不滿她隨便拿自己來編藉口，更沒搞懂用意。

「你要做什麼！」

「別大聲嚷嚷，丫頭。我們現在要做的是等，等那傢伙回程。然後我們便進屋子去。」

「違法闖入嗎？我──」

「──聽好，巧。那裡一定有得長期設置卻不能給我們發現的東西。所以他才老是掌握我們的工作時間，趕在那之前處理。」

「女孩，我沒辦法陪玩太久。我還有兩名新學生午夜前來。不然你們得截計程車。」

幸運的是她們的委託人似乎馬上掉頭了。

快得不夠慢慢吃完一份餐的、半小時後，她們抵達屋子的後院。本打算把兩人丟下的靜，不住被屋子的氣場奪得注意力，遂逗留觀察。

「這不像你們預定的，『今晚結案』的感覺。」

「這也不像我們上回處理後離開的感覺。」

事態非最初設想的簡單，靜帶予的警告她們總算透徹理解了。二等執命的資歷雖仍然青澀，兩人卻非第一天作為繫師。心中存在對等設想的搭擋，更默契地準備一呼一應。

「老師，你先回去吧。」

「嗯，這是我們接的委託。」

想起來那真是個決定性的關鍵轉捩點。

如果靜始終放不下心呢。

如果靜堅持先接兩人返程。

如果靜重視那強烈的不安，而對徒兒們的信任吝嗇一些──的話。

「…如果。你們稍微認為應付不了就得放棄，申報靈協重新調查及評估。」

「啊行啦都囉嗦一整晚了，知道啦。」

哪怕是、如果，若澄的掩飾再參差一點點。

巧零的警覺低一點點。

心腸更壊一點點。

記得多一點點、若澄帶來煩惱的片面──哪怕。

「若澄！！」

腦袋好使上三分。

用強一分的符。

早半分拔出刀。

「巧、醒醒…！」

要是沒保護別人而遭到幾個惡靈重擊還撞傷後腦。

要是沒查覺鏡子被油漆掩飾並魯莽破壞掉封印。

要是沒隨心改變計劃。

要是沒闖進來。

──要是，沒成為搭擋。

所有的所有衹需偏頗一毫釐，結局，就迎來全新的面貌。

基因也承接同樣的道理。

我們衹需偏頗一點，便成為不用帶著沈重思慮的物種。

「這是個傳送門吧。刻意『培養』的，下界傳送門。」

肇事的委託人，正一臉平常的垂眼啜飲著手中的大杯奶昔，對沾滿鮮血的大理石地板視若無睹。

「本來，這事按程序做一做，讓接投訴查勘屋子的政府閉嘴，便輕鬆拿到報酬的了。是你們太閒，愛演偵探。」

蹲在傷重的巧零伴，毫不顧忌自己背對著的人剛拿出槍上膛，她先悄悄運氣用了道橙令。

小心翼翼抱起身材細一個碼的搭擋，放置陳舊的餐桌間，她充分藉動作去掩護按下其衣物夾層中的電話。

或許，亦掩護著更多的細節。

「槍真是蠢到不行。」

轉頭她不慌不忙，兩手交疊，深海直勾勾的望穿兇器指著自己眉間的人，「要殺我們，這裡的『環境』不是個很有利的因素嗎？還是…你控制不了它們？」

這是愚昧至極的挑釁。

但至少屬她自己的選擇。

從他丟掉槍枝的一瞬，她的決定主宰了三個性命的去向。某時候起失卻的熱忱、在絳靈刀出鞘的電光火石間，統統回歸。

分解傷害圍剿自己的不諳幾個靈體，把早準備並藏匿袖子中的黑令及靛令按在心臟位置，宣告生效的剎那毫不轟烈，僅僅她高䠷的身影跪倒。

「你、你做了什麼！」

氣定神閒的人終於洩露了恐懼。剛拿到手上的特殊令符在他燃燒應用前已成灰燼，更發現再抬首站立的人眼眶內黑得什麼都不剩。

這她之於世界的最後一場抗爭。

與命運能分出勝負的長久賭博。

直至靈魂被拉扯成一條絲線，疼痛到麻木的盡頭；好比樂器上調校過度的弦，應聲斷裂。

安靜的四周真的半分力量不剩。

場景多出了兩人份的新鮮血腥，及那半杯翻倒溶化的奶昔。而唯一殘留意識，仍夠活動的，正拖著肚子的可佈破口爬至餐桌上，一心衹希望這具快沒用處的軀殼能為同伴遮擋出現裂痕、隨時塌下來的鏡子。

在身體的機能停止前。

那些就著窗外月色閃爍的玻璃碎塊，給她伏在星海的美麗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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