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士德的食譜 - 甜一點的咖啡

　　收到筆友來信，穆輝咎陰沉的臉上出現一絲光彩，但隨後又因為繁忙的工作回到憂愁的模樣。

　　跟筆友聊天室是他唯一的心靈慰藉，畢竟離家出走在外流浪，在陌生的城市裡無依無靠，還遇上惡房東讓生活過得有點克難，不過這比睡在地下道裡好多了。

　　雖然，現在住的地方跟地下道差不多。

　　潮濕、惡臭、老舊，不單純的鄰居跟任性的公寓守則，一切都是那麼的噁心討厭。

　　不過身上只剩現金幾千元的穆輝咎別無選擇，他幫房東跑腿當外送員，每天還能拿個五百元，偶爾運氣好也會收到幾十塊的小費。

　　房東每天都會叫穆輝咎去送包裹，包裹包得非常緊實，感覺很有重量，雖然有點好奇內容物，但他不敢問房東，就怕問太多會被房東趕出去。

　　雖然這座城市比較鄉下一點，但最低價的雅房每個月還是要四千左右，穆輝咎連訂金都付不出來，更糟糕的是他的證件都被房東扣押。

　　自己已經夠倒楣了，就乖乖做事別惹太多麻煩比較好。

　　用菜籃裝了一堆包裹，根據客戶清單一間一間慢慢送。

　　包裹大小不一，而且訂購的人感覺也沒什麼特別的，從平凡的上班族到家庭主婦，甚至連高中生都有訂購。

　　還以為房東個性這麼爛，會跟他買東西的人也都不是什麼好人。

　　今天穆輝咎加快速度把貨物送完，隨後把導航設定在鸚形路國家公園。

　　據說前往國家公園的那條路上，有類似都市傳說的存在，傳聞那裡住著妖怪，會給予犯罪者懲罰，贈與善良者幸福。

　　「有這麼夢幻的妖怪存在嗎？」穆輝咎喃喃說著，隨後戴上安全帽往山上騎去。

　　山路蜿蜒陡峭，穆輝咎不敢騎太快，一直騎到某處感到臀部有些酥麻時，他才停在路邊稍微休息一下。

　　這時，他聞到香噴噴的地瓜味，順著味道往前走幾公尺，發現前面有一個阿伯在賣地瓜，想說買個地瓜打聽一下傳說，於是穆輝咎騎著機車改停在地瓜攤對面。

　　地瓜阿伯坐著時，穆輝咎還以為他是彎腰駝背的老爺爺，結果一靠近攤位，地瓜阿伯馬上站起身。

　　他雄壯威武，身高目測可能有一百九十多，只穿著白色背心、七分短褲、藍白拖，完全無視於深山裡的涼意，用來抵禦低溫的東西也只有斗笠。

　　穆輝咎被地瓜阿伯的真實樣貌嚇了一跳，說起話來支支嗚嗚，很擔心說錯話會被地瓜阿伯當鉛球丟出去。

　　地瓜阿伯看穆輝咎臉色不太好，從保溫箱裡拿出一罐飲料遞給他，「喝嗎？」

　　「不、不用了，謝謝。」穆輝咎有點僵硬的側過臉，想要找其他理由趕快遠離這間地瓜攤，「那個、不好意思……這附近還有其他商家嗎？我想吃個麵……」

　　「麵？」地瓜阿伯挑起眉，梳拉著鬍子，「對面那個樹林有條小路，走到底會看見一間咖啡廳，那裡最近好像有賣義大利麵。」

　　「了解！謝謝你。」

　　穆輝咎大聲回應後，趕緊轉身頭也不回的往樹林衝去。

　　他其實根本沒錢吃那麼高級的食物，只是想隨便轉移話題趕快離開。

　　穆輝咎很少接觸人，他總是會胡思亂想後陷入慌亂之中，就算地瓜阿伯不是壞人，他也會緊張到語無倫次，為了不被當成怪人，才會趕快離開。

　　在樹林間跑了一段時間，穆輝咎總算跑出樹林，赫然發現眼前出現一座花園，有一間古老的歐式建築坐落在中央，似乎就是地瓜阿伯說的咖啡廳。

　　稍微環顧四周，這裡安靜、隱密宛如世外桃源。

　　穆輝咎原本緊繃的心情逐漸緩和下來，這座花園有種奇妙的氛圍，就像是時間停滯了一樣，把美好的事物都定格於此。

　　溫暖的陽光、百花綻放、稍微濕潤的微風、到某個時間點就不會老化的建築物，這些東西讓穆輝咎感到十分嚮往，想到自己住的爛公寓，內心不禁酸澀起來。

　　走向咖啡廳，小心翼翼的拉開店門。

　　馥郁沉穩的咖啡香撲鼻而來，昏黃的燈光如同火光那樣搖擺，吧檯裡有位男子，優雅熟練的沖泡咖哩。

　　「你好，請問要喝杯咖啡嗎？」

　　男子瞇起寶藍色雙瞳，笑起來就像曬太陽的小白兔，是那麼的溫暖柔和。

　　穆輝咎僵著臉不發一語，凝視男子的雙眼久久無法回神，彷彿被帶到另一個世界般，他差點連呼吸都忘記了。

　　也許是昏暗不明讓氣氛有種曖昧的錯覺，又或者男子散發的氣息就是擁有致命的吸引力，穆輝咎的心臟現在就像是被灼熱的箭矢貫穿。

　　心跳加速、呼吸困難，胸口感到悶熱和說不出的揪緊感，雖然平常和陌生人說話也會緊張，但看見男子的瞬間，有一種高漲的情緒，那遠遠超越了緊張感。

　　怎麼回事？他什麼都沒做吧？穆輝咎咬著下唇，用疼痛將自己拉回現實，接著四肢不協調的走到吧檯邊坐著，過程視線都沒離開過男子身上。

　　坐在吧檯邊時，穆輝咎才看見男子胸前的名牌寫著「浮士德」，他想這應該是男子工作時的名字，因應歐式風格的建築，所以取了感覺比較有歐式風格的小名吧。

　　「我想喝……甜一點的咖啡……五十元的那種……」

　　穆輝咎支支嗚嗚的說著，他身上現金只剩一百元，加上店內沒有價目表，讓他有點不敢隨便點餐。

　　「了解，那三合一的沖泡咖啡可以嗎？糖跟奶精都在桌上，請隨意取用。」

　　浮士德說完從櫃子裡拿出隨處可見的即溶咖啡包，明明只是加個熱水就能喝的東西，男子依然是細心沖泡、溫柔攪拌，好像那杯咖啡非常珍貴需要用心對待。

　　咖啡端上桌時，浮士德沒有馬上收錢，而是走回流理台邊處理肉醬。

　　「等等要去登山嗎？」浮士德把肉醬丟進鐵碗裡，加調味料之後用力搗拌著。

　　「沒、沒有，只是隨便晃晃而已。」穆輝咎緊張的喝了兩口咖啡。

　　明明只是普通的沖泡咖啡，穆輝咎喝下去時卻感到異常的放鬆，身體輕盈了起來，但視線有些模糊，就像進入夢鄉一樣有點不切實際的感覺。

　　因為太過放鬆，穆輝咎不自覺露出幸福的笑容，捧著咖啡不斷吸著咖啡香，心想如果能住在這附近就好了，環境清幽還有便宜的好喝咖啡。

　　「有這麼好喝嗎？這麼開心。」浮士德看見穆輝咎浮誇的表情笑著問。

　　「好喝！一定是你手藝太好了，就算是即溶咖啡也能泡得很好喝！」穆輝咎頓時驚醒，很有朝氣的回應浮士德，還突然站起來問：「你能不能當我的模特兒！」

　　「嗯？」浮士德愣了一下，後面那句實在唐突，咖啡跟模特兒有什麼關聯嗎？

　　「其、其實我是畫家，最近因為工作很少動筆了，不過如果是像你這樣的模特兒，我會非常願意捨棄工作把你畫出來，因為實在太美好了，無法壓抑繪畫的本能！」

　　穆輝咎一股腦的把想法說出來，也不管理由是否正常，總之他想增加跟浮士德見面的機會，畢竟之後工作那麼忙，不保證之後還能來光顧咖啡廳。

　　既然喝不到咖啡，那至少能把浮士德的面容封在畫布上，每當覺得疲倦、難過時，還能看著浮士德的畫像回憶好喝的咖啡，還有這個秘境般的場所。

　　浮士德環起手沉思幾秒，穆輝咎以為自己會被拒絕然後被當作怪人，結果－－

　　「感覺挺有趣的，我可以試看看。」

　　「太、太好了！什麼時候有空呢？我馬上安排時間！」

　　穆輝咎無法控制情緒，喜悅一傾而出，這間咖啡店有種奇妙的魔力，好像能讓人毫無拘束的釋放情緒、說出想法，甚至不會感到尷尬或後悔。

　　穆輝咎開心的跟浮士德說起自己的創作，感覺陰暗的人生出現曙光。

　　他再次喝了一口咖啡，想起朋友說鸚形山古早時期是審判的場所，會給予犯罪懲罰、贈與善良幸福。

　　這麼說，我是好人囉？穆輝咎傻傻的笑了笑，如果這座山真的有山神，那他肯定是公正又仁慈的神吧。

　　「你知道這座山的山神傳說嗎？」穆輝咎捧著咖啡笑著問。

　　「嗯，知道唷，外型跟普通的鳥一樣，三位一體，一共有三位但同時又是一個體。」

　　「咦……我沒聽說山神的形象，只知道他會進行審判，壞人會被懲罰，好人會受到祝福什麼的……」

　　「審判？」浮士德溫和的笑著，輕輕搖著頭說，「不過就是喜歡吃人的妖怪而已，沒有所謂的審判，古代人都很怕未知的事物，如果無法理解就會用自己的角度去解釋，也許山神正好吃掉大家討厭的人，所以被稱為審判了吧。」

　　「這麼說也是啦。」穆輝咎低著頭有點尷尬，感覺浮士德回答得很認真，像是要跟他討論科學哲理之類的話題，「不過這種事情歷史沒有記載吧，搞不好只是個幻想出來的都市傳說。」

　　「歷史沒記載的事情，不代表沒發生過唷。」浮士德拿出糖包，替穆輝咎把手邊的糖罐補滿糖，「簡單來說吧，如果你回去忘記我了，我也不會因此消失。」

　　「我、我才不會忘記！」穆輝咎大聲回應，幾秒後意識到自己說得有點太直白，害羞的低著頭別過臉，「剛剛不是才約好下次見面的時間嗎？我努力記住的，不管用什麼方法，絕對不會忘記。」

　　「不用那麼緊張，如果因為某些緣故忘記，我也不會責怪你的，那也不是什麼重要的約定吧。」浮士德收好糖，轉身到櫃子裡拿出三包咖啡即溶包給穆輝咎，「雖然不是什麼高級的東西，但這三包咖啡粉就當作是見面禮吧。」

　　穆輝咎滿懷感謝的收下咖啡包，隨後想起差不多該回公寓跟房東回報了。

　　匆忙的跟浮士德道謝，離開後從懷裡拿出一枝筆在手臂上猛畫。

　　走出樹林時才把筆收起來，跳上機車一路狂飆回到公寓中，忽然發現房東又貼在門上偷窺裡面的住戶，那個房間住的是一個獨眼男子，因為時常奇裝異服被因而被房東盯上。

　　「房東？」穆輝咎小心翼翼的叫了一聲。

　　房東轉過頭，臉有點臭的拉著穆輝咎到樓梯邊說話，「我覺得藤荒先生很詭異。」

　　「藤荒？原來他是日本人嗎？」穆輝咎瞇起眼感到困惑。

　　「那是他的藝名，不是有些法師也有法號嗎？反正那不是重點，重點是籐荒先生好像是個戀童癖！」

　　「啊？」

　　「這是我偷偷聽到的，你先不要說出去。」房東又跩著穆輝咎往上面一層樓爬去，左右確認沒人偷聽後才小聲的說：「他用假身分發訊息給某個學校的團體，要騙他們出來做研究，但其實……」

　　「其實？」

　　房東忽然表情揪緊，有點洩氣的說，「我沒聽到後續。」

　　「不過這跟戀童癖有什麼關係？」

　　「你是笨蛋嗎？把小孩拐出來不就是要……」房東捏住穆輝咎臉頰用臉轉動，「總之肯定沒好事，你有時間就幫我盯著藤荒先生，別讓他把小孩帶進公寓裡，要拐小孩就給我拐去深山，不然被警察發現會很麻煩。」

　　「重點居然是這個嗎？」

　　「不要廢話這麼多。」房東拿出一把鈔票數了幾張，塞在穆輝咎的手裡，「明天的工作除了外送，還有監視藤荒先生，這是三天的工資。」

　　穆輝咎發現薪水變多，馬上閉嘴開心的拿著錢回到自己房間。

　　在他開門的瞬間，一根白底金紋的羽毛忽然飄落，碰到他鼻尖的同時整根羽毛融化消散，穆輝咎愣了一下，腦裡有某種東西像是被抽走般。

　　是、是什麼事情忘記了？

　　有點焦慮不安的在房間中央轉圈，努力回想從早上送貨到回來的過程。

　　他記得自己把貨送完，然後好像到山裡遇見很壯的地瓜阿伯，因為太害怕而趕快下山，後來就是房東交代的新工作。

　　「還有呢？」

　　穆輝咎脫下外套，三包咖啡即溶包直接掉在地上，因為是很常見的三合一咖啡，穆輝咎也沒怎麼在意的撿起咖啡包，隨手放在旁邊。

　　幫房東送貨，本來就很容易收到客人給的小東西，除了咖啡包外，他也很常收到餅乾糖果。

　　走進浴室裡想先洗個澡，晚上還要規劃監視行動，搞不好會弄到很晚。

　　才剛把蓮蓬頭的水打開，穆輝咎馬上感受到手臂上傳來的陣陣刺痛。

　　抬起手一瞧，手臂上血淋淋的寫著：「浮士德。」

　　穆輝咎愣了一下，隱隱約約的有某種既熟悉又陌生的畫面在腦中閃過。

　　那種感覺，就好像隔著白色薄紗看電視，而電視正在加速快轉連聲音都模糊成一塊。

　　當穆輝咎碰觸手上的傷口時，疼痛撕開了薄紗，而記憶的畫面停滯在某間佇立在花園中央的歐式咖啡店。

　　「快了、快了，有什麼要……」

　　用力捏著傷口，穆輝咎眉頭深鎖咬牙忍痛，像是要把兒時記憶的細節一同回想起來那樣，泛黃微焦的畫面逐漸清晰。

　　嗡嗡作響的耳鳴也無法讓他分心，腦中的記憶畫做一張張文件，文件上密密麻麻寫著他有意識以來到至今的生活。

　　文件漫天飛舞，宛如片片雪花隨意飄散，穆輝咎伸出沾滿鮮血的雙手，抓住一張被金色紋路爬滿的文件，接著他放聲大笑，坐在浴室地上吸著手臂上的傷口。

　　雖然不記得細節，但還是想起了某個男人的臉。

　　「嘿嘿，我沒有忘記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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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親愛的維特你好：1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xKST8z2dA
　　說到鄰居，你應該記得我之前提到的奇怪夫妻吧，很喜歡跟蹤小孩的蘇家夫婦。

　　後來我才知道，他們住在距離我家兩條街的生態保育森林公園，那整座森林公園都是蘇家的地，聽說那裡早期是關犯人的地方，因為有喜鵲跟藍鵲定居，加上時代變遷才變成森林公園。

　　有一部分的地捐出來，當作生態教育區使用，很多人都喜歡到教育區散步玩耍，因為那裡鳥語花香又寬闊，就算沒有太多遊樂器材，大家還是會喜歡去那裡玩。

　　最近看到一些可惡的小孩，他們會放沖天炮炸樹上的喜鵲，雖然有大人過去喝止，但他們隔天還是會繼續放沖天炮。

　　聽爺爺說，很久以前有個小孩也喜歡去那邊惡作劇，好像把一隻生病喜鵲弄死了，結果那個孩子在暑假第一天就失蹤，傳說是被妖怪抓去吃掉了。

　　爺爺說，以前那裡還是監獄時，獄長就喜歡飼養喜鵲跟藍鵲，也有一種說法是妖怪變成喜鵲或藍鵲魅惑了獄長，讓獄長把犯人當成祭品獻給妖怪吃。

　　被魅惑的人都被稱為『執行人』，就像是幫妖怪找食物吃的飼育員？也是一種侍從。

　　妖怪是不是都很懶惰啊！直接把囚犯吃掉不就好了嗎？為什麼還要等別人找食物給他吃呢？

　　不過，如果那個森林公園真的有妖怪的話，那些放沖天炮的小孩，應該也會被吃掉吧！我觀察了幾天，他們還是持續惡作劇，感覺比起等他們被吃掉，不如趕快找警察或老師來處理比較快。

　　我有把這件事告訴學校團體小組的老師，雖然老師看起來很不可靠，但奇妙的是，隔天、後天、大後天，都沒看見惡作劇的小孩，看來老師還是有點作用的嘛！1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fE1iuFxJv
　　　　　　　　　　　　　威廉．麥斯特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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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一點的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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