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神父的魅魔新娘》 - 之二．被封印的黑色惡魔

　　仇敬之輾轉過幾個鄉鎮、搭過幾次便車，要過夜時便找當地教會借住一宿，當他抵達教廷指派給他的小區教會時，已經是三天之後的事。

　　這間說不定他要待上一輩子的邊陲小教會，座落在小鎮中央、面對寬敞且有花型舖磚的鎮民廣場，遠看有著潔白的壁面、磚紅尖頂與簡約的山型外觀，周遭一圈漆木牆欄隔出了專屬於教會的前庭與後院，那如柵欄般的橫木牆讓鎮民們在教堂外便能一眼看見在前庭與後院的動靜，而當馬車停下、仇敬之看清了教堂的此時，該被打理得整潔的牆欄內，卻是雜草蔓生一片，連裝飾用的大理石雕刻都被雜草吞沒了。

　　仔細注意了一下周遭，美麗的廣場卻毫無鎮民活動，像是以教會為中心，一條街內的距離都沒人走動，彷彿這裡有著極度邪惡的詛咒會讓靠近的人遭受不幸。

　　當地鎮長與主事領著他往教會大門前去時，只粗略解釋：「上一位神父和在這座教堂生活的三名修士死了之後，我們就請附近的傳教士過來，弄一弄整理整理之後，沒人敢再靠近這裡了。」

　　他們只解釋了為何地處城鎮最熱鬧所在的教會看起來荒涼無比、門窗緊閉，像是好一段時間無人出入使用、附近也不見人影的原因，他想再詳細問時，那些鎮上的人全給他行了個禮後，留下一袋食物和鑰匙串便急忙離開了：「啊，我們就送你到這裡，有什麼需要的盡量來找我們，沒意外的話明早我們會再來看您。」

　　「謝謝各位，祝福你們。」

　　目送鎮上的人各自散去，他在在腦中回顧起令鎮民們如此懼怕的原因－－約兩個禮拜前發生於此地的可怖事件。

　　他轉過身去，以鑰匙將封鎖木門的大鎖打開，帶著行李和糧袋進入只以木牆圍出的教會前庭，往建築大門口的圓石路左右兩側有明顯耕作過的痕跡，原本的修士們應該在這裡種過菜和果樹，在圍牆木門左右的幾棵果樹長得還挺好的，但該是菜圃的左右兩側田地現在雜草叢生，只見外圍幾排玉米蔥綠著尚未結穗。

　　他想起教廷密函裡，關於來這裡處理現場的牧師所整理的筆記，牧師提及保護教會的護界還完整，應該沒有邪惡力量自外部入侵……但他現在怎麼看，都沒感覺到神聖護界的存在。雖然那並不是具體到一眼就能看到的東西，但在木牆內側以等距佈上神聖咒文，就能在圍起教會時形成一股保護教會不受惡魔侵襲的力量。會是因為無人管理才會讓該在牆上的護咒消失嗎？但他在刻意觀察牆欄的情況後，發現這裡的護咒是刻在木頭上的，而且其中一根主柱上的護咒被爪痕撕裂而失去作用，護界在這裡有了破口，是過去神父修士們遇劫的理由還是只是無人管理的情況下被附近的野獸抓壞的？

　　他在那上方重新刻咒，並想著，那爪痕的大小，如果不是惡魔，就會是十分巨大的猛獸，但在市中心，若是出現這樣的兇獸，不可能只有教會裡的人慘遭毒手，也難怪鎮民們會害怕了，想必這鎮上正在謠傳著『教會裡住著怪物』吧。

　　在修好護界後，這才感覺到由木牆所圍起的此地令人心安許多。只不過現在就放心還太早，惡魔們最難防的便是，他們可以把自己的惡意與氣息完全隱匿，等著人們放鬆戒備時，再把人殺個措手不及。

　　他起身，往教會大門走去。踏上青苔覆面的石階，推開沒有上鎖的厚重木門，迎面撲來霉味與帶有腐臭的死亡氣味。據牧師的筆記，當初在禮拜堂內，神父被懸掛在正中央聖堂所供奉的聖像之上，頭下腳上，剖開的胸膛裡噴濺出的大量血紅就像神聖教代表符號的下放光芒，宛如瀆神的牲畜，以他的死狀嘲諷聖神的無能。第一名修士在正中央走道處，被由正上方落下的水晶吊燈壓著；第二名修士跪在洗禮台旁，臉部朝下浸在聖水盂裡；第三名修士失去腦袋的軀體倒在大門後，被割下的頭顱則被放在講台上……他們被發現時，像是已經死了好些時候，屍身已經發黑僵硬。

　　他著手推開禮拜堂的所有彩繪花窗，讓陽光照進每一處幽暗的角落，也讓略大的清風一掃塵封多日的死寂，再度明亮起的講道大廳，這才尋回了往日的莊嚴肅穆，身披白袍看不清面容與性別的人形聖像雙手捧起在胸前的動作，正是將萬物生命珍而重之的形象表達。

　　在教堂裡行殺戮之事，是對聖神教最嚴重的褻瀆行為。

　　據說原本該在大清早便起身祈禱與勞作的修士們一直遲遲沒出現在鎮民眼裡，一直到過了中午，才被發現這椿慘案。雖然主事和鎮長對鎮民宣稱神父他們的死因還有待調查、很有可能是異教徒的過激惡行，但他們自個兒也不知從何下手，鎮上也沒見生面孔，鎮民們便深深懼怕起這裡，無論殺害他們的是惡魔、異教徒還是兇獸，那都不是一般人能應付得來的，沒人想和他們一樣慘遭毒手……而這，對仇敬之來說，正好。

　　身為獻身於神的聖教修士，最基本的幾條戒律便是：不以財權服人、不行淫邪之事、不行殺戮之事、不惑亂眾生、不與邪祟苟合、不信外神之力。他想要一個沒人敢靠近的地方，因為他接下來要做的事，可以說是違背神意的破戒之事。

　　教堂一樓除了禮拜堂，就是告解室、讀經室、廚房、廁所和洗漱室，教堂地下則是儲存食品的地窖、物品儲藏室和往更深的地下墳墓通道，教會人員的休息房間和神父專屬書房，在二樓。二樓之上的閣樓除了少許雜物外，還有一窩小小的空鳥巢。

　　弄清了教會裡大致空間佈置，他將食材留在廚房，將行李留在臥室，選了絕對不可能有人會上去的閣樓，在那木樑木板交錯搭起的畸零空間裡，帶上了油燈和筆記，選擇一塊較為平整的木板地，以混合了鹽與特殊植物粉末製成的粉筆，畫起一個直徑約二公尺的圓形法陣。

　　以直線和圓架構起能量流通的道路，在那之間以咒文標記上外神與惡魔的名字，細緻巧妙地編寫，一個字符都不能有所遺漏。和神聖護界的差別在於，後者只用了聖神的名號，只相當於在經常隨機跑來人界的下等惡魔前架設一堵帶刺的拒馬，前者則是針對只能通過召喚儀式才能出現在人界的上等惡魔進行完全封鎖。

　　這是他在外進行神職實習時，偶然得到的法陣，其功能便是，封鎖所有踏進這法陣的惡魔或精靈的能量，逼迫他們與自己簽訂契約供自己使喚的邪門外道，如果不是得了這法陣，他還沒想過要拿封魔水晶裡的惡魔怎麼辦，畢竟他完全不知道這惡魔的強弱，只知道羅伊主教消滅不了他。

　　製作法陣相當費時間，早晨抵達這棟建築，快中午時動工做法陣，到完成時已經沒了日光，他點亮了油燈掛在一旁樑上。自木盒中取出封魔水晶放置於法陣正中央，上頭的封條只是保護它不被其他惡魔奪走，就算沒了封條，惡魔也不會從水晶裡被釋放出來。

　　記得曾聽羅伊主教說過，封魔的咒力怕的是生靈的鮮血，想把封魔水晶裡的惡魔放出來，他只要在水晶上滴幾滴血便行。因此他拔出隨身攜帶的匕首，在左手食指上輕劃一痕，擠出鮮豔血珠，抹擦上那水晶墜飾，之後便退出法陣範圍，看著那水晶泛起瑩瑩白光。

　　忽地，水晶中噴發出大量白煙，充滿了整個法陣之內，乍看就像巨大的白煙柱，濃得不見陣內情況。其實這是仇敬之第一次做這種事，而相當謹慎地退開好些距離，拔出裝有聖彈的手槍對著那法陣煙柱，生怕一個失誤，人頭就讓不知名的惡魔給獵走。

　　「咳、咳咳！」

　　法陣裡傳來一道咳嗽聲，與此同時，白煙像被團團吸往下，凝聚成一個人形……一個他相當難忘的人形，正蜷伏在法陣中央發出抽咳，像極了被煙嗆到的模樣。

　　一頭略長的烏亮黑髮髮尾末稍帶上矢車菊的藍，修長的體形穿搭一身高級綢緞的華服，那年輕的男子有著白皙細緻的肌膚，略圓的清澈藍眼和精緻偏圓潤的五官有幾分未經世事的可愛，宛如哪位從未經歷陽光曝曬與生活打磨的貴族子弟，也像小女孩的童話書中描繪的王子或騎士，那雙如藍色矢車菊般純藍且剔透的眼瞳，怎麼看也不會讓人聯想到，那是惡魔。

　　不安的藍眼東張西望，那被法陣困住的『人』很快便發現，他被關在那裡面，而且關他的人顯然是這空間裡唯一的銀髮男子，在辨識出那身衣裳是神聖教會的神職聖袍時，他的神情顯露出明顯的恐懼，儘可能將身子遠離仇敬之，活像一隻黏在透明牆上的小蟲：「這是哪裡？你是誰？想對我做什麼？」

　　見到對方面露懼色，仇敬之反而感到放心了，而揚起一笑：「『這是哪裡』不重要，『我是誰』你等等會知道，『想對你做什麼』則看你如何答覆我的問題來決定。」

　　「欸？」

　　仇敬之的回答只是令他更為混亂，低頭看見在法陣中央的水晶墜飾，他先是一愣，接著五官緊起，像看見什麼髒東西似地，一腳將那水晶踢出法陣外，咬牙低喃：「我被關在那石頭裡多久了？」

　　「……」看著他的動作沉默，仇敬之先是閉了眼，思考過後，再睜眼凝向他來時，果斷地跳過那提問：「在那之前，你先回答我，為什麼你跟你的同伙要毀掉那個村莊？」

　　法陣裡的『人』再是一愣又轉怒：「什麼同伙？我沒有同伙！還有，別亂栽贓啊？我沒毀掉任何東西！打從來到人界！任何一件，都、沒、有！」

　　「……好，那我換個問法，那些惡魔為什麼要毀掉那個村子？」

　　「鬼知道啊？！我跟他們又不是一路的！」

　　看著那一臉既像生氣又像急著撇清關係的神情，仇敬之先是嘆了口氣，才問：「那，為什麼要救那個小孩子？」

　　「小孩子？」

　　順著有些模糊的記憶，那臉上的怒氣淡去不少：「有著跟你……一樣白頭髮的那孩子？你……該不會，是他爸？」

　　仇敬之深蹙眉頭：「那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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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二．被封印的黑色惡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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